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淌 重庆2104信箱 作者橘子(黄角小屋)

原创 2018-01-05 黄角小屋 橘子

菊子顺着长长的不宽的石阶朝下蹦跶着奔跑,瞥见路边草丛中有一朵小小的黄花,停下脚步,踩进了石梯旁的泥土里,摘下那花儿,插在发辫上,一股淡淡的芬芳绕进鼻孔,痒痒的,有点想打喷嚏,菊子舍不得那清香,赶紧捂住了,生生地憋了回去,竟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想起自己在干的正事,菊子有些懊恼,就是被这一打岔,忘了刚才看的钟点,菊子只得又返回去,她气喘嘘嘘地爬着一大坡石梯,暗暗打定主意,一定只是去看钟,绝不贪玩。

那是60年代初,家里没有钟,每天的上午和下午,菊子都要去传达室看钟,然后跑回家告诉外婆,好掐着时间做一家人的饭。妈妈上班,哥哥上学,不满5岁的菊子在家里陪着外婆,外婆是三寸金莲的小脚,加上早年患病,还落下个高低不平的跛脚,自然去看钟点的活就落在了菊子身上。

传达室是科技情报所大院的门户,菊子每天两趟就是去那里看钟,一开始,她只认识数字却看不懂钟点,又不敢进传达室里面去问,就在门外远远地记下短针走在什么地方,长针走在什么地方,又细又长的针又在什么地方。菊子最不喜欢又细又长的针,跑的太快了,一眨巴眼儿就窜出去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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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陈诚公馆 重庆名气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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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下了,就赶紧跑回家,告诉外婆,外婆就能说出是几点几分了,就会估摸着是不是该做饭了。菊子觉得好神奇,也觉得自己很有用。

无论是天晴太阳晒,无论是刮风下雨淋,外婆总会叫菊子去看钟。年纪小,菊子老觉得那路好远,每次都要沿石条子铺就的台阶从很深的沟底爬上去。

每当看到那幢小洋楼了,才可以喘口气,常常会在小楼旁歇歇脚,抬头仰望那在花草树木掩映下显得有些精致的楼房。也许菊子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是大人上班,学生上学吧,小楼静悄悄的,总觉得非常神秘。一次经过的时候,草丛中窜出一只猫来,菊子很怕灵巧类动物,打那以后,经过小洋楼会一溜烟地跑得飞快。

逃离浓密的树荫,那一个宽大敞亮的斜坡对菊子来说仿佛是胜利的召唤,上去就是操场旁边的传达室了。

后来,表姐拿来一个钟,菊子高兴得不得了,再也不用去传达室看钟了。而外婆却叨叨:送什么不好,偏要送钟!菊子不懂,很久以后才明白,“送钟”与“送终”谐音,老年人忌讳。

慢慢地,菊子学会了认钟,就在这个时候外婆由于成分问题被遣返回了绵竹原籍,在著名的酒乡滋润下,独自一人生活了许多年,93岁无疾而终,可见送钟并不会真的送终。

菊子开始上小学了,家也从那傍着一号桥、眼望华一坡深深的沟底搬到了大礼堂下边。那会儿搬家好简单,锅碗瓢盆、凳子、衣物和被子等等杂物都是哥哥领着菊子一件一件搬的,床和唯一的小矮柜及唯一的方桌,是在一个星期天由几位叔叔帮忙,一股脑儿地搬到了新家。

说是新家,其实房子是旧的。

菊子在这里认识了好些小伙伴,娟、莺、捷、小丫……。常常在一起办家家酒、修房子、踢毽、跳橡筋绳、逮猫,不亦乐乎。

菊子和娟是同班同学,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排队回家。从华一村小学要转一个大圈才能进情报所的大门,路程可不算近。经过西院时有同学离开队伍回家,再转过一个路口,住大坑的也下坡回家了,最后的队伍要一直走进情报所大门才解散,菊子和娟顺着右边爬上一坡石梯就到了大礼堂,憋不住尿的时候,会很快地冲进边坡的林子,将成片的夹竹桃滋养一番。

菊子的同桌是国强,国强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在课桌上画“三八线”,每天一早上学,他总是从讲台上拿来一颗写剩下来的粉笔头画上那线,手一弹,那粉笔头就不知射向了哪个角落,国强向菊子约法三章,不得超越,否则受罚。记不清多少次中午在课桌上静息时,菊子瞌睡滑过了那“三八线”,被国强重重的拳头敲醒,好几次痛得眼泪都掉下来,可是还得忍着,菊子害怕因为这事不遵守纪律被留下来,心里有些恨又有些怕他。

放学后,到食堂打饭是那个时候小孩子的一项重要家务活。菊子每天要经过三层半楼去打饭打开水,国强的家就在这幢房子的一楼。从他家门前经过,在窗棱后总会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空洞的双眼望着外面,那脸的侧背后墙上有一个挂钟,钟面的颜色与那人的脸色几无差异,也许是菊子小时候看钟的习惯吧,每每会不由自主地望那钟,默记着短针走在什么地方,长针走在什么地方,自然地也会与那张脸上的眼神碰上,走出很远了,都会觉得背后有那无神眼光的追逐,不由得会打一个寒噤。

一天上课,菊子身边的座位空着,后来听说国强的爸爸死了。

菊子打饭从国强家门口走过,那张脸和那挂钟都不见了,门紧闭着,窗户也紧闭着,了无生气的感觉让菊子害怕,她突然明白,那张脸是国强爸爸,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那以后的好长时间,菊子打饭打开水都绕着走,一想到三层半楼,就会有那张脸和那个钟在眼前晃动。

国强来上学了,闷闷的,木木的,也不再画“三八线”了。菊子觉得他好可怜。

三层半楼对于情报所的人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了,那是一幢依地势而建的楼,一面是四层,一面是三层,故而叫做三层半楼。一幢房子住着几十户人家,房间在楼的中间背靠背,外沿是走廊,窗户和门都朝着走廊,是名副其实的口袋屋,一点都不透气。三层这边的外沿接着平坝子,不下雨的时候,走外面的坝子还快一些,毕竟那楼道又兼着各家各户厨房的重任,堆放着杂物,过路就有些碍事。

就是这三层半楼在一天下午突发火灾,火是从三层半楼档头最下面的楼梯间燃起来的,滚滚浓烟冲天而起,夹杂着噼噼啪啪燃烧东西的爆裂声,很是骇人!大人孩子全体总动员了,菊子也拿着脸盆、锑锅去灭火,孩子们被大人们挡在楼外,不一会,就看见有人被抓住手脚抬了出来,仿佛那人还在挣扎,菊子和几个小伙伴都以为抓住了放火的人,就围上去,才知道是去灭火而被烟火熏昏了的邻居叔叔,都觉得好英勇,菊子心里好激动、好崇拜。

那火在消防车到来后不久被扑灭了,随后查明了失火原因,是几个小孩子躲在楼梯间抽烟比酷,引发了火灾。

原来,三层半楼为砖木结构,地板楼梯都是木头的,年久失修,极易发生火灾,小孩子哪懂这个,闯了祸的小鬼头慌慌张张竭力扑救,却让火舌轻吻了脸庞、舔缺了发梢。

静静的月光下,离三层半楼很近的操场上摆放了好多灭火用过的盆子和锅儿,各家各户去那里找回自家的东西,菊子也去了,到那里一看,傻了眼,满地的物件大都长得很像,完全不知道哪个是自己家里的,菊子记得自家的脸盆有一块搪瓷掉了,记得锑锅有一个摔了的凹凼,就比着找,但是没有找到,脸盆好多都摔掉了更多的搪瓷,锑锅的凹凼也是有多无少。无奈,菊子就随便捡了脸盆和锑锅回家,以为要挨骂,妈妈却说这样做没错,菊子心里有数了。

那个时候住的是筒子楼,各家各户你窜我家、我进你家很随便,小伙伴们的玩耍也毫无顾忌,一帮一伙的到处找耍事,天色晚了,才会被大人们叫着各回各家。一天,妈妈刚下班就把菊子和哥哥叫回了家,严肃地问:有没有去爬礼堂的顶棚。菊子知道哥哥是去过的,是从礼堂舞台内侧的梯子顺着爬上去的,菊子也跟着爬过几步,很害怕就溜了下来,菊子仰头看着那笔直的长梯,几个小伙伴,其中还有哥哥,一个一个往上爬,还在上面咋咋呼呼地喊着什么。但哥哥对妈妈说没有去,菊子也就帮着哥哥瞒着了。妈妈说:今天有小朋友从礼堂天花板上摔下来了!哥哥和菊子面面相觑,吓得吐出了舌头。

哥哥走在前面,菊子跟在后面,蹑手蹑脚地去礼堂,平日里紧闭着的礼堂大门有一扇敞开着,几个小伙伴围着地上的血迹,紧挨着的座位靠背上有一个深深向下的凹痕,有小伙伴指着离地面二十来米高的天花板上的窟窿说:阿斌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送到医院抢救去了。

日常封闭式管理的礼堂,侧面的窗户总有那么一两扇是上不了插销的,这是孩子们的秘密通道。情报所里大大小小的男孩子女孩子,常常成群结队地从那窗户翻进去玩耍,但上礼堂的顶棚却是孩子们比着赛胆大、傻千翻的事。

哥哥告诉菊子,那顶棚是钢架的,但是一个个的空洞是用篷布绷着的,踩着钢架跑都没事儿,就是不能去踩篷布,估计那个阿斌不知道这些,一脚踏空就掉了下来。菊子听了一阵阵脊背发凉,跟在哥哥后面,不住地说:以后再也不要去爬礼堂的顶棚了,太吓人了!

那个阿斌也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天花板砸向地面,只是被那铁质的椅子背在脸上砍出了一道不可抹平的疤痕,弯弯长长的像极了时钟的指针划出的弧线。

时间就像小河的水,流淌着、承载着岁月,让记忆沉淀,也让记忆发酵。

而不老的时钟却分分秒秒不知倦怠地荡涤着时间的脚印,将好多当年的难以释怀,都归结到而今的一笑置之。

一日,许多年未曾见面的发小在群里吆喝着小聚一下,菊子有些激动地问:几点钟?其实菊子好想问:短针指在什么地方?长针指在什么地方?

诶!菊子看钟点的小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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