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 20 日，一則康泰納仕的內部郵件在微信群和微博瘋傳，郵件內容宣佈了中國版《VOGUE》創刊至今的主編張宇將於 12 月 8 日離職的消息。
中國版《VOGUE》主編張宇 | 攝影: Leslie Kee
在此之前，前《ELLE》中國版主編曉雪已於 2019 年 12 月離職，前《時尚芭莎》主編蘇芒和前《週末畫報》時尚編輯總監葉曉薇在更早的 2018 年離開了各自的主編崗位。
隨著四大時尚女魔頭先後離開了各自的主編崗位，她們構建和掌控的中國時尚行業話語權體系，也正被裹挾在時代聲浪中發展著鉅變，對於她們來說，在合適的時間離開，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01、明戰江湖
張宇（Angelica Cheung），江湖名稱 AC、安吉莉卡，她畢業於北京大學法律系及英語語言文學系，加入中國版《VOGUE》之前，她擔任過中國版《ELLE》編輯總監、香港版《Marie Claire》總編輯。
2005 年 9 月，中國版《VOGUE》創刊第一期出街，張宇作為主編正式亮相，創刊號的封面標題“中國時裝新紀元”透露了她的自信和野心。
中國版《VOGUE》2005 年 9 月創刊號封面 | 攝影: Patrick Demarchelier
“中國不再需要一般性的時尚雜誌。”第一期《VOGUE》出街後不久，張宇接受《外灘畫報》採訪，她表示，“對於我而言，創一本中國最大的、完全不同的時尚雜誌，就是最有吸引力的地方了。”
一邊洋為中用，一邊東風西漸，中國版《VOGUE》一時間可謂風光無限。
創刊第二期封面大片，巴西超模吉賽爾·邦辰（Gisele Bündchen）出現在上海街頭，畫面效果相當韻味。
Gisele Bündchen 在上海 | 攝影: Mario Sorrenti
尤其創刊號上亮相的模特杜鵑，迅速被各大時尚品牌邀請拍攝廣告大片，成為當時中國形象輸出世界的現象級人物，張宇作為背後推手功不可沒。
中國版《VOGUE》創刊一週年封面 | 攝影: Mario Sorrenti
不僅在中國備受追捧，創刊頭幾年的中國版《VOGUE》還成為當時西方世界觀察中國的一個重要窗口。
彼時的中國，加入世貿組織（WTO）沒幾年，即將舉辦北京奧運會，西方人都很好奇中國人的物質生活和精神面貌，張宇主編的《VOGUE》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他們。
隨著 2008 年北京舉辦奧運會，中國經濟發展一派繁榮，同時西方世界正在經歷金融危機，歐美時尚奢侈品牌紛紛向目光投向了中國，加碼在中國市場投入，時尚雜誌作為它們進行品牌宣傳的前哨戰，被時代推到了舞臺中央。
同一時期，中國版《Harper’s BAZAAR》以《時尚芭莎》之名被主編蘇芒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先後推出了《芭莎男士》《芭莎珠寶》《芭莎電影》《芭莎藝術》等一系列芭莎系時尚刊物。
隨著大刊江湖日漸形成，想刊登廣告的客戶實在是太多，於是張宇在 2011 年推出主打時尚消費的半年刊《VOGUE Collections》，並在第二年將其改成季刊，而且封面對當紅演員敞開大門。
中國版《VOGUE Collections》2012 年秋冬刊封面 | 攝影: 馮志凱
同時期的蘇芒和曉雪也沒閒著，各自主編的《時尚芭莎》和《ELLE》先後由月刊變成了半月刊。而且曉雪還在 2013 年把《ELLE》紙質版內容打包成通過獨立 APP 呈現的 ELLE+ 數字版，不僅深受讀者喜歡，還獲得過無數數字創新大獎。
就在張宇、蘇芒、曉雪爭得團團轉時，四大女魔頭的另一位，2006 年出任《週末畫報》時尚編輯總監的葉曉薇，始終是一副低調且穩坐釣魚臺的架勢。
《週末畫報》母公司現代傳播於 2009 年在香港上市，背靠當時正當紅的上市公司，讓葉曉薇可以不拘泥於傳統制作內容，因此她廣邀各路先鋒攝影師、藝術家、創意人士合作，打造了許多天馬行空的內容。
此前她接受《空白雜誌》專訪時表示說：“《週末畫報》有很大程度的自由，它的所有東西都是自制的，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好的結合，它有大刊的資源跟財力，又有獨立雜誌的精神跟做法。”
2005 年到 2015 年，無疑是中國時尚雜誌發展的黃金十年。“我們真的很有影響力，因為我們找到了靈魂。”張宇在 2012 年接受英國《獨立報》採訪時表示。她所說的靈魂，正是由她主編的《VOGUE》所呈現的現代獨立女性身份，以及與新財富相匹配的生活方式，這個身份和生活方式可以引起無數女性讀者的共鳴和認同，因為她們都想擁有。
2015 年，張宇迎來了個人職業生涯的高光時刻。5 月，她與鞏俐、章子怡、周迅、趙薇、劉雯、杜鵑等多位中國當紅明星和超模亮相 Met Gala 紅毯，為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年度展覽“中國：鏡花水月”造勢。9 月，《VOGUE》中國版發佈創刊十週年特刊，她一口氣集齊了 10 位巨星和超模登上封面，個人聲望達到巔峰。
中國版《VOGUE》2015 年 9 月刊封面 | 攝影: Mario Testino
不過，高光背後，危機四伏，刷屏的公眾號圖文，洗腦的短視頻，讓中國人的內容閱讀場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時尚雜誌已經不再是大眾接收時尚信息的首選和必選，時尚女魔頭們的權力城牆開始出現裂痕。
02、暗戰轉型
2015 年 4 月，在佛羅倫薩舉行的首屆康泰納仕國際奢侈品峰會上，面對各路國際媒體同行、跨國時尚奢侈品企業高管，張宇態度堅決地解釋中國消費者行為的轉變，並介紹中國市場“千禧一代”的重要性。
這一年 7 月，她打破《VOGUE》封面人物必須是超模、影后的甄選標準，擁抱千禧一代人群，將吳亦凡和 Kendall Jenner 兩位頂流送上封面。
中國版《VOGUE》2015 年 7 月刊封面 | 攝影: Mario Testino
第二年，她繼續在中國踐行自己對千禧一代的洞見，推出《VOGUE Me》雙月刊，這本刊物用明星和時尚合體的方式輸出內容，圈了不少年輕粉絲。
中國版《VOGUE Me》2016 年 4 月創刊號封面
2017 年，張宇推出主打明星和時尚電影的《VOGUE Film》半年刊，並延伸出聲勢浩大的時尚名人派對。已經是《ELLE》中國版首席內容官的曉雪，也在這一年推出面對青少年市場的《SuperELLE》季刊。兩年後，中國版《VOGUE》又推出主打當紅明星內容的社交媒體子品牌《VOGUE Now》。
《VOGUE Me》創刊那一年，在首爾舉辦的第 2 屆康泰納仕國際奢侈品峰會上，張宇分享自己的成功經驗，“要與千禧一代溝通，權威是不夠的。我們需要成為他們的朋友，並瞭解他們受到誰的影響。”
雖然意識到了年輕人的重要性，但是單靠刊物本身並不夠，還需要與年輕人打成一片。於是時尚主編們扎進了紅紅火火的社交媒體，尤其她們的個人微博賬號開始變得活躍起來。
品牌活動上與明星合影、明星大片拍攝現場分享花絮、路透當紅明星與大品牌合體……時尚主編們的微博成為吃瓜群眾圍觀時尚名利場背後故事的真正主場。通過與流量明星合體，利用他們在社交媒體的身份優越性，時尚主編們快速與年輕人拉近了距離。
有了流量，就有了話語權和議價權，不過時尚雜誌的金主——時尚品牌，也看到了時代變化的明濤暗湧，他們紛紛縮減傳統媒體的廣告預算，加大力度佈局自家的社交媒體，以求在第一時間、第一現場和年輕人互動。
面對錢不如以前好賺了的事實，時尚雜誌並沒有以此作為進步的動力，反而因為人才流失嚴重等原因，產出的內容質量參差不齊，造成在利基市場缺乏增長動力。
很顯然，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因此在短短的幾年間，時尚雜誌就淪為賺錢工具和就業機器，時尚主編淪為檯面上的工具人。
當然，主編們也並非一無所獲，通過與明星互動、明星粉絲的轉評贊，她們坐實了時尚女魔頭的身份，成為微博上實至名歸的大 V。截止目前，張宇微博粉絲 611 萬+，蘇芒粉絲 826 萬+，曉雪粉絲 486 萬+。
03、轉身離場
中國版《VOGUE》剛創刊時，張宇以不對稱波波頭亮相，這個髮型保持至今，成為其個人形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這個髮型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美國版 VOGUE 主編 Anna Wintour 的經典波波頭，以至於《紐約時報》早年還發文調侃過兩個波波頭傻傻分不清楚。
中國版《VOGUE》主編張宇 | 攝影: Stockton Johnson
前不久，張宇疑似在個人抖音賬號「女魔頭AC」回應此事，說自己的髮型“根本不是波波頭”。
張宇抖音截圖
今年，張宇在抖音上非常活躍，從 6 月 22 日發佈第一條視頻，截至 11 月 23 日發佈的第 61 條視頻，她在 5 個月時間收穫了 16 萬多抖音粉絲，單條視頻的點贊量少則幾千，多則幾萬。
看她在抖音發佈的視頻內容，日常穿搭、明星合影、快問快答、職場答疑、和女兒合體跳舞……可以說相當接地氣。因此有傳言稱，她離開《VOGUE》之後的工作重心將轉移到網紅領域。至於扎進網紅領域會怎樣，還真不好說，畢竟沒有了大刊平臺做身份背書，很多以前的光環都會變得微妙起來。
還有傳言說她將加入 LVMH 集團，時尚媒體人進入時尚品牌是合情合理的，這樣的先例有不少。
說到這裡，不妨看看已經離開主編崗位的其他三位時尚女魔頭都在做什麼。
蘇芒 2018 年初離開《時尚芭莎》後不久，就成立了以短視頻為核心的線上潮流媒體潮研社。今年 10 月，她出任中國國際時裝週戰略發展委員會執行主席。最近一段時間，她出品的女性訪談視頻節目《了不起的姐姐》第 1 季已經收官，相關數據與頭部時尚博主相比，只能說中規中矩。
同樣在 2018 年卸任《週末畫報》主編職位的葉曉薇，立即就切換到視頻領域，出任全球知名文化創意短片平臺 NOWNESS 中國區負責人，同時還創立了專注於可持續發展的時尚創意機構 yehyehyeh。
曉雪 2019 年底離開《ELLE》之後，出版了圖書《優雅是種力量》，還出任了 Uniqlo 生活美學大使、Erdos 品牌 E 系列優雅大使。
可以看到，不做時尚主編的幾位女魔頭，各自的職業發展方向已經完全不同，她們身上的女魔頭光環也在慢慢褪去。
04、後續猜想
眾所周知，時尚女魔頭之所以備受關注，在於她們背靠大刊平臺掌控著海量的社會資源，與明星、權貴、商人構建了密不透風的人脈關係網，再通過把控雜誌內容、提拔行業新人、張羅各種時尚活動等行為霸佔行業話語權。
不過，對於中國的時尚女魔頭來說，有些事情顯然是她們無法控制的。2012 年，中國版《VOGUE》就因為監管層面的原因，整個編輯部從上海搬到了北京。
好在中國市場一直有高漲的奢侈品消費動力，根據《麥肯錫中國奢侈品報告2019》數據顯示，2019 年中國奢侈品市場規模為 7700 億元人民幣，預估 2025 年有望達到 1.2 萬億。
中國人閉著眼睛購買奢侈品，讓時尚奢侈品牌們有了充足的廣告預算，時尚雜誌即便受到社交媒體衝擊，但作為品牌們的命運共同體，依舊可以掙到很多錢。尤其這個命運共同體在最近兩三年捆綁了流量明星之後，大家似乎找到了一勞永逸的賺錢捷徑。
一邊掌控了賺錢法門，一邊洞悉著流量玩法，內容好壞成了最不重要的部分，以至於女魔頭們在最近幾年都像是機會主義者。因此當她們轉身離去之後，時尚雜誌行業自身的很多問題，依舊需要在位者和接棒者積極解決，比如如何平衡流量和質量的關係，如何構建有序的行業發展生態等等。
當然了，時尚雜誌作為一門生意依舊有很大的想象力空間。不妨猜想一下，女魔頭們轉身離去之後的中國時尚雜誌行業，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首先，康泰納仕中國會不會獨立上市？
傳統時尚雜誌向來堅持長期主義，所以才會有《VOGUE》《Harper's BAZAAR》這種百年時尚大刊的威望和美名。而最近幾年備受追捧的時尚內容賽道，資本更青睞數據主義。目前康泰納仕中國區的業務，傳統時尚雜誌之外，《GQ》《VOGUE》在新媒體的佈局和玩法，一直都堅持數據至上的路線。
因此不禁讓人猜想，前不久上任的康泰納仕中國區董事總經理李莉，是否會帶領康泰納仕中國業務獨立上市？
過去幾年，美國版《VOGUE》主編 Anna Wintour 一直帶領著康泰納仕美國轉型，張宇離職後，她將遠程參與中國版《VOGUE》內容輸出。如果康泰納仕中國獨立上市的話，對於整個康泰納仕集團的轉型有著里程碑式的意義。
其次，中國版《VOGUE》新任主編會是誰？
從能力、人脈、資源、江湖地位來說，目前處於事業空窗期的曉雪，似乎有很大的可能性接棒，而且她掌管《ELLE》期間，嘗試過很多內容玩法，這是資源咖《VOGUE》一直欠缺的。
如果是更年輕的人選，前《InStyle》中國版主編唐霜也有可能，她之前在《VOGUE》短暫擔任過副出版人，而且她在社交媒體上非常活躍。
再次，新一代中國時尚女魔頭會是誰？
蘇芒、曉雪、葉曉薇不做主編之後，她們的繼任者目前來看都沒有繼承她們的女魔頭身份。所謂時勢造英雄，新時代需要新偶像，當下及未來的時尚女魔頭，顯然不能只以主編身份作為評判標準。
內容之外，會造話題、能帶貨、自帶流量、懂帶節奏……都得考量，畢竟時尚是一門生意。因此循著這個思路去看，在細分時尚領域深耕的薇雅、徐妍（@深夜徐老師），她們的能力和野心有目共睹。
因此，在神奇的中國大地上，推斷誰是新一代時尚女魔頭，似乎還為時尚早，但也多少有了一些讓人展開聯想的方向。
撰文：PiPiJuiCe（空白雜誌出品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