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今天,我们来聊一聊吸血蝙蝠。这种数量稀少,且神秘感浓重的生物。

自然界中有许多嗜血生灵,但唯独吸血蝙蝠一支,被人类赋予了最多误解和偏见。它们也是文艺作品里,最长被夸张和演绎的存在。在电影、小说、游戏中,它们时常扮演反面角色,时常又作为烘托诡异氛围的背景,这也进一步加深了,人们对其的恐惧和猜忌。

而今天,我们就将跟随一位吸血蝙蝠研究专家,来了解一下这些所谓的小吸血鬼,这一看似无足轻重的生物群体,其实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影响着我们的生活。它之于你我的利害,只在于你如何看待。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在这场科学怪宴中,你将了解到一些有趣的问题:

比如,早期博物学家,是如何描述吸血蝙蝠?

它们是怎么跟吸血鬼传说扯上关系?

蝙蝠为什么会演化成吸血动物?

品种更丰富,历史更悠远的鸟类,为什么不会吸血?

首先,介绍一下本次领路人,长岛大学生物学副教授,比尔·舒特。他是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研究院,专攻脊椎动物领域,同时也是各类蝙蝠的铁粉探秘人。

2002年,比尔教授,来到了东加勒比海,那里有座小岛,名叫特立尼达。他此行的目的相当单纯——好好看看吸血蝙蝠。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特立尼达卫星照

第一站,是特立尼达郊外一所农场。刚到那里,比尔就看到了一出奇怪景象。农场一角葡萄树柚树下,两只鸡正在刨地,它们动作僵硬,神经兮兮,好像非常害怕,周围地上的一滩血迹。

这片血迹,已经半干,从时间推算,大概是昨晚留下的。比尔凝视着那些鸡,他希望从这群看起来都差不多的生物上,找到一只,被吸血蝙蝠亲吻过的,它的身上肯定留有血迹。

盘桓在这块地方的吸血蝙蝠,也是我们要介绍的第一种——白翼吸血蝠。它是整个种群里,比较稀少和特殊的一支。

蝙蝠是所有哺乳动物里,唯一会飞的一类。它们遍及全球,整体数量占哺乳动物的五分之一,在地球上已经生存了将近9000万年,是和恐龙打过照面的古老生物。蝙蝠的种群数量极其庞大,大约有1100种,但其中大部分,都以植物和昆虫为食。真正吸血的,不过三种。

而在这只有三名成员的小家庭里,白翼吸血蝠,更为特立独行。它以树木为栖息地,

基本只吃家禽的血液。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白翼吸血蝠

就如比尔教授从这摊血液里推测到的一幕类似。白翼吸血蝠的捕猎方式十分特殊。它们会如蜘蛛一样,匍匐爬行在农场的土地上,慢慢接近胖墩墩的母鸡。处于怀卵期的母鸡警觉异常,它时刻紧盯着那些想要接近自己的家伙。但蝙蝠,却能依靠无声无息的爬行,潜伏到母鸡跟前,用突出的鼻尖,轻蹭母鸡的胸口。这种方式,能让母鸡很快放松下来。因为,这就跟小鸡会对妈妈做的事一样。

接着,白翼吸血蝠,就把头探进母鸡羽毛下,一处叫抱卵点的敏感部位,这里血管密集,是小鸡用来取暖,和蝙蝠用来大快朵颐的地方。它那小鸡似的举止,和几乎无痛的啃咬,让母鸡抖了抖羽毛,蹲坐下来。很显然,这种模仿小鸡的行为,并非天生刻在蝙蝠的基因里,那么它们是怎么学会的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得继续随着教授,深入特立尼达边陲的森林深处。

八月的南美,气候潮湿闷热,比尔和他的伙伴,乘坐吉普车,一路颠簸,来到密林边缘。这里几乎没有人类活动的迹象,只有灌木丛中,隐约透出几块空地和破旧板房。没有自来水,也没有手机信号,只有一台老式柴油发电机,嗡嗡作响。

比尔选了一棵格外粗壮的葡萄柚树,在上面拉起大网,准备捕捉迷途的蝙蝠。当地人也知道,这里每天晚上,都会有家鸡和珍珠鸡盘踞在树上,躲避地上的猎食者。但它们却不会料到,还有一种空中猎手,会贪图自己的血液。这让很多鸡都因为失血过多,虚弱地跌落到地上。这些行踪诡秘的家伙,就是吸血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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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立尼达岛

的确,特立尼达原住民,很熟悉这里栖息的无数蝙蝠。他们会用一般蝙蝠的油脂点灯,但对其中的吸血蝙蝠,依然充满敬畏和恐惧。吸血蝙蝠,也给这里的人畜带来不少困扰。那些被咬伤的动物,可能持续很久依然血流不止,引来成群苍蝇,传播种类繁多的微生物,传染和死亡,接踵而至。

也有人认为,吸血蝙蝠对人类最大的威胁,就是传播狂犬病。当地病毒控制部,在多年里,都致力于消灭吸血蝙蝠。而在地方传说中,吸血蝙蝠的威胁则更加具体和荒诞,人们认为,它会变身为干瘪瘦削的老太婆,到了晚上褪下人皮,变成一团火球攻击人类。面对这种怪物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屋门口洒下大米,吸血老太,会沉迷于数清米粒,而顾不上侵入人家。

事实上,特立尼达本地,有58种蝙蝠,其中吸血的仅有两种。但吸血蝙蝠并非狂犬病毒的自然宿主,这就意味着,除非它们先行被狂犬病感染过,否则就很难说是狂犬病传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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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踞在洞窟中的蝙蝠

镜头回到比尔教授那边。他们铺下的大网,很快有了收获。手电光下,三个黑色的身影在坚韧的网眼中挣扎,它们都是吸血蝠,显然要比吃素的同类健壮许多。“是白翼吸血蝠!”比尔教授大喜过望,他套上厚皮手套,小心取下网上的俘虏。它们很快,就会被送往新墨西哥州的研究所,再也不用自己捕食那些倒霉的母鸡了。

这时间,南美洲的夜空中,满月升起。比尔教授说,真正的吸血蝙蝠,其实非常惧怕月光,电影里的桥段,都是骗人的。

那么,教授为何如此钟情于吸血蝙蝠,这种看似丑陋和怪异的生物呢?这还得从9年前的一次探险说起。

那时间,比尔教授第一次来到特立尼达。此行目的地,是该城中北部的一处废墟,也就是废弃多年的沃勒菲尔德空军基地。那里原本是二战时,美军的南大西洋指挥中心,当时世界上,最大也最繁忙的空军基地。而现在,这里只剩一片断瓦残垣。

教授获得了特立尼达农业部批准,他会在岛上待两周,收集有关吸血蝙蝠的一切信息。而他的朋友,介绍了这座废弃要塞,那里现如今一样声名狼藉,不仅出没着当地黑帮和罪犯,也有无数蝙蝠盘桓。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来到沃勒菲尔德,比尔发现,这里原本矗立的大量建筑,已经被特立尼达独特的草原植被重新侵蚀和覆盖,有如一座绿色的钢铁丛林。唯一保存相对完整的,是一处混凝土浇筑的地堡,它在盘根错节的植物之间异常醒目。而它的主人,就是长千上万只蝙蝠。

比尔教授和妻子,小心翼翼穿行在地堡狭窄的通道内。那里天花板已经崩塌,处处都隐藏着随时倒塌的风险。门道里,走廊里,到处都是大块粘稠的不明物质,但那并非什么无名怪物留下的痕迹,而只是蝙蝠的粪便。

所幸,地下城并非漆黑一片。还有小窗可以透出日光。光线从缝隙斜射而入,照亮了一根三米高的水泥墩柱。随着活人的脚步,无数尘土被激起飞舞。他们穿过灰尘编织的密网,更加深入阴影之中。眼前,是一处相当宽敞的空间,在房间一角,比尔教授发现了一个方圆不足两平米的神秘小房间。他原本打算进去看看,却被同伴一把拦住。点亮头灯才发现,那个小隔间的地板,反映出了诡异的光芒。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隐藏宝库,而是电梯井。比尔踢过去一块碎石,只听噗通一声,石头居然穿过了房间地板,消失在眼前。开始,人们还以为那是水面,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水。电梯井的地板,其实是一片遍布碎片残骸的沼泽,里面灌满了粘稠的黑色油质液体。也就是蝙蝠尿液,鸟粪和雨水的混合物。天花板的碎块漂浮在这层黑油上,看起来就像一行人刚刚走过的地面,但却比陷阱还要危险。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搭档告诉比尔,以前有个小队来这里看蝙蝠。其中一名女子,半路没了人影,他们最后,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她。这个电梯井,其实有好几层楼深,一旦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而除了蝙蝠之外,生活在电梯井里的,还有大量蟾蜍。它们以蝙蝠幼崽为食。搭档提议,从电梯井隔壁的楼梯向上,到了高处,应该可以看清楚蝙蝠。一群人拾级而上,用头灯的光线扫射墙壁,房间的顶部一角,有三团黑影伏在那里,如同圣诞树一样,倒挂在天井边缘。

突然,一个黑影侧过身形,展开了自己半米多宽的飞翼。比尔很快认出,那就是本地第二大的矛吻蝠,因其长而尖的嘴巴闻名。比尔组装起了一根捕网,准备大显身手,但搭档提醒他,用这种简陋设备,是逮不到聪明灵活的吸血蝙蝠的。

原来,吸血蝙蝠共有三种,分别是普通吸血蝠,白翼吸血蝠和毛腿吸血蝠。这三种类型,有着很大的行为差异。例如白翼吸血蝠,能做出许多其他蝙蝠不敢想象的动作,在地上,像蜘蛛一样爬行就是一例。而吸血蝙蝠的飞行,特别是起飞动作,也与同族有别,因为吸血增加了体重,它们无法靠拍打翅膀给身体加速,就改用了类似伏地挺身的动作,从地上弹射起飞。这些特立独行的方式,引出了一个有关物种演化的结论——吸血蝙蝠活动区域大体相同,为了减少对资源的竞争,它们必须演化出这些差异。但观点有了,还需要可靠证据支撑。

科学研究必须严谨细致,经得起检验,用数据事实说话。所以这次废墟探险的主要目的,就是捕捉活体吸血蝙蝠。

但这次捕捉行动,可谓前路坎坷。吸血蝙蝠在本地的生态已经岌岌可危。从半个多世纪前开始,美军就试图根除,盘踞在基地周围的蝙蝠。他们用炸药、肚脐和火焰喷射器,对付躲藏在洞穴里的蝙蝠。成千上万的生物被杀死,光是巴西周边,就有超过8000个洞穴被毁灭殆尽。但讽刺的是,被杀死的大部分都是普通蝙蝠,而隐藏在洞穴深处的吸血蝙蝠,却很少真的受到影响。更何况,这些消灭行动,让现代吸血蝙蝠,演化成了一种擅长投机取巧,智商颇高,且坚韧强壮的物种。

把视线拉回废墟。随着探险小队更加深入建筑,空气中刺鼻的氨味越发浓烈。他们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蝙蝠盘踞的中心地带。头灯,脚步和交谈声,惊醒了地窖里的神秘居民,上百只黑影一闪而过,发出无法辨识的高频叫声。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比尔关掉头灯,举起捕网,向天空挥了几下。很快,网子那头就感到了重量。比尔向网里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抓出了一个小家伙。很可惜,这只纤弱的小蝙蝠,长着横阔的口鼻和长舌,它不是吸血蝠,而是依靠花蜜为生的长舌蝠。大约有500种的热带植物,要依靠这种长得很像蜂鸟的蝙蝠授粉。蝙蝠与其他动物一样,都在与昆虫和植物协力共生。

很可惜,这次探险,并没有收获吸血蝙蝠。黄昏已过,天色愈发暗淡,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离开地窖。比尔最后看了一眼小蝙蝠,接着轻轻一抛,让它重新获得了自由。

再开开启下一段旅程前,我们再来说说,关于吸血蝙蝠的形象演绎。

在各种文艺作品里,它们总扮演一些不光彩的角色。人们习惯,把自己的恐惧和怀疑,投射到这些夜行动物上。比如欧洲吸血鬼传说里,蝙蝠一般都是它们伯爵主子的邪恶帮凶。还有一些场景,吸血鬼会化身蝙蝠形象,穿行在夜空,垂涎凡人的血液。当然,这些假想,离现实十万八千里,但也引出了一些有趣问题,即开头所说的那些,蝙蝠为何会跟吸血鬼联系上?

这跟早期研究者,如何看待它们,很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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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话长,先把话筒交给15世纪的新大陆探险家

这些旅行者,从美洲一路跋涉,返回欧洲后,自然带来了无数故事和传说。除了关于海怪和巨人的奇谈外。人们发现,真的有一种蝙蝠会吸血,而且还有在夜间,袭击人和牲畜的记载。但以讹传讹,加工渲染之下,故事里的吸血蝙蝠,就会被夸张成面目可憎,体型超过两米的巨兽。没有人会真的花时间去纠正和搞清这些故事,根据经验法则,最大也是最丑陋的蝙蝠,也就成了吸血鬼的化身。而这种谣言,如果有学者撑腰,就更让人真假难辨。

就比尔教授研究发现,早期观察和记载过蝙蝠的博物学家,有几位,需要对这一误解负全责。他们在没有对蝙蝠生态和饮食习惯,有着深入考证的前提下,就用拉丁语中的吸血词汇,来命名一些完全吃素的可怜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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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一位来自巴伐利亚科学院的策展人,约翰·斯皮克斯,就犯过一个致命错误。1817年开始,他花了三年时间,在巴西各地,收集了上千种蝙蝠标本。其中很多,是欧洲人前所未见。但他却对自己网罗的蝙蝠一无所知,而且经常混淆不同种类。比如之前比尔教授抓住的长舌蝠,就被他当做是吸血种,斯皮克斯单从它的外形判定,这种蝙蝠会用舌头,刺穿猎身体,饱餐它们的血肉。

这些对蝙蝠的错误认识,延续到19世纪,逐渐进入高潮。当时,工业革命催动了整个社会的好奇与收藏欲望。各种收藏家,把视线转向热带,他们亟需大量来自异域的特产品。自然,能获得一只,被冠以吸血恶魔称呼的蝙蝠标本,也成了人们竞相追捧的虚荣。人们总是倾向于相信,容易被识别和区分的东西,加上媒体推波助澜,歧视和误解也就愈演愈烈。

所幸,科学研究也在这时起步,正确的认知也没有停止前进。1810年,西班牙地图测绘师,菲利克斯·阿萨拉,就在巴拉圭找打了世界上第一种,也是最常见的普通吸血蝠。几年后,又有人在巴西,发现了一种腿上毛茸茸的蝙蝠,也就是毛腿吸血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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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腿吸血蝠

1832年时,查尔斯·达尔文,也在自己的环球研究之旅中,观察到有吸血蝙蝠,在吸食马的血液。当时,达尔文正在智利山地中野营,他发现一匹马异常暴躁,就让仆人前去观瞧,不曾想,仆人一伸手,在马背上摸索了一下,就抓到了一只吸血蝠。也正是这次机缘,让英语世界里,终于有了吸血这一生物学名词。

而这些蝙蝠相对独特的外貌,也成了误会的前提。现在我们知道,根据外表行为和活动范围,普通、白翼和毛腿吸血蝠,都被归入吸血蝙蝠科,同属于叶口蝠科之下。它们都栖息于美洲大陆,有着突出的,长矛一样的鼻子,看起来很尖锐,实际上很柔软。

这种特征,自然对秉持经验主义为圣典的人来说,就暗示着它的攻击性。有些博物学家,认为吸血蝙蝠的鼻子作用如同利剑,它们会把鼻子刺入猎物体内,来放出鲜血。但实际上,这些鼻子,是蝙蝠用来放大超声波的工具,用来在黑暗环境下回声定位。而吸血蝙蝠虽然属于叶口蝠科,但它们的鼻子却没有兄弟姐妹那样突出。它们更多用来承担感知温度变化的功能,

这也是为了在无光环境下,接近温血动物而做出的演化。

想象一下,没有月光的黑夜里,吸血蝙蝠,依靠鼻叶里隐藏的热感应器,就像红外线成像仪一样,探测到动物皮下,血管密集,温度更高的地方。甚至,它们还能根据声音,来识别出哪只动物之前被吸过血,而那就是首选的目标。

而这些外形记录,却让早期博物学家,得出了错误结论,他们单纯根据鼻叶形状,就把上百种非吸血的蝙蝠,错误归类为了吸血蝙蝠。直到19世纪末期,这些误解才逐渐在学界被澄清,三种吸血蝙蝠的身份,也被依次公认。但遗留给民间的错误认识,却很遗憾地,成为了吸血鬼传说的注脚,加强了它们的艺术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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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过程

那么,再来回顾一下吸血鬼的源起。现代吸血鬼一词的来源,可能是斯拉夫语中一个专有名词,最早见于11世纪,一本俄语手稿。俄国当地,也流传着许多类似异闻。600年后,有人把这个俄语词,改造成了英文,用来形容一些饥渴活人鲜血的恐怖僵尸。

在世界各地,都有类似的吸血生物传说。从古巴比伦到古希腊的民间传说,都不乏类似记载。每一个文化,也会赋予它们专有的名词。而这种传说,在欧洲兴起,大概要推到15世纪,到了18世纪,则发展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那时的人们,多有一种“濒死恐慌”,他们担心埋葬了的死者突然复活,甚至会挖出墓地里的尸体,再把木桩砸进心脏。

而有趣的是,各地的吸血鬼传说中,受当地的风物影响,各有不同变化。比如,斯拉夫人认为,吸血鬼不会变成蝙蝠,而会变成火焰和烟雾这种没有生命的东西;生活在巴尔干地区的吉普赛人,则对食物有着特殊恐惧,他们觉得,保存超过十天的南瓜,就会变成吸血鬼。但这些没有牙的家伙怎么吸血,的确难以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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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吸血鬼的形象演变

对疾病的憎恶,也是吸血鬼传说的背后推手。狂犬病会导致精神分裂症,而在一些欧洲古代案例中,某些罪犯对鲜血异常痴迷,他们可能就是狂犬病的受害者,通过吞噬鲜血来获得满足。

而名人和吸血鬼扯上关系的,恐怕要数外号“血腥玛丽”的,匈牙利王国的伊丽莎白·巴托里伯爵夫人。她开始只是有虐待狂倾向,后来逐渐相信,鲜血又让人返老还童,永葆青春的功效。于是,一场折磨和残害数百名少女的惨剧就此开幕。

对一些流行病的错误描述,在比尔教授看来,也可能是吸血鬼传说的来源之一。古时欧洲人,经常会把一些突如其来的恶疾,推给吸血鬼袭击。比如肺结核,黑死病等等瘟疫。在医疗极度落后的年代,一般人很难判断一个人是否真的死亡,草草将人埋葬后,也不乏所谓“起死回生”的案例。

在这种文化氛围下,一个真实存在的吸血生物——吸血蝙蝠,一旦被发现,自然而然就会被人和吸血鬼联系上。人们并不了解这一生物,只是依靠经验主义,就给它们披上神秘而未知的外衣。以至于,欧洲本地许多蝙蝠,也一起遭了秧,都被当做吸血鬼的帮凶。臆想和揣测,代替了理性与科学,这种白日下难得一见,夜间则倾巢而出,用皮翼飞行的小家伙,就成了迷信和恐惧的绝佳对象。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吸血蝙蝠的发现,甚至助长了吸血鬼传说的蔓延。而1897年,一本小说的出版,则让两者的连接更加永固了。

斯托克的这本《德库拉》里,伯爵德库拉也确有原型所在。他是15世纪罗马尼亚总督,名叫弗拉德三世。在他生活的年代,弗拉德是当地人心中,对抗穆斯林军队的英雄。但这位大公,对待俘虏的方式异常残忍。他最爱的穿刺酷刑,就是把一根木桩,刺入俘虏的心脏胸腔或肚脐,有时候,这些木桩还会被打磨光滑,抹上油,从受害人的肛门里慢慢插入。据说,他的领地里,遍布上千具被穿刺而死的尸体。弗拉德总督,正是因此获得了穿刺王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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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库拉》初版

除了这些传说外,还有一个现实问题,困扰着比尔教授在内的蝙蝠研究者。那就是,蝙蝠是如何演化成吸血动物的?为什么,生活在陆地上的脊椎动物有超过两万种,而只有栖息在美洲的三种蝙蝠,会吸血呢?

比尔教授认为,要解释这一问题,单纯研究蝙蝠从古至今的演化之路还远远不够。我们得换个角度,从另一种动物,也就是现代马的出现说起。

现代马的祖先,始祖马,到它如今的模样,走过了一条漫长的演化之路。有一类被称为奇蹄目的种群,在5000万年前的北美大陆上,占据了恐龙灭绝后,空出的大片丛林。这一种群中,狐狸大小的始祖马,长着短小的四肢,生活砸灌木丛里,以水果和草叶为食。

又过了大约2500万年,北美大陆的气候发生了变化。空气逐渐干燥,森林面积缩小,草原地盘变大。而那里生长的植物,含有较多的二氧化硅,对很多食草动物来说,更加难以消化。于是,一些小型动物,开始逐渐灭绝,而能够适应新环境的种群则存活了下来。它们进化出了特别的身体结构,比如长而宽的牙齿,能够应付长期咀嚼坚硬植物而导致的牙齿磨损。

但草原里,能够藏身的植被并不多见。那么善于奔跑的细长四肢,也就变得更加重要。始祖马的头骨开始逐渐变长,眼睛离嘴越来越远,这就让它们能在进食的同时,也能看到接近的捕食者。现代马的雏形,也因此逐渐诞生。

而我们是如何得知,这一漫长的演化过程呢?说白了,就是靠推测加实物证据,也就是研究化石。现代马在不同的演化阶段里,会留下各种化石记录。通过对比不同时期的化石区别,就能排列出一种生物,在不同历史阶段和不断变化的环境里,是如何适应,如何改变自己的身体结构。

但遗憾的是,化石证据的确直观。而蝙蝠,则没有留下多少化石。它们的骨骼太过脆弱易碎,且因为栖息在热带,大部分尸体更容易腐烂或被吃掉,保存为化石的希望就更加渺茫。所以,研究者通常要依赖对现代生物的认识,来类推蝙蝠演化。特别是那些,跟古生物有着密切联系的现代生物,比如一种同样原始,依靠鲜血为食的寄生虫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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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蝠头骨

那么,理解了这一推导基础,我们就来看看关于吸血蝙蝠起源的第一种假说。

既然大部分蝙蝠,是以昆虫为食,那么它们的原始祖先,可能就是在享用吸血寄生虫时,尝到了第一滴血。蝙蝠作为群居动物,会互相清理对方身体。比尔教授假设,蝙蝠会在清理时,品尝到寄生虫带来的鲜血。但这种假设,有一个下次,就是吸血的寄生虫,广泛分布在世界各地,而吸血蝙蝠,只存在于美洲大陆,而且数量稀少。这就产生了疑问,为什么没有更多吸血蝙蝠存在呢?这个问题,我们先卖个关子。

还有一种假说,来自蝙蝠学家布洛克·芬顿。他认为,吸血行为可能是原始蝙蝠在捕食大型哺乳动物伤口上的幼虫时演化而来的。众所周知,牛马一类的大型不如动物,遭受到猎食者袭击后,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会引来大群想要觅食和产卵的昆虫。而吸血蝙蝠的祖先,可能就是在吃这些虫子的同时,品尝到了鲜血的味道,逐渐变得只以血液为食了。

但比尔教授认为,这种“伤口摄食假说”也有自己的问题。他觉得,这一假说的落脚点是:蝙蝠在面对环境压力时,逐渐进化出了吸血行为。

但问题是,如果吸血行为算是进化,那么至少应该对吸血蝙蝠的生存比较有利。但实际上,牛马等大型哺乳动物的血液,主要成分是水和蛋白质,热量供给微乎其微。而吸血蝙蝠本身,无法依靠脂肪来存储能量。这一天生缺憾,加上吃性价比很低的食物,导致吸血蝙蝠每天要进食自己体重一半的血液,才能勉强为生。而根据现代研究数据,吸血蝙蝠平均三晚就有一晚要饿肚子,说白了,吸血蝙蝠选择了一种非常困难的生存方式。再加上,这一假说要求,动物还有开放性伤口,条件越多,饿肚子的概率也就越大。更何况,也没有证据表明,现代吸血蝙蝠会在其他动物制造的伤口处吸血。这些理论瑕疵,都让伤口假说显得有些站不住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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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一步分析,站在种群的角度考虑,现代吸血蝙蝠的捕食并不容易,那么它们应该选择昆虫之类作为食物,才更有效率。而且吸血蝙蝠的回声定位能力在整个蝙蝠世界里出类拔萃,但这种功能,对进食并没有什么用。如果说是环境压力,迫使蝙蝠放弃捕食昆虫,为什么要进化出这个对吸血无用的功能呢?

还有人认为,吸血蝙蝠的刀状牙齿,是从吃果子的蝙蝠那里继承来的。原本用来戳破果皮的门齿,变成了可以刺入皮肉的利刃。但问题依然存在,为什么要从吸果汁,转成吸鲜血?并且,如果这一假说成立,美洲大陆之外的地方,那些同样有着大门牙的小家伙,也应该演化成吸血种。

比尔教授则认为,这些争论都有自己的道理和下次,但都是在一个前提下打转:即生物演化,在某种程度上是可以完全预见的。比如,美洲吸血蝙蝠,如果是从吃果子变成吸鲜血,那么其他大陆上,也应该发生这样的变化。

但实际上,美洲大陆里,那些可能导致吸血行为产生的环境,比如栖息地和猎物,在其他大陆上也可以找到,但没有影响当地的蝙蝠。而如果我们凭空复制出一个南美洲来,也不能保证,那里的蝙蝠就也会吸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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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蝠分布地区

按照古生物学家斯蒂芬·古尔德的话来说。就是如果我们能把地球的历史倒转,让它重演,也无法保证这一演化的结果,和现在完全一致。这是因为一个关键因素,也就是——偶然事件的存在。偶然和巧合,对生物体在历史长河里的存活和演化,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之前说的马的演化。如果当时没有发生气候变化,导致北美森林面积萎缩,那么现代马会不会是这样,就很难说。同样,恐龙灭绝也是一理,如果6500万年前,没有什么灾害或者意外摧毁了恐龙的生活环境,那么小型哺乳动物就没有机会成长壮大,代替人类走上舞台的,也许就是另一群生物了。

这种偶然性,放在蝙蝠身上,事情就讲得通了。把视角拉远一点,也许,在很久以前,世界各地有着多种吸血动物存在,不仅有蝙蝠,还有鸟类,甚至吸血的你哦吃动物。而因为一些偶然性,以及自然环境影响,北美大陆上,只有叶口蝠科下的一个种群,经历了演化,成为了唯一存货的吸血脊椎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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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尔教授也基于此,提出了自己对吸血蝙蝠起源的假说,即吸血行为并非是从0到1演化而来的,而是这些原始蝙蝠,从一开始就吃荤,捕食树上的小动物,但因为某些原因,它们逐渐缩减了自己的食谱,放弃了吃肉,而只喝血。

观点有了,如何证明观点站得住脚呢?研究发现,现代几种吸血蝙蝠,都有在树上捕食的行为。比如,白翼和毛腿吸血蝠会在树上狩猎,捕食栖息的鸟。而解剖发现,毛腿吸血蝠,后腿骨比较脆弱,证明它们一直是栖息在树上的捕食者。而白翼吸血蝠,后腿骨强健,可见它们是在最近回归到树上,减少和陆地对手的竞争。

我们可以设想这样一个场景。1000万年前,北美大陆上,一些原本食肉的叶口蝠,迎来自己的关键时刻。那时候,南美洲的广袤森林变成了草原,一些当时幸存下来,肉食的蝙蝠,突然发现,他们原本可以随便欺负的猎物,比如负鼠和树懒等,体型越发庞大,很难用以往的捕食策略来对付了。

久而久之,有些食肉蝙蝠,就发生了行为上的转变,开始曲线救国,把这些动物当做了一栋的食物仓库,而非一次性的热量来源。它们开始隐秘地接近对方,趁其熟睡时,吸吮它们的血液,虽然血液热量不高,但总比饿死要强。为了尽量避免惊醒猎物,自然选择开始督促蝙蝠做出更大的演化,它们逐渐有了能造成无痛伤口的牙齿,分泌出让对手血流不止的抗凝血唾液,以及敏捷的身手等等。有些更进一步的种群,还从树上转移到地下,瞄准了更庞大的陆栖生物群,比如牛马等等。

科学怪宴之吸血蝙蝠

并且,吸血蝙蝠进化出了这种行为,就等于学会了一项其他动物没有的技能。它们可以开发前所未有的资源,也就是脊椎动物的血。没人和它们竞争,这块食物新大陆上,它们没有任何对手。

当然,比尔教授的这一观点,依然只是假说。它能否经过时间的考验,用更多证据补充自己,最后成为公认的理论,还有待观摩。但无论是比尔也好,还是其他学者也罢。他们在回答一个有趣问题时,都会面临许多争议和反证。也许,吸血蝙蝠的起源,还有若干完全不同的剧本,这也给当下,以及后来者,留下许多可供挖掘的空间。

最后,再说一个有趣的猜想。就是也许现如今,还存着体形更加庞大的吸血蝙蝠。那是一种,在远古时期,能够捕食体长数米的雕齿兽的巨型吸血蝠。这种超大号的吸血怪兽,的确有化石记录存在。但一般推测,随着猎物的灭绝,它们也布其后尘了。但还有人相信,至少有一种巨型吸血蝠逃过了一劫。有目击者声称,在南美洲的某些地方,比如亚马逊河腹地,就有残存的巨型蝙蝠。而在现代生物的残骸附近,人们也挖掘到大型吸血蝠的骨骼。这就给可科学家一丝曙光:大型吸血蝠,也许仍然出没在被人类忽视的南美洲荒野上。

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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