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生滋味


贫穷生滋味


一个投行的朋友讲。欧美的经济衰退会是个惊人的数字。中国的增长可能会是40年最低。印度非洲可能是灾难。很多人要回到苦日子了。这一下把本大叔一直沉睡的记忆唤醒了。

贫穷易生怨气。富贵易生骄气。小时候总听长辈说“三穷三富不到老”。只有如此才能磨去人的怨气和骄气。对那些生下来就没苦过的年轻人来说。苦日子才是真正的教育的开端。

欲知天高。先知地厚。

我在幼儿园时经常上台表演节目。表演时一般要求穿毛衣。我总是穿一件黄色毛衣。有次上台前老师盯着我吼“又是这件黄狗屎!”我才意识到我只有这一件毛衣而其他同学都有几件。而只有一件毛衣是会被老师吼的。

那时80年代初。我五六岁吧。父母都是工人。

也是在幼儿园。有一次老师说要交几块钱的杂费。我回家不好意思开口。就叫老妈跟我一起去学校。说老师找你。到了学校就找老师说:“我妈来了。你跟她说要交什么。”

五六岁的小孩。已经不好意思开口给家里添麻烦了。

小学春游。老师叫每人带一包饼干。然后四个人一组。每组把四种饼干混在一起摆成图案然后一起吃。吃之前老师会检查每个组摆得够不够漂亮。

我们那个小组里我的饼干是最次的。但为摆图案混在了一起。大家为了共同的成果就不分彼此了。当时我就知道老师的良苦用心了。

那次野餐我还第一次吃到了午餐肉。真香啊。现在就算在北京吃新荣记也不及那个味道十分之一。

有次跟家人外出在车站。我看见人吃梨子。口水往肚子里咽下去八回。实在忍不住了。鼓起勇气有意无意的跟老爸说“那个人削的梨儿皮皮好长啊”。老爸“嗯”了一声就没有然后了。

旁边的二姑爷听到了。一声不吭去买了两个笑咪咪递给我。“梨儿皮皮好长啊”从此成为我在家族里经久不衰的笑话。一是笑我太含蓄。一是笑我老爸稳得住。穷啊。

《教父2》里有个细节。年轻的教父失业了。回家也没给老婆说。把人家给他的一个梨子小心仔细的拿出来放在桌子上献给老婆。老婆看到很开心。两个人亲了一口。

整个《教父》系列唯有这一幕让我鼻酸眼湿。

我爸的姐姐就是我二姑。一直很照顾我们。我经常被委派去二姑家拿各种吃的。有次二姑的女儿也就是我表姐发飙了。说“什么东西都来拿!”我就回去跟老爸发飙了。“老子不干了!要去你去!”然后我二姑又跟我表姐发飙了。“这个家是我的!”

老爸总说小孩子不需要讲面子。小孩子没面子。马勒戈壁。胡说。小孩子也有自尊。就算饿肚子也比吃人家强。

有时我奶奶会去二姑家拿东西来给我们。我知道奶奶也不喜欢。但为了这个家。

小学里跟女生打架很吃亏。因为跟男生打架直接上手。跟女生不好上手只能踢脚。可人家穿皮鞋我穿的是布鞋。尤其穿大头皮鞋的小学女生是很猖狂的。

越穷。兜里没钱就越心慌。我存了几块私房钱。舍不得用。天天揣在身上踏实。有天起床晚了伙食团关门了。老爸拿了四毛钱让我买包子回来和奶奶一起吃。四毛钱只能买两个包子。只够一个人吃啊。

我就动用了私房钱储备。买了一饭盒包子回来大家吃。后来有次老爸搜到我身上四块五的私房钱。就没收了。你知道我有多委屈吗。马勒戈壁。连小学生用来补贴家用的私房钱都不放过。

实在说。内心深处一点不怨我爸。可我很受伤。但不知道该怨谁。那时我有点明白天下最难做的是家长。

老爸是块硬骨头。从来不在厂里溜须拍马搞好处。有一年老是加班做图纸搞新项目。可年终只发了100块奖金。跟那些喝茶看报的小头目都不能比。老妈炸了毛。“退回去!不要他们的!”

无愧于自己、无损于社会、为家人负责。同时做到这三样有几个人呢。

初中上体育课老师要求穿运动衣。大部分同学的运动衣都是一套。我只有一件旧的红色春秋衫配绿色春秋裤。女生看见我笑着说“红配绿(lu)、丑得酷。”我一直把裤子卷起来。才能遮住膝盖上的洞。

冬天是冰冷的。我从小只穿一双单鞋。一直到高中。过年的时候脚冰凉。我不说。怕难为父母。

小学有一段男生中流行捡废品。每天上学放学路上去车站、工地上找废铜烂铁。有人一天能卖好几块。我也跑了几天。太废时间。没有跟。

上了初中我就有收入了。作业拿给同学抄。一人次五分、一毛、两毛不等。有一段跟一个官二代同桌。我猜是当官的要求儿子要跟第一名同桌。他每天都有一块钱的零花钱。那段时间我富得冒油。

1998年大二。我用几百块的奖学金买了一件皮衣。暖和啊。小时候冬天独自想了无数遍想有件皮衣。

一直到2009年冬天我还穿着这件皮衣去相亲。女生后来说“你那件皮衣把我惊呆了”。

要我把这件皮衣换掉。相当于背叛。

有次回家老妈给我讲故事。有次老爸出去逛街。一个发廊小姐冲着他叫“眼镜。进来耍一哈嘛。”老爸笑着说“我没的钱的”。

老爸讲给老妈听。老妈讲给我听。那个欢乐丫。

大学找工作面试就去街上买了根领带。后来在一家公司上班。部门秘书说“你这根是全公司最滥的领带。”后来研究生找工作还是这根领带。我戴过的唯一一根领带。

08年一次跑会收了一千块的赛特商城购物卡。我去买了两件hush puppies衬衣。一件499。这是买过最贵的衬衣了。一件已经穿破了。剩下一件现在还崭新在衣柜里。舍不得穿。

每次回家。二姑和老妈就准备了一捆叔叔哥哥们不穿的旧衣服给我。这一批衣服一般分成三等。上等的给我。次一等的给我爸。剩下的送去乡下。

每次我一件一件试那些旧衣服。二姑和老妈就在旁边看再点评一下。很幸福。

临去新加坡留学的那一次。我试到一件很喜欢的纯麻的T恤。“这几年在新加坡就主打这件了。”她俩乐开了花。

老家人很喜欢我。学习好。靠自己。又听话。捡旧衣服穿。一个人在外面打拼。

2010年我临去鹅厂做总监的那个春节。又从家里整了几件旧衬衣回北京。我的习惯是这样。几件衣服。一定先穿最旧最难看的那件。穿烂了再穿好一点的。排队慢慢来。

有一天老板lima叫我去他办公室。“james。我买七件衬衣给你每天换一件吧。”我这才意识到。身上那件又旧又薄又没型的衬衣似乎是穿出了睡衣的感觉。真的跟鹅厂总监这个职位不搭。

我就哈哈笑着说“我自己买。”

我当然不会掏钱买衬衣了。回家换了一件之前舍不得穿的稍微好一点的旧衬衣。继续上班。

朋友跟我说。你太不修边幅会失去一些机会。我就说。这是自我保护好不好。有些机会不值得拥有。

穿跟吃不一样。吃还是要尽量吃好的。营养要够。可同样保暖。为啥非要穿新的贵的呢。

一件衣服得穿到烂穿到不能穿为止。我觉得这是人跟衣服的契约。这是基本的尊重。

曾经穷过后来脱穷的人分两类。一类是千万不能再穷。怕了。一类是不穷很好。可如果再穷也可以。老子体验过。不怕。无所谓。

曾经穷过后来脱穷的人可以再分两类。一类是习惯于过好日子了。一类是随时准备再回到穷日子。脑袋里一直有根弦。

我属于后者。刚工作时老板鼓励我们贷款买房。谁贷款就给谁加工资。我坚决不干。一旦贷款就被绑架。我没把握一直能挣到还贷的钱。我一直准备回到贫穷。被绑架比贫穷可怕。

2012年从鹅厂裸辞。就因为存够了可以在三线城市全款买房的钱。父母非常不理解从大厂辞职做个体户收入没保障。他们觉得我是个傻子。也准备用他们微薄的养老金让我啃老。

其实我超越了他们。我可以不怕贫穷。做个体户而不是给人打工。可以不被kpi绑架。不被公司政治绑架。不被别人的梦想绑架。被绑架比贫穷可怕。

现在的问题。是人们被患得患失的心绑架了。他在没得到富裕时。总担心得不到。已经得到了。又怕失去它。为此愿意干很多本不愿意干的事。

脱离贫穷本是一件好事。可患得患失把他变成了一件坏事。孔子说“素位而行”。安于你目前所处的状态。

危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三穷三富不到老。如此能帮助我们随遇而安、素位而行吧。

今天清明。致敬我们千难万险、绝处逢生的祖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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