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最深的海

这世界上最深的东西不是马里亚纳海沟,而是人心。人心变幻,人心莫测,人心似海,难以度量。 你无法知道当面唯唯诺诺的人事后会如何,无法知道被告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前天法官告诉我之前办过的一起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件被告人上诉了,让我很意外。这起案件我确实放水了,在认罪认罚的基础上给出的量刑建议很轻,轻到同类型案件里没有这么轻的。当时之所以这么做,一方面是由于卷中的证据较为薄弱,如果要硬碰硬的庭审过程会非常被动,另一方面这个案子被告人已经被羁押很久了,不宜再拖延。从案结事了的角度来说,我和法官、辩护人沟通之后,给出一个非常轻的量刑,但前提是被告人服判息诉,不要再上诉。

并非是我害怕被告人上诉,而是怕麻烦。上诉对于我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但麻烦的地方在于每次上级机关的二审办案人都会给我打电话询问案件原来的情况,令人不胜烦扰。尤其是这种证据相对薄弱,案卷材料达数十册的案件,等到二审办案人问我的时候,我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为了准确回答二审办案人的问题,我不得不再打开系统中的电子卷宗从头到尾再回忆一遍,这个过程有时比较痛苦。更有甚者,还让我补充新的证据。

以上就是我不希望被告人上诉的原因。一审开完庭后,我让辩护人去询问两名被告人是否上诉,两名辩护人均回复被告人不上诉。今日得知一名被告人上诉后我询问他的辩护人,辩护人告诉我被告人家属二审重新委托了律师,并标明这也是被告人的意思。

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被告人一审认罪认罚,以不上诉来获得轻判,然后再利用上诉不加刑的原则拖延待在看守所的时间,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

上诉是被告人的权利,片面强调被告人轻判的前提是不上诉似乎有点违背法律原则,与教科书里讲的不太一致。但身为司法流水线上的一环,干的时间长了,最开始的初心就慢慢找不到了,越来越成为一个熟练的技术工人。

证据能够证明被告人有罪,起诉到法院顺利拿到有罪判决,案结事了,如此而已。至于被告人在量刑幅度内多轻多重,只要能过的去就都不是问题,说到底只要不出现错案、冤案就行了。

我一直以为另一名被告人会上诉,没想到上诉的却不是他,尽管他在庭上一直喊冤。而上诉的这名被告人从始至终态度都非常好,还积极退赃,高度配合司法机关,没想到上诉的却是他。

我同事对此事的评价是,我的心太软了。不知道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事实却是如此。关于案件的情况就说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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