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名叫老黑的、看骨灰堂的老人和他的小“相好”們

老人叫老黑,又黑又瘦又小,身上還長癬。

老人終生未娶。據說,剛包產到戶時,老人還不老時,白天黑夜給一個有四個娃的寡婦偷偷兒幹過幾年活兒,待寡婦有人正大光明地給她幹活兒時,老黑拉幫套的資格都沒落著,但落了一些外債。

老黑只侍弄他那二畝地,也春種,也施肥,也澆水,也秋收,可所收所獲都矮小瘦弱,缺斤短兩,缺心少肺,老黑也就心存歉意地更黑更瘦更小著。

國家強制農村改土葬為火葬時,村裡建了骨灰堂,還蓋了看堂人的門房。房子就是給老黑蓋的,雖然蓋前並未和老黑商量。

蓋成後老黑就住進去了,鍋碗瓢盆也住進去了,後來才有死去的老人住進了骨灰堂——堂屋。

堂屋乾乾淨淨的,老人們的單間一塵不染的,尤其是老人們的“門牌號碼”鋥光瓦亮的。院子裡寸草不生,寸菜不長,沙土地,孝子們跪時硌著不咋疼。

一位名叫老黑的、看骨灰堂的老人和他的小“相好”們

看堂後的老黑還種那二畝地,還是收穫得不盡他人意,但極盡老黑意,留下自己一年的口糧,剩下的一賣,油鹽醬醋錢就有了,除此,便沒用錢的地方了,穿的戴的都是村裡人給的。

每年一結的看堂費,起初幾百,後來千八百,老黑一分不花地都存到信用社。村人說,老黑攢錢等著找老伴兒呢。

可後來老黑愛花錢了。

每到村裡集日,老黑都買幾斤雞蛋,還有栗子和核桃。老黑不僅貪嘴,還手懶了。

院子裡荒草都沒了膝,老黑也不拔。村裡人就向村長反映,村長就去看了。看後對大家說,不拔就不拔吧,好在堂裡乾乾淨淨的,不就得了?

其實村長去看時,拉長著個臉,是讓老黑把院子拾掇乾淨的,但老黑說,不拔,長著草比颳起風來塵土到處連跑帶鑽好。

村長就又說,村裡人都不樂意了,你要是不拔草,那就換個人。

老黑來了勁兒,換就換,誰願意和死人住一塊兒就讓誰來!村長一聽沒詞兒了,因為除了老黑,再沒第二個人肯來看骨灰堂。

一位名叫老黑的、看骨灰堂的老人和他的小“相好”們

可村裡人還是納悶兒,老黑也忒能吃,五天就能吃幾斤雞蛋,還外加幾斤栗子核桃,除非是給了相好的,於是一些好事之人便盯老黑的梢,看他買完東西后去哪裡。

可都是直接回了門房。於是就又猜,是不是晚上約了相好的一起吃,便又大晚上的約幾個人去門房外偷聽,一聽不得了,真是有相好的!

相好的還不止一個,五個,五個啊,還都被老黑重新命名了:大兒、二兒、三兒、四兒、五兒。正吃呢。來,寶貝兒們,吃雞蛋嘍。別搶別搶,都有份兒。

大兒,你讓著點妹妹們。核桃帶皮能吃嗎?看把你們急的,我給你們砸開哦。好吃吧?好吃也不能一晚上都吃了,要不明天晚上吃啥?來,親親我,哦,好,好,上我肚肚上來,別扎我哦,乖乖兒地……

幾個人臉都聽紅了,就都站起身來,想看個究竟,但窗簾拉著,屋裡還沒開燈。這個老東西,早就防著有人偷聽呢。

一位名叫老黑的、看骨灰堂的老人和他的小“相好”們

第二天,全村的人都在嘀咕老黑,嘀咕來嘀咕去,“見多識廣”的老人們說,啥相好的,那是黃鼠狼子。

人們一聽,絕大多數閉上了嘴。有個不信邪的人,說黃鼠狼子咋了?黃鼠狼子能成精,純粹是放屁!今兒晚上我就約幾個人,把老黑的黃鼠狼子都打死。

那人的母親就哭開了,還邊哭邊唱,聲音卻是侉味的:我是黃鼠狼一隻,修行千年為報恩,哪成想恩還未報就要慘遭毒手,請您老開開恩,讓我繼續修行,等我成道成仙后,一定讓你娶上如花似玉的好媳婦。

那人一聽,眼瞪得跟銅鈴似的,這明明是黃鼠狼子附了他母親的身體,而且還是個成精的黃鼠狼,不然,它怎麼知道我三十大幾了還是光棍兒一根?那人就耷拉著腦袋不言語了。

後來,老黑趕集的次數少了,但每次趕集買的東西多了。還有,以前每當村裡有人去世,人們在骨灰堂的院子裡燒紙錢時,老黑都會站在他的房門口看,現在也不看了。

堂屋的塵土也越來越厚了,於是人們總結出,老黑來日不多了。村長就約了幾個村幹部去看老黑,說讓老黑去敬老院,讓他收拾收拾,三天後去送他。

三天後,村裡僱了輛雙排座去拉老黑,發現老黑已經死了。平展展地躺在炕上,一手摟著兩隻或三隻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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