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重新定義忠貞的人們

文章選自公眾號利維坦

利維坦按:

在一片沒有人的森林裡倒下一棵樹,會產生聲音嗎?如果有人在場,但那人恰好又是一個聾人呢?這個經典的哲學問題並沒有一個足夠簡單且直接的答案,大多數人都會陷入猶豫之中。

第二個問題:假設你的伴侶有過或正在實施你所不知道的"出軌行為",那麼我們可以定義他(她)為出軌嗎?如果你對此有著斬釘截鐵的答案,則難免被詬病為"雙重標準"。

我們不難發現——語言中的很多概念似乎都是以我們人類自身作為中心而建立的。更極端的說法,以你、我、每一個個體作為中心而建立。而當一件事情與我們利益相關(比如伴侶對自己的"忠貞"),我們對事物的判斷就難免受到影響。雖說世上不存在正確答案,但仍然存在你所需要的那個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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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重新定義忠貞的人們


“排他性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英國2019年真人秀節目《戀愛島》(Love Island)的參賽者艾米·哈特(Amy Hart)如是問道。

她知道,她的配對對象柯蒂斯·普里查德(Curtis Pritchard)已經被逼問得再無退路。他一直在揹著她親吻其他女孩。普里查德縮回座位,聽哈特流暢而冷靜地列出了他們這段關係中的問題:從他怎麼可能同時對兩個人產生愛情的萌芽開始,到她是如何地需要他,而他又是如何地讓她失望。

那些重新定義忠貞的人們


© Love Island

哈特的質問是基於這樣的假設:一段浪漫關係只涉及兩個人,而普里查德違反了規則。但對於人類的感情關係,我們所瞭解的是,從歷史上看,它們比現在許多社會中慣常的單配偶制要複雜得多。我們是否可以迴歸到原本的非單偶制呢?

知情同意情況下的非單偶制(consensual non-monogamy)允許伴侶雙方與他人自由發展情感關係。這包括一切從多角戀到換偶和其他形式的“開放式”關係。無論採取何種形式,知情同意的非單偶制的一個明確特徵就是伴侶們需要商定這段關係的邊界——比如界限在何時、何處——並達成一致。

這個定義意味著,普里查德的荒唐行為不會歸於這一類別下,因為哈特並未知情同意。但非單偶制仍存在於相當一部分少數群體中,這或許能夠解釋普里查德為何會採取他所採取的那種行動。

儘管單偶制盛行,人們還是非常痴迷於與伴侶以外的人發生性關係。心理學家賈斯汀·萊米勒(Justin Lehmiller)在他的書《告訴我你想要什麼》(Tell Me What You Want)中詢問了4000名美國人,讓他們描述自己的性幻想。三人行是最常見的性幻想,比例遠超其他。而三人行不正是一種知情同意的非單偶制嗎?

(www.lehmiller.com/tell-me-what-you-want)

加拿大多倫多約克大學的心理學助理教授艾米·繆斯(Amy Muise)說:“如果我們考慮所有處於戀愛關係中的人,其中大約有5%會被定義為知情同意的非單偶制。”但是假如把那些嘗試過知情同意非單偶制的人也納入在內,這個數字還會增加。“在人的一生中,有21%的人在某一時刻曾經是非單偶制的。”

(www.amymuise.com/wp-content/uploads/2018/08/Muise-Laughton-Moors-Impett-2018-advanced-online.pdf)

三人行是最常見的性幻想,比例遠超其他。

要想正確理解這一數字,可以看到,它略低於使用英語以外語言的美國家庭數量(21.9%)。“如果這種情況比21%更普遍,我也不會感到驚訝,”查普曼大學的心理學助理教授艾米·穆爾斯(Amy Moors)說,“

一種叫做社會期許(social desirability)的東西解釋了為什麼人們對問題的回答略趨於保守。社會期許可能會讓人高估自己每天吃五種水果或蔬菜的頻率,或是低估自己的飲酒量。

對於這一人數可觀的少數群體來說,如今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爆發的國家,隨著預防社交互動的措施加強,與家庭外的伴侶見面的機會也許很少。處於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中的人可能會發現,自己正花著更多的時間與同居伴侶在一起,同時不得不習慣大大減少與其他伴侶見面的時間。

我們還不清楚這將如何影響他們的幸福——儘管關於遠距離戀愛關係的研究充分表明,遠距離戀愛可以十分圓滿。而且,正如社會心理學向我們揭示的那樣,有理由相信,在非特殊狀況下,處於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中的人們或許會體驗到單偶制人群所體會不到的優勢。

(www.tandfonline.com/doi/abs/10.1080/14681994.2018.1527027)

人類開始實行單偶制的時間點還有待討論。一些人類學家引用古代人類祖先所具有的顯著性別差異——男女之間不同的體格和體型——作為非單偶制的證據。

高度的性別差異意味著,在擇偶時,其中一個性別(或者性別雙方)存在著強大的壓力。

在某些物種中(比如大猩猩),體型較大的雄性更有可能通過利用這一優勢來擊退其他雄性的競爭,從而在性行為上取得成功。例如,一隻佔統治地位的雄性山地大猩猩會壟斷所有交配權的70%,創造出一個一夫多妻的社會(即一個單隻雄性與許多雌性交配的社會)。

(warwick.ac.uk/fac/soc/economics/staff/mmperry/fgp_rev10_jet.pdf)

(onlinelibrary.wiley.com/doi/abs/10.1002/ajpa.20745)

(brill.com/view/journals/beh/146/9/article-p1193_2.xml)

性別差異並不總是用這種方式發揮作用。那些炫耀自身健美的物種——比如擁有漂亮羽毛的鳥類和色彩鮮豔的魚類——會以吸引配偶注意為目的進行競爭,而不是在物理上打敗競爭對手。這裡的區別在於,它們通常不是人類那樣的社會性物種,因此一隻雄性或雌性不一定能夠控制它們在一個區域內所有的潛在配偶。

然而,古人類化石記錄東一塊西一塊的,並不完整。類似的邏輯也被用來論證完全相反的觀點——我們的古代親戚的性別差異程度與我們不相上下。這可以通過觀察另一些化石來證明。因此,單偶制最早出現的時間可能還要早得多。

(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10.1098/rstb.2010.0086)

人類Y染色體的多樣性——或者說是單一性——也被用來證明人類直到最近還是一夫多妻制的。再一次地,人類學家對這一證據提出質疑,但是某些人認為,男性基因數據的相對相似性表明,在我們的進化過程中,只有少數男性進行了交配。而最近這種多樣性增加了,表明更多的雄性因為單偶制實現了交配。

(link.springer.com/article/10.1007/s00239-003-2458-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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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土地所有權的概念出現,引發了關於繼承的問題後,婚姻制度才變得普遍起來。© Getty Images

我們從考古證據中得知,古代人類生活在小而緊密的家族中。狩獵-採集社會的計算機模型表明,他們需要與本地群體以外的個體交配,以維持人口的整體水平。因此,在數個狩獵-採集社群之間會出現大量的交配個體。要想維持一個遺傳譜系已知且確切的家族是不可能的。

(royalsocietypublishing.org/doi/pdf/10.1098/rstb.2016.0316)

這個模型表明,狩獵-採集者是連續單偶制的——夫妻雙方在一段時間裡只和對方在一起,等到孩子斷奶,再各自去尋找新的伴侶。相比現代女性,這種制度被證明對現代男性更為有利,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麼男性對開放式關係更感興趣。

(academic.oup.com/beheco/article/21/5/906/197047)

萊米勒在對性幻想的研究中發現,男性對群交更感興趣(約26%的男性與8%的女性)。類似的趨勢也可見於其他類型的“社交性行為”,比如對參加性派對或換偶俱樂部的興趣(男性為17%,女性為7%)。然而,對這些性幻想感興趣的女性更有可能實現它們。例如,在同一組樣本中,參與過群交的人數是男性12%,女性6%。這樣看來,女性似乎有更大幾率找到合適的機會。

我們所知道的是,在全球85%的現代人類社會中,某些形式的非單偶制是被認可的。甚至在《舊約全書》中也多次提到一夫多妻制。然而,大多數社會的默認狀態仍然是單偶制。它在現在可能很普遍,但是不管你怎麼看,人類在歷史上並不像我們今天這樣實行單偶制。那麼,為什麼如今終身單偶制被視作是默認的呢?

(www.sciencedirect.com/science/article/abs/pii/S0376635700001182?via%3Dihub)

“要想不提及媒介而給出簡潔的回答是很困難的,”穆爾斯強調,我們的藝術和文化在我們成長過程中對我們產生了很大影響,“大多數情況下,在我們成長過程中,我們的父母要不然已經結婚,要不然正試圖實行單偶制。在世界上大多數地方,我們都有婚姻制度。”

自從人們開始佔有土地並稱之為自己的土地之後,婚姻就出現了,因為這是一種能夠明確控制自身財產並將其傳承給家人的方式,”穆爾斯說,“從那時起,我們開始把夫妻和異性戀放到了首位。

和其他人約會會更好嗎?

知情同意非單偶制的研究反覆表明,性興趣不同的夫妻在擁有多個性伴侶時會生活得更好。“在一段關係中,雙方的興趣往往存在差異,”繆斯說,“然而,擁有多個伴侶的人或許會在總體上更滿足。如果你對與他人發生性關係感興趣,對此進行探索也許是有益的。”

(www.amymuise.com/wp-content/uploads/2018/08/Muise-Laughton-Moors-Impett-2018-advanced-online.pdf)

迄今為止,關於知情同意非單偶制的研究一直缺乏大規模的縱向調查,也就是對那些正在考慮開放式關係的人群,甚至在他們與伴侶進行第一次重要談話之前,就開始進行為期數年的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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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可能在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中扮演不同的角色,其中一部分人提供扶持關懷,另一部分人則滿足性需求。© Getty Images

然而,有些研究正開始填補這一空白。其中一項研究招募了對知情同意非單偶制感興趣的人群和完全不曾考慮過開放式關係的人群,對他們進行了一系列有關其感情關係和性滿意度的問卷調查。研究開始前,他們沒有一個人曾主動和自己的伴侶討論過進入開放式關係的想法。在研究最後,他們被再次問及對愛情生活的滿意程度,但同時,他們必須說明自己是否進入了開放式關係。

對於那些想要開放感情關係,並且最後確實這麼做了的人來說,他們的滿意度比起一開始有了大幅提升,”加拿大韋仕敦大學社會心理學助理教授薩曼莎·喬爾(Samantha Joel)說,“與此同時,對於那些考慮過開放關係但最終沒有這麼做的人來說,他們的滿意度有所下降,但變化並不顯著。

對於那些想要開放感情關係,並且最後確實這麼做了的人來說,他們的滿意度比起一開始有了大幅提升。

——薩曼莎·喬爾

喬爾認為,轉而步入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的人們,其滿意度的提高可能是一種拖曳效應(dragging effect)的結果。與次要性伴侶更高質量的性生活會拎高對主要性伴侶的滿意度,因為突然之間,必須由一個人來提供所有快樂的壓力消失了。

(osf.io/5fxsk/)

“我們知道,

當人們對性生活更滿意時,他們總能或多或少更好地溝通,”喬爾說,“但實行知情同意非單偶制的人稱,他們的溝通是坦誠開放的——要想開始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你很難不去談論情感關係的邊界。而在單偶制的情況下,通常不會產生這些關於邊界的討論。”

隨著時間的推移,通常關係中的情感滿足——安全感、養育感和親密感——往往會增加。與此同時,與性慾有關的自發性和興奮性則減少了。

“情感關係在一開始是性感而慾望蒸騰的,但之後就變得可以預測了,”約克大學的心理學家朗達·巴爾扎里尼(Rhonda Balzarini)表示,“新鮮感很難保持,蒸騰的慾望也隨之消散。”

巴爾扎里尼舉了這樣一個例子:你可能與你的主要伴侶締結了法律上的婚姻、同居、養育孩子,並對對方負有與單偶制生活相關的責任。她說,由於這意味著大量的努力和工作,因此它更需要可預測性——而這一點也不性感。

你的次要伴侶可能永遠也不會與你分擔這些責任,但也因此,你們這段關係中的激情可能不會消退。

最終,次要性伴侶傾向於提供更高的性生活頻率,和更少的承諾。

“我認為,總的來說,在新奇感和安全感之間有一種遊移,而建立一段長期的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是一種同時滿足兩種需求的方式,”喬爾說,“這不是唯一的方法,但它確實是一種方法,並且對某些人有效。

處於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中的人數有多少,這種關係幾乎就有多少不同的形式。安妮塔·卡西迪(Anita Cassidy)是下面視頻(截屏)中的受訪者之一,她談到了她和她的伴侶是如何處理他們的這種關係的。卡西迪與她的兩個孩子生活在一起,她與多位伴侶保持著關係,他們會在一週裡的不同時間去她家。卡西迪是在新冠肺炎病毒爆發之前接受的這次採訪,而保持社交距離或自我隔離或許會限制她與伴侶見面的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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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bc

你如何處理嫉妒心?

繆斯說,當兩位主要伴侶都有動力去支持彼此的幸福時,知情同意非單偶制的好處最為明顯。“這其中似乎有一種原始的慾望,他們希望看到自己的伴侶在性生活中得到滿足,但自己不需要成為那個滿足對方的人,”她說,“當他們看到主要伴侶被自己的幸福所激勵時,他們會更樂於滿足自己的需求。”

這其中似乎有一種原始的慾望,他們希望看到自己的伴侶在性生活中得到滿足,但自己不需要成為那個滿足對方的人。

——艾米·繆斯

這描述了一個心理學概念,叫做“愛屋及烏”(compersion)——

能夠通過目睹他人的快樂來體驗快樂。你可能對它在浪漫關係領域之外的出現更為熟悉。例如,想象一下,看著某人打開一個禮物。但是“愛屋及烏”也被用於描述看到其他人性滿足時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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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rtin Parr/Magnum

那麼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中的人們是如何克服嫉妒心的呢?在一項對單偶制和知情同意非單偶制夫妻的“愛屋及烏”式喜悅的研究中,夏威夷太平洋大學的研究員凱瑟琳·奧默(Katherine Aumer)及其合著者寫道,對於男性而言,性背叛比情感背叛更容易引起嫉妒。這並不會讓我們感到意外,假使——正如進化論所暗示的那樣——男性比女性更有動機去了解孩子父親的身份的話。對女性來說,確定自己孩子母親的身份並不很困難。

然而,奧默繼續寫道,女性更容易對感情上的不忠心生嫉妒。考慮到進化過程中撫養孩子的壓力,女性有強烈的動機留住她們的男性伴侶,以便他能夠在她們哺乳期間為她們和她們的孩子提供食物和保護。假如男人對另一個女人投入感情,那麼母親可能就無法得到她最好的食物、保護和住所。

(journals.sagepub.com/doi/abs/10.1111/j.1467-9280.1992.tb00038.x)

人們為什麼選擇非單偶制?

有證據表明,某些人可能比其他人更善於同時處理多段關係。

依戀理論描述了安全感和不安全感是如何塑造我們的關係的,它也許可以解釋為什麼有些人更不願意分享伴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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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好的溝通是知情同意非單偶制關係的關鍵組成部分,但在單偶制關係中,它的優先級可能會降低。© Getty Images

二十年來,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香檳分校的克里斯·弗雷利(Chris Fraley)一直在收集一份在線問卷調查的參與對象的依戀數據。總共有大約20萬人參加了這項測試,許多其他研究人員都依靠這些豐富的數據來為各種行為確立範式。

穆爾斯說,利用這些數據,她發現處於多重關係中的人在焦慮依戀和迴避依戀上比其他人的數據要低。然而她指出,這是一個相關性發現。也許只有安全型、非焦慮型、非迴避型的人才會被多重關係這種生活方式所吸引。

(labs.psychology.illinois.edu/~rcfraley/resources.html)

知情同意非單偶制人群的心理特徵可能表明,他們的情感需求不能由一個人滿足。“一般來說,處於多重關係中的人可能有更高的需求,”巴爾扎里尼說,“我們發現,單偶制人群對關懷和性慾的需求較為平穩。但是多重關係人群的需求有著很高的高點和很低的低點。他們可能是同時需要這兩樣東西的人,而只有一個伴侶很難做到這些。一個正在感情上關懷對方的主要伴侶不太可能令人產生激烈的性慾。

我們已然清楚如何與多個人保持親密的關係,但是我們卻要相信愛情是有限的嗎?

——艾米·穆爾斯

話雖如此,根據穆爾斯的說法,幾乎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畫出關於知情同意非單偶制人群的概括性肖像。她說,在她的研究中,年齡、收入、地點、教育程度、種族、民族、宗教或政治派別與知情同意非單偶制之間都沒有相關性。認為自己是同性戀或雙性戀的人更有可能是知情同意非單偶制人群,但這是唯一的規律。

對於這樣一種似乎遍佈所有人群的事物,非單偶制生活方式仍然與難以磨滅的恥辱聯繫在一起。穆爾斯舉了一個例子:把柏拉圖式的愛或家庭的親情愛視作無窮無盡的,這再正常不過,然而出於某種原因,我們卻認為愛情是有限的。“我們已然清楚如何與多個人保持親密的關係,”她說,“但是我們卻要相信愛情是有限的嗎?你有幾個最好的朋友?哦,真噁心,你是不是喝多了?這種說法太荒謬了。”

我們向我們的伴侶要求很多東西。我們希望他們成為我們的生活導師、最好的朋友、知己。“我們不需要從一個人那裡得到這一切。”穆爾斯說。也許把我們的需求分散在不止一個人身上會更好。

文/William Park

譯/苦山

校對/兔子的凌波微步

原文/www.bbc.com/future/article/20200320-why-people-can-love-more-than-one-person

本文基於創作共同協議(BY-NC),由苦山在利維坦發佈

文章僅為作者觀點,未必代表利維坦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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