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山-

我村的東頭有一座小山,名叫灰山。這是座平凡而又不引人注目的山,它坐落在生我養我的土地上。我仰慕它,思念它。它是我故鄉的樂土,生命的搖籃,我對它有著特殊的情感。

灰山,不大也不高,在我童年的記憶裡,既沒有挺拔的雄姿,也沒有蔥蘢的樹木,只有黃色的土,青色的石。遠遠望去,它像一個偌大的土丘。山石硬度適中,岩層線條分明,易採易刷,是建築的好材料。山的東、西、南坡,被開採的石塘少、坡地多。山坡上和巖隙間長滿了細長的藤條、野花。我和夥伴們常在山上割藤條、編花籃,摘野棗、挖小蒜、摔泥炮,任意追逐戲耍。那時山上的坡地多被開墾,我的祖父也用山釵挖了好幾塊,在那裡種些瓜、玉米、豆角等。山地的瓜可甜啦,至今想起那酥脆的黃皮和紅種臘梅還饞涎欲滴呢!

一天傍晚,我在山上和夥伴務子吵起來了,對於這山究意是從哪來的,我們倆小臉爭得通紅,誰也不肯認輸。

“這山是長出來的!”務子發了話。

“不是長的!”我持了反對意見。

“那你說這山是怎麼出來的?”

“是楊二朗擔山攆太陽時,用鞭趕出來的,不信,你去問我奶奶。”

“這山是從地裡長出來的,是我爺爺說的。”

我們倆都將大人搬出來,還是爭執不下。最後,還是祖父給我們解了圍。“來,兩個搗蛋蟲,甭吵了,我給你們講故事。”聽到祖父的叫聲,我倆迅速跑攏來拉著大人的手要他快講,對於剛才的爭執早忘得一乾二淨。

我祖父,他目不識丁,雖不知這山是怎麼來的,但對這山為啥叫灰山,他卻說得頭頭是道。他捋了捋鬍鬚,乾咳一聲說:“在北宋時,萬歲爺坐東京汴梁,修城需用石灰,可哪山的石灰好呀?東西南北都找遍了,沒好的,可最後選中了這山。為什麼會選上這山呢?因為這山的灰捻磚縫,等灰漿幹了可粘起七塊磚不掉,別的山上灰呢,只能粘起五塊。就因為這山的石灰好,所以才叫灰山。那時這山上盤了七十二座石灰窯,燒出的灰就是從咱南邊的汴河運上汴梁的。東京汴梁的城牆全是用的這山灰。”“那東京在哪裡呀?”我好奇地問。“在西邊,我們家是在東京東面哩!”聽了祖父的話,我感到驚奇。哦,這山除了能長好吃的瓜菜,還有那麼大用處啊!

記得那是一九六O年,農村的生活非常苦,經常餓死人,這山又派上了用場。春夏之交的雨後,山坡上爬滿了旱蝸牛,長長的角、大大的殼,我和夥伴們一拾一大盆,回家後在鍋裡用開水燙死,挑出肉來就能做一頓“美餐”。那時,賴哈蟆肉、老鼠肉、蜥蜴肉都經常吃,又何況那旱蝸牛呢?除此之外,村上的人每天早晨都爭著起早到山上轉悠,每天早晨都有人拾到死兔子,死雞,那是被野獸吃剩的,拾回來不又是好菜麼!俗話說:“人窮地生癩子。”農村的景象蕭條、冷落,山上也是怪鳥悲鳴,野獸嚎叫,一片荒涼與孤寂。我不是動物學家,不知道那野獸是狼是豺還是狐狸,反正樣子象狗,拖著尾巴,偷雞摸鴨,出沒無常,人們都叫它“荒狗子”。那時山上被公家開採下來的石頭堆積如山。“荒狗子”就住在石縫裡。

故鄉的成年男子,大都是石匠,一家一個石塘,開採的石頭有的自用,有的出賣,每戶一冬一春都能弄個三五百元。在那工分不值錢的大呼隆年代,故鄉人的生活不足部分就是靠這山來補償的。真是“靠山吃山”呀!

而今,我記憶中的山的模樣已蕩然無存了。一座座涵閘,一排排房屋,一座座電站,一條條公路,都是它的血肉組成的。它遍體鱗傷,留下無數開採的傷疤,那青藤、野棗、野獸都不復存在了,它幾乎被打平,不少的石塘裡還長年積水,並且養了魚。現在村民們已不再開山,他們在忙著各自的承包地和外出務工。山上雖然消失了“叮噹”的錘聲,可代之而起的是“隆隆”的炮響和電力碎石機的狂吞濫吐。因為,它已被有關部門以數萬元的價格賣給了開發商!

故鄉的山,歷盡滄桑的山,你把你的一切都無私地奉獻給了我們。你雖然老態龍鍾,失去了往昔的丰姿,但我深深地愛你,敬你。你是我生命的樂土,童年的搖籃,哪怕你萬劫不復,我也要永遠歌唱你,讚美你——故鄉的山,平凡的山。!

原載1998年2月9日《宿縣地區廣播電視》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