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突然發問
我兒子目前七歲多，雖然平時會琢磨各種稀奇古怪的事情，但總的來說他腦子裡那點東西也很難超出七歲兒童的範圍。
前不久的一個週末，我們一家三口開車出去玩。他突然對他媽媽說，他有個問題一直想不明白，男的和女的結婚之後，女的怎麼就突然懷孕了呢？
我媳婦回答，男的有精子，女的有卵子，精子和卵子碰到一起就會懷孕了。
不料，我兒子說，你說的這個我已經知道了，我在書上都看過了。我的問題是，比如街上隨便找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他倆沒有結婚，他倆說說話，女的能懷孕嗎？
我媳婦說，那不能的。
我兒子說，那男的和女的結婚之後，是有什麼特殊的事情嗎？是結婚那天拍張結婚照，女的就懷孕了？
我媳婦說，這個問題問得好，得回家讓你爸找點資料給你好好解釋解釋。
我聽著這個對話啊，感覺我兒子確實人體類科普書籍沒白看，是動了腦子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從別的渠道獲取了一些信息，想不通，要找父母求證。
我立即表示，我回家抽時間給他解釋。當時這事也就過去了。
2 我的準備
後來，我兒子又問過我兩三次這類問題，我當時都沒有給他詳細解釋，而是推脫過去了。
坦率地說，我本人對性知識並無絲毫排斥，我也不覺得跟孩子談論性知識有什麼不好意思。相反地，我認為父母有責任跟孩子談性知識。但我並不十分確定，在某個年齡段應該和孩子談到什麼程度。我認為我本人沒有完全準備好，這是我推脫我兒子的唯一原因。
不確定怎麼辦？查唄。
我在美國兒科學會的網站上查到了一篇指南——Talking to Your Young Child About Sex。
雖然不長，但看完豁然開朗，我總結一下要點：
- 和孩子交流性知識的年紀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何時對此產生興趣，何時問父母問題，父母就應該何時進行解答。
- 不要取笑孩子，不要過度尷尬，也不要過度嚴肅。
- 對越小的孩子，需要越簡潔的回答，而非過度的細節。
- 使用恰當的詞彙形容身體部位。
- 聽取孩子的問題，觀察孩子的反饋。
特別地，文中明確指出在5~7歲這個年齡段，孩子會對成人之間的兩性關係產生好奇，會嘗試理解兩性關係如何創造生命。
這充分說明，我兒子現在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完全正常的。
於是，我準備在一個恰當的時機，解答我兒子的問題。我給我自己定了兩個宏觀的指導原則：
- 他問什麼，我就答什麼。他問到什麼程度，我就答到什麼程度。
- 主要從科學的角度進行解釋，稍微兼顧我們的國情。
3 放開了談
十一的時候，我帶他去北京自然博物館玩了一趟，我媳婦有別的事沒去。
自然博物館裡面有一個展區，是關於人體奧秘的展區，其中關於兩性的部分，有成年男性女性正面全裸的照片。
注意，我說的是照片，不是畫的圖。
通常孩子看的科普書籍上也有人體全裸的圖，但都是畫的。比如下面這種：
這種畫的我兒子見得多了。但性器官完全暴露的真人照片，還真是頭一次見。他一下就停在了那個展區前，看了起來。
在真人照片的旁邊，還有更勁爆的，一男一女正在發生性行為的照片。不過不是全身的，只有頭和肩膀。圖旁邊有文字解釋“性行為”之類的。
我兒子看了大約一分鐘，突然就開始問問題了，問題直接就是和性行為有關的。我一看這大庭廣眾的，我實在沒法回答關於性行為的問題。就趕緊把他往旁邊一個展臺一拉，說，你看這裡有個視頻，播放的是精子和卵子在子宮裡如何變成受精卵的過程，值得仔細看一下。視頻自然比圖片對小孩子更有吸引力，所以我兒子二話沒說，就看視頻去了。
當天玩完回到家裡，我想著這是一個很好的契機，可以和兒子進行一次交流。於是，我主動開始了這個話題。
我：你之前問過我多次，男的和女的結婚之後，女的是怎麼懷孕的？我看今天在自然博物館，你也想問這個問題是嗎？
他：對啊！
我：我今天準備好好回答一下你的問題。在開始之前，我必須先提一個條件——咱們中國人不喜歡在公開場合談論關於性的話題，所以，我今天和你談的這些，你不要到學校去和同學老師談。你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我們在家裡可以敞開了談，但在外面不要談。你能做到嗎？
他：能。
我：好。首先，成年男性體內有精子，成年女性體內有卵子，精子和卵子碰到一起會結合，形成受精卵，然後受精卵會發育成胎兒。這個過程，你之前在書上看過，今天在自然博物館那個視頻裡也看過。你應該明白這一點吧？
他：我明白的。
我：你有沒有注意到，精子要進入女性的體內，在女性體內尋找卵子，並和卵子結合，然後受精卵也在女性體內發育形成胎兒？
他：我知道，受精卵發育的地方叫子宮。
我：很好。成年男性和成年女性結婚之後，如果夫妻二人決定要創造一個小寶寶，那麼他們需要做一件特殊的事情，我們稱之為性行為。這件事的目的就是讓男性體內的精子進入女性體內，以便精子找到卵子。
他：那我體內的精子從哪裡出來呢？
我：第一，這個事情離你還很遙遠。小男孩體內不會製造出精子，小女孩體內也不會製造出卵子，要等長大後，身體才會製造的。第二，男性的小雞雞學名叫陰莖，這個你是知道的吧？
他：我知道的。
我：陰莖前面有個洞，學名是尿道口，就是平時小便出來的那個洞。精子也會從那裡出來。
他：小便的地方怎麼能出精子呢？
我：尿道口從外面看是一個口，但裡面是分岔的。一條路讓小便通過，一條路讓精子通過。好比嘴巴也是一個洞，但裡面有氣管和食道分別連接到肺和胃。
他：哦，我知道了，尿道口進去的兩條路，一條連到膀胱，一條連到睪丸。
我：對對對，完全正確。
他：那精子是怎麼出來呢？它自己想出來就出來了嗎？
我：不會的，精子是受大腦控制的。你現在身體不能製造精子，所以大腦也無需控制這件事情。但等你長大成人後，是能夠控制精子什麼時候出來的，就好比你現在能控制小便一樣。你想想，你現在走到廁所，脫掉褲子，瞄準馬桶，然後大腦給身體發個信號，小便才會出來，而並不是小便自己想出來就出來。
他想了想，說：那比如以後有個女的跟我結婚了，我的大腦控制我的身體，讓精子出來了。我怎麼保證精子能進入女的的體內呢？如果我的精子出來時，女的不在我的正面，是不是就瞄不準？
我：嗯，你說的這個確實是個問題。所以，是需要先瞄準，再讓精子出來的。男性和女性的性器官是不一樣的，這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男性有陰莖，女性並沒有。女性有一個器官叫陰道，男性也沒有。陰道再往裡面是子宮和卵巢。這些在你的書裡都有，而且你今天在自然博物館看視頻的時候，也有解釋。女性的陰道就像是一個隧道。在發生性行為時，男性會把陰莖放到女性的陰道里面，然後再把精子放出來。這樣就相當於瞄準了。精子會從陰道再向內運動，去尋找卵子。後面的過程，你今天看的那個視頻就有全過程的詳細解釋了。
這一套說完，我兒子若有所思地想了一會兒，問我：你說女的沒有我們男的的陰莖、睪丸這些？
我：對啊。
他：那女的這個地方長什麼樣子呢？
我：你今天在自然博物館不是看到照片了嗎？照片上能看到外觀。家裡有人體相關的科普圖書，裡面也有更詳細的圖片，連內部構造都畫得一清二楚，你以前看的時候可能沒太注意那個部分，你現在可以翻出來再看看。
他：好。要是學校女同學在廁所換衣服的時候，能讓我去看一下就更好了。
我：嗯，有這個好奇心是很正常的，我小時候也想找女同學看看。但是，我非常嚴肅地給你說，這事是絕對不能幹的。你如果幹了這樣的事，你一定會被學校開除的。
他：我就是沒見過嘛。爸爸你小時候是怎麼想找女同學看的呢？
我：我上小學的時候，也和你一樣，產生了這樣的好奇。我當時的小學男廁所和女廁所只隔著一道牆，牆的上面有一部分是空的。有個別男孩子爬到那上面去看女廁所裡的女同學。我也會想爬上去看，但同時我心裡知道這種事情是絕對不能幹的，一旦幹了，是非常嚴重的，我承擔不了後果。所以，我從來沒幹過這樣的事情。而那幾個爬上去看的男孩子，被學校請家長，然後開除了。
他：啊！是這樣啊！
我：你一定要記住，絕對不能到學校對一個女同學說，能不能把你的褲子脫了讓我看看？這一類事情都絕不能幹。同時，如果有任何人對你說，把褲子脫了給他看看，你也絕不能同意。你在這方面有任何問題或者想法，都可以回家問我，我一定給你解釋清楚。如果超過我知識範圍了，我解釋不了的，我就去找資料來給你解釋。但是，這僅限於我倆之間，在你長大之前，不適合和其他人討論。
他：問媽媽也不行嗎？
我：通常是這樣的，兒子問爸爸，女兒問媽媽。因為兒子需要知道更多的男性的知識，爸爸比媽媽更瞭解。
他：好的，我知道了。以後我想不通了，再問你。
我：嗯，有問題隨時找我。
4 總結
以上即是我和我7歲兒子最近關於性知識的開放性交流。
除了字面顯示的交流內容之外，我在整個交流中保持了平靜，既沒有笑話他，也沒有責備他。我就是以一種從科學角度探討客觀事物的方式，來進行的談話。此外，我們還探討了一些關於父母的染色體如何組合，如何遺傳給孩子之類的內容，本文就省略了。
如果從咱們中國傳統的觀念來看，這樣的交流可能尺度過大了。但我認為從現代的觀念來看，孩子產生這些好奇實屬正常。父母應該成為孩子心目中獲取性知識最可靠的來源。父母避而不談，只會把孩子推出去。孩子會去其他渠道尋找信息，而那些信息未必是可靠和健康的。
美國兒科學會的指南中有一段話，和我本人的想法不謀而合——
翻譯一下——
記住：和你的孩子交流性和性行為，是一個和孩子分享你的價值觀和信仰的機會。有時候，交流的主題或者孩子的問題可能會顯得尷尬，但是你的孩子需要知道，這裡存在一個始終可靠的、誠實的信息源，他能夠從這裡獲得答案。這個信息源就是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