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传承·思贤絮语】活着

活 着

——忆我的父亲邢仁让


邢晨声

【文化传承·思贤絮语】活着

“爸爸”二字对我而言,早已成为一个只有文字意义的称谓。

每当看到这两个亲切温馨的无可替代的字眼,我都不知道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个曾经给我生命依托和精神抚慰的温暖而坚实的称呼,在我刚刚从儿子稚嫩的称呼中感受到那份不可替代的自豪和厚重时,我却太早地失去了称呼爸爸的权利,失去了用心体会和感知爸爸的机会,当然也再无法恪尽呵护我的爸爸的义务,这是此生不可往复的遗憾。但“爸爸”似乎又总是带着曾经的父爱体温暖暖地藏在心底,成为一份精神的存在和挥之不去的记忆。

二十五年前,爸爸匆匆地去了一个我们无法感知的世界,留下一个乐观、奔忙、热情、正直而活力勃发的身影和无法量化的文化财富。转眼二十多年过去,岁月早已湮没了失却父爱的悲情,留给我的是如丝般的思念、悠然不绝的敬仰和对人生价值的砥砺与思考。刚过六十三岁的爸爸是被无情的病魔拉走的,对奔忙一生的父亲来讲,也许是一种解脱,却把我们推进了无法逃离的痛苦、思念和未尽孝道的愧疚的深渊里。在很长的时间里,那种刻骨铭心的苦痛难以释怀。我们都已成人,不是思念那宽厚的呵护,而是在血缘的恩情之外,还有一种把我们绑定在一起的别样情怀。那就是:爸爸之于我,除了父辈的慈爱和养育之恩外,在我事业成长的历程中,他同样还是我的“邢老师”。

我的印象中,爸爸在有限的六十三年中,一直就像一个上满发条的闹钟,不停赶路。因为对于我们做子女的来讲,奔忙中的爸爸总是那样模糊,我们不曾感受到他的温暖的拥抱和喃喃情话,我们升学、考试、工作、就业他几乎都不在跟前,也不会有任何偏离他做人准则的额外呵护。但在我们的心里,爸爸又是那样的清晰和真实,因为在家乡定襄、忻州,乃至山西的文化圈里,随时可以触摸到他的印迹和见证他的影像。二十多年过去了,热情奔忙的爸爸早已安静独处一隅,就像他最得意的学生、同事,著名学者胡守文说的“老邢,死对你而言,只是换了一种活法”。而爸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写下的遗言是:“告别人间欢乐痛苦,静静地躺在这里,观察人生!”我们把这句话刻在纪念他的德教碑上,也深深刻在我的心里。因为这句话,把关于生死的话题,变得轻松了许多,那个令人心生恐惧的不可逆转的生命终结,成了一个具有轮回意义的哲学思考。这不仅是平常对待生死的心态,其实是穿透人生的感悟,因为世界存在的进程实际就是不同形态的转换。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爸爸用颤抖的手,写下了人生最重的一笔感悟,也让他实现了活法的转换,成了爸爸留给我们的不可估量的遗产。

活着的方式,决定死去的价值。轮回的意义,就是对生命的敬畏、自然的敬畏。活着,只是一种自然的生命存在,与动物植物无异。怎样活着,并观照着来生与永恒,便是人类文明的创造动力和价值所在。如果没有轮回的意义,我们谁还会因为我们的历史而骄傲,谁还会知道上下五千年的辉煌?爸爸并不长久的一生给我们示范了怎样活着,如何做人、做事、对待生命存在的价值。记得我上大学时,他在给我给我的信中提出做人的基本要求:“生活上向最低标准的人看齐,学习上向最高标准的人看齐”,成了我大学四年乃至走向社会的座右铭,成就了我人生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于是,这种动力促进我从入学时基础最弱的学生,到毕业时进入全年级第三,成为山西大学的三好学生。工作上,我全力拼搏,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从最基层的群艺馆干部,一步步艰辛攀登、负重前行,走上国家级文化规划研究机构的领导岗位,成为国内知名的文化产业规划研究专家。我一直奉行着爸爸“文章千秋、政事风云”的明智告诫,走着一条优雅、自觉的文化专业之路。

如果按照成就来评价人生的话,爸爸所完成的业绩应该早超过他的年龄几倍了。文化,延续了他的生命,让他以另外的方式继续活着。

他在走别人的路——勤学,也在铺自己的路——好思。手不释卷、笔不离手,文人雅士、达官贵人、庶民百姓、四野乡邻,没有地位之分、尊卑之别,植根乡土、笑骂率性、坦诚相交、广结善缘。老邢成了大家可以请教,可以聊天,可以议事的老邢,值得信赖、令人尊敬,更令人亲近。爸爸的专业涉猎很广,都建树不凡,为业内所首肯。有些是他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但更多的早已融入工作、生活和行为当中,默默地影响着一方文化水土,也无形中树立了一种文化现象。定襄是历史上知名的文风标杆区域,文化环境是历史的传承,也是氛围的营造,既需要名人名作的造势,更需要脚踏实地的力行。而文化影响力不是靠规范的教育完成的,而是要把文化与传播者的个人魅力结合起来,才能构成文化生长的土壤。这种氛围不断激发着每个文化圈中人的文化创造激情,才有了一种区域的文化现象。爸爸在定襄当文化局长的那些年,定襄的文化活动成为老百姓参与,政府支持,海内外关注的现象,在国内抢金夺银、声名鹊起。书法的普及,高跷秧歌的改革,文物普查和保护,影剧院的建设,艺术人才的培养,群众文化的研究,剧团改革,做得风生水起、好评如潮。记得当时省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温幸在省级的一次会上讲过:“邢仁让是全省最有文化的文化局长。”

爸爸的生命形态不清高也不世俗,给人感觉就是朴实而睿智。他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在几乎所有的让大家很在意的一些功名利禄,他好像都没有刻意去争过。二十岁就是科级干部,到退休也就这个级别。他总是那么达观地对待感遇的一切,义无反顾地投身进去,用做事来证明做人。无争不等于柔弱和无为,他有自己的为人之道。在他的诗句中有这样一段简单的话语让人过目不忘:“剑是直的,但能弯才是好剑!”立自我精神,更要讲生存的策略、学问的智慧,这也是他自己人生个性的写照。

爸爸如果活着,也是将近九十岁的人了,我常常会看着一些步履蹒跚的老者出神,想着爸爸活到现在是不是也这样了?爸爸在我们无法感知的世界里是不是还那样忙?那样幽默乐观?每当我走进寺庙,仰望着慈悲的佛陀,常常要向佛许个愿,我想知道爸爸现在是什么样。于是佛就会让我和爸爸在梦里相见,爸爸依然还是那样快乐和年轻,活力四射。

常年在外奔波,难得回去在爸爸的坟头去祭奠和添土,宽厚的爸爸从来不怪罪我,他把他的未尽事业托付给我了,知道我忙。我就以这种忙来为心中的爸爸尽我的孝心吧。好在慈祥坚强的妈妈还在陪伴着我们的人生,那份充实和温暖让我们自豪和感动。

活着,就是一种责任;尽责,就是一种幸福。我们的活法,我们的人生之路,不再像爸爸那样艰辛,因为爸爸给我们立了一个闪光的标杆,铺平了坦途。我们还有一个最难得的时代,我们更应该知道活着的意义和价值。

【文化传承·思贤絮语】活着

作者简介:邢晨声,文化学者,原中国文化传媒集团运营总监,国家文化产业规划设计研究院执行院长,国研智库专家,中央民族大学客座教授。现任中国健康产业规划设计研究院院长,中高链通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


山西画报忻州记者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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