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你不是說叫我不要老是隻想失去嗎?我現在很可能會因為生孩子而失去青春、健康、職場、同事、朋友等社會人脈,還有我的人生規劃、未來夢想等種種,所以才會一直只看見自己失去的東西,但是你呢?你會失去什麼?”

──《82年生的金智英》

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觀賞完《82年生的金智英》後彷彿有千言萬語梗在喉嚨,不知該如何是好,又將趙南柱的小說從書櫃深處挖出來翻閱幾次,這是亞洲女性感同身受但韓國女性更為嚴重的社會困境,該把矛頭指向男性嗎?似乎也不對;該把錯誤怪罪上一代嗎?這不是任何一個人應承擔的責任;回顧成長過程其實也沒有太多怨言,父母師長几乎都立意良善,然後社會新聞持續播放,年輕的性命持續隕落,不平、憤怒、難過、悲哀、無能為力瞬間從四面八方一波接著一波襲捲而來。

  從暢銷小說到改編電影,後者做了些許更動,去除掉書中部分數據與內心獨白,成長過程的諸多深刻經驗也精簡不少,鏡頭語言不慍不火緩緩折射出金智英背後無數道或長或短的影子,這些影子裡有女兒,有妻子,也有母親,穿梭於一代與一代之間,習慣了委屈,綿延于都市與鄉村之中,習慣了犧牲,許多人更是看得泣不成聲,為什麼我們都無法為自己發聲呢?為什麼非得借他人之口才能奪回話語權呢?為什麼人覆蓋了女性形象後一個尊重會如此困難呢?

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金智英是一個再常見不過的韓國名字,金智英的人生也是最普通不過的平凡故事,金智英的困境更是屢見不鮮的理所當然。只見她有時靜靜放空發呆,有時出神著便流下眼淚,有時甚至突然被其他靈魂附身,毫不自知以他人口吻侃侃而談,一覺醒來卻又對昨日行徑彷彿渾然不覺,金智英身體內部或精神狀況追根究底是出了什麼問題,也許需要從家庭環境、成長背景、社會概況來逐一分析。

  羅馬不是一天造成,好像男生優先於女生是理所當然的事,似乎沒有一個工作比當老師更適合女孩子,是不是有些似曾相識?

  母親一路走來揹負著龐大的傳統壓力,好不容易生出一個小兒子,開啟凡事弟弟集三千寵愛在一身的家庭模式,成熟女性的理想雛形就是具備三從四德又溫良恭儉讓的賢妻良母,要懂得給男性面子,忍耐成為一種美德,性騷擾聲張出去只會落人口舌,交過男友就是被人嚼過的口香糖,偶爾放鬆買杯咖啡還得忍受媽蟲之類的言語暴力,懷孕搭乘公交引來毫無同理心的指責,求職過程百般刁難努力闖出一條血路後卻必須為旁人眼裡的家庭形狀拋棄一切,而交往過的男友與之後結婚的先生都給予足夠的愛與尊重,縱使沒有人真正本著歧視的言辭與行為刻意去霸凌女性,卻在毫無惡意的言行舉止中處處流露根深蒂固的性別偏見。

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當成美德是這個偽善的世界維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

  林奕含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中如此飛花濺血的寫道,讓人暗暗心驚,我們由來已久的傳統價值觀長期下來塑造出多少讓出自己人生的女性。師長耳提面命,告訴你女生要有女生的樣子,父母口口聲聲,女生必須懂得好好保護自己,穿著要得體,行為要檢點,危險的地方不要去,危險的時間要避開,其實此一概念不分男女,一點問題也沒有,是人都要學會明哲保身,尤其女生常常都是吃虧的那一方,但為何牽扯到性別議題我們的社會就開始本末倒置,以此檢討受害者了呢?

  更讓人困惑的是,所有人都無比寬容的告訴你,男孩子欺負你就是表達喜歡的方式,接著爸爸吼你打你也是因為愛你,然後我們都因此混淆了憤怒與好意,約定俗成就讓一切變得名正言順,長大以後便信任那些傷害自己的男人。按照長久定下的框架走,習慣與忍耐相伴,習慣與失望同行,這個世界就能繼續維持著它的扭曲秩序,沉默了千千萬萬個世代的大半人口。

  女性是弱勢的,女性是需要保護的,女性要懂得裝笨,女性過於幹練優秀就會找不到對象,到了一個年紀後即使事業再成功,無論嫁出去與否都不會有價值,假使結了婚理所當然要延續別人的香火,獨立承擔起生兒育女的責任,成了他人口中的黃臉婆與糟糠之妻,好不容易等到孩子長大,闖蕩事業的大好年華也已匆匆流逝,這就是整個社會團結起來阻礙女性追求個人成就的聲音。

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自從成為全職主婦以後,金智英最深刻的體悟是:人們對『持家』的雙重定義,有時持家會被看作是『整天在家裡閒著沒事做』,充滿著貶義和歧視;有時則被看作是『養活一家老小的事』,把你捧的高高在上,卻又不會用金錢來算換這件事情,因為一旦有了定價,勢必就得有人支付。”

  放眼所及,婚姻讓女性一點一滴失去自我,為了育兒放棄生活、工作與夢想,眼前我們幾乎都有一個欠栽培的全能媽媽,還是女兒時為了哥哥與弟弟犧牲,嫁為人妻後為了丈夫和別人家的神主牌操勞,成為人母后持續為了孩子無怨無悔奉獻自我,最終只能祈盼有幸受教育的孩子可以避免步上自己的後塵。

  男性對家庭的責任幾乎單指金錢上的供應,偏偏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的薪水可以支撐整家開銷的時代,而女性的持家,則是除了金錢以外的所有責任,更要適時開源節流,似乎不事生產便成了拿人手短,更沒有人願意用金錢報酬來衡量一個母親與妻子日日夜夜的付出。

  因此女權運動就是一種婦女解放,努力跳脫父權社會由男性制定的潛規則,舉凡美醜標準、物化行徑、刻板印象、女性價值,厭女意識更萌生於男性既有地位受到威脅、既有權力受到剝奪時,男性覺得女性亦無法付出同等勞力、具備穩定性與抗壓性,卻忘了真正的平等必須考察先天無法齊頭的立足點,好比生理不平等,好比權力不對等,甚至是家庭與社會角色的優勢,最諷刺的讚美就是一句,每個成功男士背後都有一位偉大的女性。

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你知道最讓我難過的是什麼嗎?醫生反問我,飯是電子鍋煮的,衣服是洗衣機洗的,為什麼我的手腕會痛?”

  即使金智英已經看似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擁有一位溫柔體貼的丈夫與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無需時時面對公婆,經濟環境也還算過得去,似乎早該知足了,但她依然被現階段的人生壓得快要窒息。因為身為女性,因為身為女兒,因為身為姐姐,因為身為媽媽,因為身為太太,所以理應接受自己的角色,但卻從來沒有人問過她們願不願意。

  “我也是大學畢業的”,店員這麼說。偶爾一次聚會,身旁的家長們主修文學、戲劇,細數下來各個學歷不落人後。當下和金智英一樣頓時感到一陣酸楚,多麼希望社會不會規定我們非得扮演那位好女人,而是讓我們發自內心自己選擇成為一位好女人;多麼希望人們不會再以婚姻和家庭衡量女性的價值,而是讓夫妻自行協調如何成為孩子與彼此的後盾;多麼希望老師、秘書、會計、空姐不會只是女性的代名詞,無論男女都可以被允許嘗試不同性質以及領域的生涯挑戰。

  《82年生的金智英》最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那些故事。

82年生的金智英:重要的不是電影說了什麼,而是景框之外的故事

  藝術無需勇敢,無需客觀,只需真實。小說筆觸淡然,拋下文學價值的追求,佐以統計數據,寫實勾勒出她們與我們的前半生,卻走不出命運的紋理;電影波瀾不驚,聚焦於金智英一個普通女性的人生故事,她言不由衷,她懦弱隱忍,卻值得一個更溫暖而充滿希望的收尾,我們無法仰賴一本小說或一部電影就能改變社會普遍存在的刻板印象與不平等對待,然而議題一旦拋出來,就有機會被聽見、被正視,從理解和傾聽開始,以現代女性應有的氣魄,追尋屬於這個世代的金智英結局。

  《82年生的金智英》在最恰當的時間點命了一個最好的題目,一針刺穿了傳統環境難以明言的痛處,其實無論性別,哪個族群都有無解困境,我們看他人的人生總是覺得比自己輕鬆,悲哀的是男性永遠無法體會女性辛苦,女性也往往無法理解男性的心態,時時刻刻折射出自身文化裡的隱性歧視,而歧視往往都是雙向的,畢竟人人皆各自面對不同的人生戰場,“尊重”則是每個生活於現代社會的個體所能竭力爭取的最卑微奢求。

  金智英代表了社會框架,也象徵一致性的危險,娜塔莉波曼曾給多數女性一個忠告,如果你身處的職場裡看似人人相似,那你應該感到羞愧,如果你工作的環境裡每個角色大同小異,就親手改變這個群體。性別平權是條漫漫長路,大時代的改革與進步並非一蹴可幾,必須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一次一次爭取而來,舉凡相信平等之人就應是女性主義者,請努力將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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