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威爾的《1984》:人性的悲歌

奧威爾的小說最神奇之處在於,不同類型的社會都可以對號入座。

奧威爾的《1984》:人性的悲歌

單看書名,還以為是奧威爾寫的針對20世紀中後期出現的一系列事件的諷刺小說,然而實際上,這是一本奧威爾在一九四八年寫就的書,為了規避麻煩,他把後兩個數字顛倒做了書名,更像是一部政治寓言。

奧威爾構建的大洋國,影射未來可能會有的一種社會形態,有著對人性最悲觀的想象。

1

大洋國是一個由“黨內人士”控制的極權社會,當權者被稱為“老大哥”(Big brother)。沒有人知道老大哥什麼樣子,甚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這樣一個人,或一群人存在。

但老大哥卻滲入每個人的生活。街道上隨處可見標語“老大哥在看著你”,家家戶戶都有顯示器,老大哥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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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福柯的說法,“看”本身就是一種權力,他人的凝視所帶來的是一種規訓。

“老大哥”的“看”就如同邊沁設計的全景監獄,目的不在於是否真的讓瞭望塔裡有人監視外面環形建築的囚犯,而是讓囚犯有一種心裡上的得知自己持續可見的狀態,由此發揮權力的作用。

這種凝視本身就是一種征服,是規訓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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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圍黨員溫斯頓·史密斯在“真理部”工作,他的工作內容是修改歷史,修正“不存在”的人,構建“存在者”。

溫斯頓根據需要,修改以往跟這些不應該存在的人有關的一切新聞,讓這些人不再存在,同時構建現實中不存在的人物形象,進行典型宣傳。

因為工作屬性,溫斯頓對大洋國產生了懷疑,從大洋國與之交戰的敵對國家是否存在,到大洋國本身歷史上的事件,都充滿了矛盾。

他收集了一些幾十年前出版的報紙的隻言片語,能夠證明那個時候的事情和現在說的不一樣。他去古董店發現了一些能夠引起他懷舊情緒的幾十年前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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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茱莉亞的相遇是溫斯頓的轉折點。

茱莉亞的大膽行為(遞紙條表達愛意)讓兩個人迅速走到一起。

但在大洋國自由戀愛是不允許的,出於擺脫監視的需要,溫斯頓租了古董店老闆樓上的沒有顯示器的房間,經常和茱莉亞在裡面相會。

黑暗中的希望令人魯莽。溫斯頓開始渴望他和茱莉亞能有個美好的未來。他求助於他以為是自己“一夥”的奧勃良,卻遭到出賣,原來奧勃良和古董店老闆一樣都是思想警察。

經歷了身心的折磨,溫斯頓迴歸了“思想的純潔”,在街頭隆隆的勝利廣播中,抬頭看見老大哥的雕像,發自內心地感到,他熱愛老大哥。

2

奧勃良在“規訓”溫斯頓的過程中,有著非常清晰的運行邏輯,甚至清晰到可怕。

例如,在奧勃良“誘騙”溫斯頓是跟他一樣的人的時候,給溫斯頓看了敵人寫的書。書裡很多表述非常深刻,讓溫斯頓更堅定地犯了“思想罪”。

而當溫斯頓落網後,問奧勃良是否相信這本書上的內容,奧勃良則稱,這書就是他寫的。

所謂反對組織,實際是奧勃良們構建的,奧勃良盯上溫斯頓已經七年,也就是說,他早就覺得溫斯頓不對勁,有犯“思想罪”的傾向。

然而,溫斯頓收集舊報紙,買過去的東西等等行為,只是小罪過,很多“不純潔”的人也都有這樣的行為,並不嚴重到要經歷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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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警察為了引出更大的罪過,虛構了一個反對組織,引誘這些小過錯的人加入這個所謂組織,由此,溫斯頓們就會暴露更多,例如他和茱莉亞是約會地點,他的日記等等,構成足以讓思想警察行動的罪名。

世間最痛苦的不是心死,恰恰是心不死,還抱有希望。

溫斯頓在和茱莉亞幽會的過程中,看著外面恬靜的景色,甚至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可悲的是,正是這種幻想,讓他們最終落入了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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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希望有什麼錯呢?

這是意識的一部分,正如溫斯頓自己“懺悔”道:只要人還有自己的意志,老大哥就不能隨心所欲地構建現實,控制思想。

奧勃良用非常手段證明了溫斯頓的天真,身體遭受的凌辱讓他喪失了作為人的尊嚴,這是人無法控制的,但溫斯頓還有最後一點作為人的尊嚴與希望,那就是他對茱莉亞的愛。

奧勃良可以摧毀他的身體,但不能摧毀他的愛情。嚴刑拷打無法阻止他愛茱莉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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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世間真的有無堅不摧的感情嗎?

人性不可以試探,每個人都有弱點,溫斯頓的弱點就是幼時對於老鼠的恐懼帶給他的童年陰影。

當面對奧勃良拿著裝有老鼠的機關的時候,本能的恐懼輕而易舉控制了溫斯頓,讓他說出了“讓它們去咬茱莉亞,我不在乎誰,只要不咬我。”

愛情徹底敗於現實。

3

諷刺的是,溫斯頓和茱莉亞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唯一的一次不用擔心別人“看見”的見面,而事實上也根本沒有人監視他們。

已經徹底被規訓的人,不需要再度規訓。

這唯一的一次沒有負擔的見面,茱莉亞難掩對溫斯頓的厭惡。

茱莉亞知道溫斯頓的所作所為,正如茱莉亞所說,問題不在於溫斯頓說出那些話是否是認真的,而是在他說出這句話的瞬間,他心裡真的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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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一瞬間,什麼愛情,什麼希望,全都輸給了“自保”。

人性經不起試探,細想之下,所謂相愛,也只是分開的價碼不夠誘人罷了。

人,從哈姆雷特口中的“宇宙的精華,萬物的靈長,擁有天使一樣的容顏和神的理性智慧”,到奧威爾筆下,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沒有什麼是不可以更改的、不可以塑造的,人的記憶、感情、認知,都是可以重塑的。

包括語言。

小說裡溫斯頓還有“改造”的機會,而“不可救藥”的人則人間蒸發了,例如編纂新字典的賽麥。

賽麥負責編輯的新話詞典,是對於英語的改編,目的很明確:

“如果說思想會腐蝕語言的話,那麼語言也會腐蝕思想。”

“語言是思想的界限”,新話是要從語言上統一人們的思想。

例如,對於好(good),新話只有不好(ungood)與之對應,非常鮮明地指出只要與“好”(good)不一致的,就是好的對立(un-),不好(ungood),沒有壞(bad)。

同樣,對於好的程度,也沒有更多的形容,極好的(great),出色(excellent)都不應該有,而只是“好上加好”(plusgood)和“雙倍的好上加好”(double plusg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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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麥的理想是,從語言上杜絕產生對老大哥不利想法的可能。

然而賽麥實在是太聰明瞭,他的思想太深刻,知道得太多,並且把編纂新話詞典的統治目的洩露出來,最終被“蒸發”了。

只有沒那麼聰明的人,才能讓規訓有效果,就如溫斯頓在被奧勃良規訓到最後,看著奧勃良伸出的四根手指,能心悅誠服地說是五個,這是他之前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他忽然發現,只要他相信那是五根手指,就真的看到了五根手指。

真相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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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悟了這一點,溫斯頓就成為了“真正”的大洋國的一員,他感受到了在大洋國的“自由”,於是書的最後,街道上的溫斯頓看見老大哥的雕像淚流滿面——他真心愛老大哥。

電影《肖申克的救贖》裡面,那個在監獄關了一輩子的老人,出獄後不久就上吊自殺——他已經不習慣沒有約束的生活,監獄外的自由讓他無所適從。

自由即奴役,戰爭即和平,無知即力量。

這句貫串全書的大洋國的口號,在結尾有了更具象的內涵。

奧威爾的《1984》:人性的悲歌

街道上響著大洋國對外戰爭的勝利廣播,大街上“無知”的人們熱烈鼓掌,沉浸在由戰爭帶來的“和平”之中。

完全被規訓了的溫斯頓,實現了全部自由,沒有人監視他,如果他想,他可以見茱莉亞無數次,因為,他已經是一個“思想純潔”的人了。

在最後一章溫斯頓眼裡的老大哥,已經不是第一章那個恐怖、壓抑的無處不在的控制者的形象,而是自由的象徵。

這是一本壓抑到很少人能重讀結尾的小說,而我寧願相信,只要存在過溫斯頓,就有希望。

“如果你感到保持人道是值得的,即便這不能有任何成果,你也已經戰勝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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