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又最壞的情形是我們都認為彼此是白痴

讀《白痴》前有幾個心理預期——

第一,不是世俗意義上的圓滿故事;

第二,有關思想實驗或者人生實驗;

第三,出場人物的情緒和性格很極端強烈;

第四,會有無法理解的人,而且那人是不那麼正面的人物;

第五,有很多章節和敘述讓人拍案叫絕,最後讀完全書思緒萬千但無從寫起;

第六,對人物的喜愛和厭惡情緒會不斷反轉。

一一應驗。

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書給我最大的啟示是——不必去讀一本書,要求它對我有用。有些書對你沒有什麼直接的用處。小說裡的人物性格或者跟你半點相似之處都沒有,或者是你永遠不會不敢嘗試的樣子,但是不妨礙你去理解他們。書裡所有的思想實驗或者人生實驗可能都會以失敗告終,但在這個過程中,作者通過走極端讓我們知道為什麼那些方式不可行。

公爵對阿格拉雅的感情是愛,對娜斯塔霞的感情是同情。娜斯塔霞為什麼害怕公爵,因為她沒有想到公爵會因為同情她害怕她(崩潰自殺)而獻祭自己的所有。對自己的命運漫不經心到這一程度的人,難道不令人害怕嗎?他要“愛”我到什麼程度?他明明不愛我,卻要以愛的形式犧牲到什麼程度。

羅果仁卻是真的愛娜斯塔霞的,只是娜斯塔霞偏偏愛上了光明。羅果仁對不被愛的報復是殺掉娜斯塔霞。這個女人活著這麼折磨我的心腸,不如我親手終結她的生命好了。

阿格拉雅愛公爵,即便她百般不承認。在和娜斯塔霞的對峙中卻坦白了。和情敵的會晤,越坦誠越弱勢,難道她不知道嗎?本質上她和公爵是一類人,過分坦誠,對自己極端誠實的人有時候抑制不住對他人和盤托出的衝動。最後她又愛上了另一個冒牌的公爵,可能是一種絕望下的自我拋擲吧。

加尼亞很可悲,只有成為人上人的願望。他甚至不會愛。他自始自終只愛自己。我還是不太能理解列別傑夫,我認為他是一個齷齪的人。

說回來公爵這個人,我一開始非常喜歡他。誰不想說實話做好人呢?隨著情節的發展,各種人物逐一登場,我才發現公爵即便是一縷清風,也不能吹散大地所有陰霾。反而他自己會在其中迷失。就算你再聰明,可是一旦把所有人都設想得過於美好,輕信,理解所有人又坦誠,你仍然會把生活過得一團糟。人類的本性是承受不住光明的,光明想照亮我的心,而我只想躲開。被公爵誇讚理解的人,要麼表面開心內心嗤笑,要麼感覺自己倍受侮辱。他怎麼能活得這麼輕鬆?和我一起墮落吧,你怎麼能純潔得像個天使,你明明還是個孩子,是個白痴。

複雜才是複雜的解藥,人類只需要希望,不需要幸福。沒有人值得,沒有人配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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