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西懷
我生在岐山，長在岐山，工作在岐山（蔡家坡）。
風風雨雨已經四十年了，還沒有一次正而巴經地逛過岐山縣城（鳳嗚鎮）。
由於生計的原因，每次回老家都是來去匆匆。每一次都是與縣城擦肩而過。
岐山縣城與蔡家坡一樣，在改革開放的大朝中，也是歷盡各種風浪的沖蝕、變遷，人是物非。
記憶中四十年前的老縣城模樣，己不復存在。
但留在我心中的，對縣城的愛，對家鄉的愛始終無法抹去。它承載了太多太多，兒時的記憶、青春的記憶。
我在那裡參加商業學校的新工培訓，接受人生觀教育，商業珠算技能教育。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在岐山縣東關食堂實習。
1980年11月，我參加了商業系統第七期新工培訓班學習。
校長袁忠良老師主講政治，即人生觀教育；韓新棟老師主講珠算入門，負責珠算技能教育；席愛芳老師是我們的生活老師，負責簽到、報名、按排食宿。
三位老師對我們非常關愛，學習上細緻入微。袁忠良老師還拉起了手風琴，教我們學唱《草原之夜》，組織各小組舉行了籃球友誼賽，豐富了校園生活。時至今日，我還很想念當年教育我們的三位老師。
我從商校圓滿的結業，也標誌著我從岐山縣城邁出了走向社會的人生第一步。
我清楚的記得，席愛芳老師對我說過的話：“我一看你就能當班幹部，你一定能當好班幹部”。
那個時候，正值改革開放初期，各地都在搞活經濟，繁榮市場。
到11月下旬，岐山縣城一年一度的物資交流大會拉開了序幕。
根據學校安排，讓我們抓住這個大好時機，在實踐中去鍛鍊學習。
有單位在縣城擺攤設點的，學員回原單位幫攤實習；學員單位沒有來縣城設點的，由學校統一安排去東關食堂實習。即商業綜合零售公司下屬的單位。
我是屬於後者，剩餘8名同學，我任組長，去了東關食堂。
我們在學校封閉了近一月，一聽去食堂實習，還能上街逛，個個高興的樂開了花。
東關食堂的位置，在（現在）鳳鳴東路步行街北排東頭。
記得那個地方由東向西依次為東關旅社、縣印到廠、東關食堂、東關食堂甜食部、縣商業局、供銷聯社、第三棉百門市部、東街中學、文化館、第二藥材門市部、新華書店。
南排由東向西依次為五金門市部、藥材零售門市部、第一棉百門市部、商業綜合零售公司、工商所、劇院、城關派出所、供銷社門市部、人民銀行。
東關旅社有營業澡堂。這是岐山人民洗澡的地方。澡堂生意火爆，人很多。到春節前一個月，農村人想去洗個澡，還要排隊的。那個澡堂是什麼檔次，不好和現在比。是大池泡澡，大堂穿衣、休息，每人有一張單人床，澡堂提供毛巾、託鞋。洗澡出來，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愜意的很。
東關食堂並排挨著兩個門店，一個為東關食堂，主營臊子面、麵皮、米飯炒菜；一個為東關食堂甜食部，門面對外獨立，主營八寶甜稀飯、糖包、甑（岐山音jin）糕；後面為一個大院。
東關食堂，是我兒時嚮往的地方。食堂臊子面很好吃，這個味道終生難忘。
小時候，為了禮拜天能去一次縣城，為了啥，就是為了想吃那一口臊子面，臊子面8分，素面4分。
那個年代窮，家裡沒錢，只想去縣城，能吃一碗4分錢的臊子湯素面就行。
週六放學後，就提上盼（岐山方言音）籠去給豬剜草，剜兩盼籠，以取悅母親一個“乖很”，然後向母親提出這個訴求，可母親很難滿足我的訴求，總是不言傳、不應承，轉身去偷偷抹眼淚。
我家裡除父親，在農村有五口人，姐姐、我和弟弟，姊妹三個，還有個婆，就母親一個勞力，一天掙七分工，十分工值4分錢，我家是生產隊的短款戶，分口糧要給生產隊交錢。我大一點的時候，能明白母親不言傳、不應承的心計了。哪一個母親不想讓兒子吃呀？家裡沒錢。
第一天去東關食堂實習，巨主任接待了我們。巨主任中等個頭，身材勻稱，說話和氣可親。副主任稍胖，年齡大一點，臉上不掛笑容，讓人捉摸不透。
李文書、趙文懷同學，安排到了甜食部；謝翔榮、肖秀麗同學安排到了食堂門口的兩個小百貨售貨亭；張麗萍、雷秋芳同學安排到宴會廳當服務員，負責西安易俗社秦劇團的端飯、倒水、打掃宴會廳衛生。蘇翠萍同學安排到了大食堂協助候桂梅（碎）師傅洗碗。我是機動的，兩面店都能去。
食堂讓我們吃飯時去總公司職工灶就餐。到中午客源高峰時，也是飯點，小組各崗位都在喊要碗，門口買涼皮的更是嗓門大開。人手顯得奇缺。工作離不開，我就想，能不能在食堂吃不去職工灶，可制度是我們要付費買飯，職工灶便宜點。
雖是實習，若讓我們天天買東關食堂的飯吃，費用我們承受不起。思忖再三，我們還是去了職工灶。
巨主任發現這個問題後，給我說，“晚上我們開會，你們實習生與職工一樣，按時上班，早上5：30到崗上班，晚上9：00下班”。
打那以後，我們每天起早貪黑，與職工一樣。我們的待遇是按當時日工資1.58元給我們計酬，在食堂就餐，不限量，費用全免。
可失忽了一點，售貨亭兩個同學有工資不免餐。
我就想個辦法，吃飯的時候，把兩個同學叫到後廚院裡，我們都把飯端到後廚門外一起吃。
這個辦法雖好，可大廚不停喊，（臊子面）還沒（吃）好嗎？我們只管吃，不理他。
我們一連幾天吃麵，都吃膩了。
我們幾個農村來的娃夥還罷了，城裡來的小姐嬌氣很，受不了。
一個陰冷的傍晚，都去吃麵了，可張麗萍非米飯不吃。我去看了一下，就一份米飯了，這份米飯票都已經售出。沒有辦法，只好給顧客退票改吃臊子面。把這唯一的一份米飯留給張麗萍。
那天，後廚把當天準備炒的菜用完了。爐頭張義林師傅把爐火都壓了。張麗萍說“沒菜就吃炒米飯”。
找來張義林師傅，煤火一時半會上不來，張義林師傅就挖了兩勺油根激在煤火上，炒了那一份米飯。
在學校裡，袁老師給我們講，稱平、提滿、尺碼足。這是商人的基夲道德行為準則。
有一天早上，我們上班後，先是打掃院落衛生，然後打掃後廚衛生，再去擇菜。我們男生是去掏爐灰和煤渣，拉到東門外東南角，倒入公路邊的衝（鋒）壕裡。
衛生搞完後，巨主任來找我，“小史，你跟我走，稱鍋盔去”。
我隨主任來到操作大廳，巨主任說，“我切鍋盔，你稱，每份半斤（伍兩），鍋盔熟後有水份，你稱夠伍兩半就可以了”。
巨主任切一塊，我一一上稱，有伍兩半的，也有伍兩的，還有稱伍兩稱低一點的。稱不夠時，我就說差半兩。
我是學生，巨主任不好說，就給饃上切一個口，夾個楔子。中午我到窗口去看了一下，今天的鍋盔好難看呀，大都夾了一個楔。
大食堂安頓好後，我去甜食部那邊買八寶稀飯。
我記著袁老師講過的話，稱平、提滿(碗滿）、尺碼足。給顧客打稀飯時把碗舀的很滿，以至於顧客碗都端不走，站在窗口先喝兩口，再端走。
打那以後，巨主任再也沒有叫我去稱過鍋盔。
後來我才知道，主任是想讓我像徵性的抽查，複稱一兩塊，並不是讓我個個都稱。
那時候，我還不是黨員，可黨員的認真勁兒己經突現出來了。
下午，巨主任爛臊子，我過去了。剛好要出鍋。主任說，“你嘗一片”。我說不吃，不敢張那個口。其實我想吃，那個香味是誘人的。巨主任看透了我的心思，說，“你嘗，不算你多吃多佔”。
在食堂實習的日子，我學到了很多知識，包括如何做人，也包括怎樣去理解稱平、提滿、尺碼足。
美也是一種足的表現。顧客認可，顧客滿意，才是足的真正含義。
巨主任切鍋盔的水平已經很高了，那個誤差應該是可以忽略不計的。我不應該那麼認真，那麼較真。
在後廚洗碗的時候，麵皮碗油大，不好洗，老是被門口麵皮組大聲喝斥。
候桂梅（洗碗工）（碎）師傅給我們教了一個方法，池子裡接一半涼水，從麵湯鍋裡打兩盆熱麵湯，再加一小碗鹼面。把碗整齊的放成排，一個手拿抹布，快速轉動洗碗。洗後好，清水衝一遍。
這樣效率提高了，很快。可第二天，我們個個都手糙了，蔥了。被鹼水傷了手。我們男生還好點，特別是蘇翠萍手蔥的厲害。我們就買來棒棒油，抺，好的多了。
我是我們實習組的組長。有一天張麗萍說，“團長給我倆說，你們誰要看戲，不用買票，可以上到臺上去看”。問了一圈，8個人沒有一個去看戲。
唯她小的張麗萍又說，那就去看場電影吧。我讓李文書利用下午人少的時候去買了電影票。
李文書，名子叫文書。我權且他當我的“文書”，跑腿的文書。
我倆關係很好，李文書也外向，很多事情，他就像外交部長一樣。
去看電影的那天晚上，我給巨主任打了招呼，我們想去看電影，就提前一個小時離崗了。
走在街道筆直的大路上，路無遮攔，冷風颼颼，燈光昏暗。兩邊都是各公司的售貨棚，掛個燈泡，在冷風中晃晃悠悠。
不過都還堅守著崗位，看到這熱鬧的街市，我們就冷而不冷了，心裡暖流湧動。
走到菸酒公司攤位前，同學張秉林剛好在。我就想，張秉貴是王府井百貨大樓的售貨員，是全國勞動模範，是糖果組買水果糖的。大多去王府井買水果糖，一是為了買糖，二是為了看一下張秉貴的一把抓，一把準。那確實是工作中、工作之餘練就的過硬夲領。
張秉林同學與張秉貴就一字之差，能不能練出張秉貴一樣的夲領呢？
今晚他在崗，知道他抓不準，就想讓他出出“血”。
我說，秉林，學學張秉貴，我買9個糖，你抓準了，我掏錢；抓不準，你請客。同學之間找個樂子，不為別的。張秉林也知道，圖個高興、開心😁。就試了一下身手，結果抓了10個。我說，不準。我不掏錢噢。
當然，不準自買自售的商品，這是對商業售貨員的基夲要求。我知道，那天攤位上還有一個他公司的人。
張秉林付了錢。其實我們在場的每個人都吃到了一個糖。
看的什麼電影，不記得了。不怎麼好看，我們都提前退場，打道回府了。
電影院門對著三民路，三民路盡頭就是商校。我們由三民路返回了學校。現在的商校位置是天樂公司（原商業綜合零售公司）的家屬區。
16歲的張麗萍，最小，早晨起不來。叫我們男生起床後喊她們。女生住二樓，男生住一樓。那時沒有手機沒有小靈通，戴手錶的也沒有幾個。一個人起床後，都先喊話，叫同學們起床。
最惑事的也是張麗萍。在給易俗社演職人員當服務員那段時間。有一天，她用演職人員洗手的毛巾，擦了皮鞋上的油漬，被食堂職工看見了，告到了巨主任那裡。
我知道這個問題嚴重，巨主任非要我去叫校長來，我去叫的袁老師。
畢竟校長和主任都是一個級別。主任也不是為了罰誰，也不想把事情擴大化，要以此事引以為戒，讓學生都知道，營商，不論是什麼崗位，都要競競業業，遵守職業道德這個底線。
袁老師當著主任面，表示了歉意，並批評了張麗萍。
我是帶隊的小組長。我沒有自知之明，還是他們在巴結我這個“領導”。
有一天早上，我的母親和我的姐姐來縣城跟會。很有眼色的張麗萍立即端來了一碗麵皮，讓我母親和我姐吃。我只顧了說話，我姐也表示了感謝，說不能讓人家掏錢。後來，在結算工資的時候，沒有印象給過張麗萍麵皮錢。我一直很愧疚。
我雖把文書同學當我的“文書”，我讓李文書買的電影票，在後來結算工資的時候，也沒有印象給過李文書這個錢。
我還真以為自己是“大領導”，沒有自知之明，讓同學、朋友們巴結我。我真是個自私的人啊！
商校讓我們遇見，讓我們朝夕相處，讓我們共同度過了人生最純真、最美好、最值得留戀的校園生活、實習生活。
我即將退休，四十年前的往事歷歷在目。我們這一期同學，有的己經退休，有的即將退休。他們（她們）都有不同的人生回味，都經歷過下崗、轉崗、謀生，大多都已是孩子的爺爺、奶奶。讓我們放下壓在肩上的生活包衭，記住這美好的一頁吧。
祝福我們的老師，也祝福東關食堂所有師兄、師弟、師姐、師妹。願他們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