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今年的春天,轉瞬即逝。

2020年3月16日晚八點,法國總統馬克龍宣佈封城。

“週六,上千‘黃馬甲’還在與警察激戰。週日,塞納河畔滿滿地簇擁著曬陽光的浪漫男女。週一的巴黎,氣氛已經有了異樣的驚惶。大大小小的超市擠滿了人,許多貨架已經被掃空。最為熱鬧的‘老佛爺’和‘巴黎春天’鐵柵欄鎖門,只有附近一個給流浪者分發免費晚餐的小街上,還聚集著面容倉皇的人群。一個流浪漢在旁邊一個臺階上已經安家了數年。那麼,明天呢?他們還在不在?他們會去哪裡?”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封城中的巴黎

4月10日,新京報·文化客廳系列活動第35期,我們邀請到文化學者、旅法作家申賦漁,談談他的文學連載《封城巴黎》,分享他在封城中的巴黎目睹到的點點滴滴。

寫作者拿起手中的筆,書寫他所見到的命運。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申賦漁,

《封城巴黎》系列作者

01 落筆的初衷

巴黎映射著人類命運的縮影

自疫情暴發以來,申賦漁就停止了他原有的寫作計劃。同身處疫情中的大多數人一樣,申賦漁一直被緊張焦慮的情緒籠罩著,每日通過不斷更新的新聞與朋友圈瞭解國內外動態。巴黎封城後,他萌生了記錄下這個特殊時期自己所經歷的事件的想法。

剛開始時,他只是試圖記錄下這個重大新聞對生活的巨大改變,但隨著寫作的進行,他開始關注自己的朋友、朋友的朋友,關注整個新冠疫情給他們生活帶來的巨大沖擊。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空無一人的巴黎布達佩斯路

“我身邊的鄰居,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們的痛苦,我是感同身受的。在這種情況之下,我覺得相比較關注每天增長的病例、死亡的人數,抑或這種恐慌本身,個人的、渺小的、平凡人的命運可能更值得我們去關注。他們的痛苦是實實在在的。”

在整個封城系列中,申賦漁有意識地選取了各個方面的人物,從美麗城的站街女到騎三輪車的語言家,從偷渡進來連身份都沒有的黑工到社會富有階級,申賦漁想通過誠實的書寫,展現出不同層面的人的命運。當然,敘述中最多的還是那些每天從早到晚在勞動的、懷抱理想的普通人:樓下的門房、隔壁的鄰居、會畫畫的飯店老闆、忙於生計的小提琴手、搭建“烏托邦”的農場主……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申賦漁住處附近的孔府餐館

“我希望通過書寫這些人命運,能夠讓更多的人瞭解法國是什麼樣,巴黎是什麼樣,以及這個社會是什麼樣。他們在經歷什麼?在這個新冠病毒來臨的時候,我們整個全人類正在經歷什麼?”

巴黎是一個擁有來自全世界各個國家各個種族不同文明的人的城市。封城中的巴黎牽涉的不僅是法國人的命運,這裡還有美國人、英國人、意大利人、俄羅斯人、摩洛哥人、委內瑞拉人、斯洛伐克人……申賦漁認為,通過這些不同的人的故事,我們或許可以窺見疫情之下人類命運的縮影。

02 封城前後的巴黎

所有人都已回到家中

活動中,申賦漁談到了當下巴黎的現狀。他提到,在法國總統馬克龍宣佈封城禁足之前,巴黎各處的餐廳、咖啡館、酒吧等娛樂場所仍人滿為患。封城之後,所有的這些場所都關閉了,但巴黎人還是不願待在家中。

法國的禁足令並不是全部禁止外出,有五種情況例外:一是因為緊急不可替代的工作,二是購買生活用品,三是生病就醫,四是要去照顧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五是遛狗之類的短暫出行。所以很多不願隔離在家的人,總能找到藉口理由出門。因此,封城半個月後,巴黎大街上仍有很多跑步的人、散步的人、遛狗的人。這也引起了很多人的反對,於是在前不久巴黎市長提出,不允許市民在白天時間出去跑步運動,只能等到晚上七點鐘以後進行。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巴黎夜晚巡邏的警察

申賦漁提及,在巴黎封城前,約有15%以上的人逃出了巴黎,回到了法國各地的鄉村。他們有的在鄉村有房產,還有的是去投靠親戚和朋友。在巴黎生活的人,有很多父母住在鄉下,自己獨自來到城裡面工作。而這也導致了外省法國人對巴黎人的批評。他們普遍擔心:巴黎人是否會把病毒帶到鄉下?巴黎人是否會搶佔鄉下本來就不太豐富的生活資源和醫療資源?

法國當紅的女作家、龔古爾文學獎獲得者,蕾拉·斯利馬尼

(Leïla Slimani)

也因此事廣受非議。蕾拉·斯利馬尼在疫情期間逃離巴黎,來到與世隔絕的鄉下。巴黎封城後,她在法國《世界報》上開設專欄,撰寫封城日記。但這種在幽美舒適的鄉居生活中撰寫疫情封鎖下的思考,引發了法國社會大眾對資產階級作家特權的指控,同時也引發了行業內對法國作家精英主義的嘲諷。對此申賦漁評價道,對作家而言,表達其實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關於巴黎封城前後,申賦漁講述了一個切身體會。他說,以前的巴黎雖然路上有人,但總讓人覺得這個城市比較冷清和寂寞,路邊所有的窗戶都關得緊緊的,每一棟樓都好像是空的、沒有人居住似的。但現在人都待在家裡,幾乎所有人都把窗戶打開了。窗戶裡面發出了各種各樣的聲音,電視機的聲音、放音樂的聲音、談話的聲音,甚至還有兩棟樓之間,隔著一個街道在聊天的人。如今走在巴黎的大街上,反而有一種奇怪的熱鬧的感覺。

“晚上八九點鐘走在街上,有一種讓我熟悉的濃郁的生活氣息。所有人都已經回到家中。”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03 未來的憂患

防治策略與潛在危機

當下法國新冠病毒的感染或者傳播,是不是完全遏制住了?申賦漁認為很難說。

他講到,現在法國每天的新增病例人數和死亡人數依然很高,而且仍在攀升。而隨著檢測人群的擴大,巴黎一直處於床位非常緊張的情況,不斷往外省外市轉送病人。

巴黎政府一開始的策略就是優先救治重症患者。對於疑似和輕症患者,醫生一般會開些藥,讓其自行在家裡隔離,靠自身的免疫力來對抗病毒。如果扛得住,一個星期、十天過去也就好了。如果扛不住發展為重症,再打15

(法國救護車電話)

請求救治。但往往一些患者,雖然發現自己轉重症打了15,救護車也到了,可醫護人員判斷這個病情還沒達到重症程度,只能繼續在家隔離。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街頭的救護車,工作人員正在穿防護服

申賦漁認為,法國目前最擔心的問題是醫療資源緊缺。無論是床位、醫生還是藥品,甚至包括口罩這樣的防護用品都非常緊缺。政府採取這樣一種不是非常嚴格的禁足、分級救治的措施,也是為了防止因擠兌醫療資源而造成的崩潰。只有等情況平穩以後,醫院才有力量去檢測更多的人,收治更多的輕症患者,從而對更多的感染者進行隔離措施。

通過新聞報道和日常所見,申賦漁認為,巴黎普通民眾的生活絕大部分沒有太大的問題。但一些相對貧困的家庭的正常生活受到了很大沖擊。

有些條件一般的家庭,在孩子上學的時候,因為學校的補助,每頓飯大概只要三歐元。但現在孩子不能上學,全部都要靠家庭買菜做飯,支出因此成倍增加。許多這樣的家庭,已經無力負擔日常生活開銷。

法國人的消費觀念跟中國人不同,他們一般沒有儲蓄的習慣,碰到這種突發事件時普遍缺乏相應的抗風險能力。隨著封城時間的加長,很多家庭會因此出現經濟問題。

申賦漁:封城巴黎,映射人類命運的縮影

巴黎的超市,長長一排收銀臺都拉上了一層塑料薄膜,把顧客與工作人員隔開

隨家庭經濟危機而來的還有家庭矛盾及其演化成的一系列社會問題。一家人一起相處的時間成倍增加,導致了以往潛在的各種矛盾的爆發,致使離婚率上升。而家庭暴力的比重也在增長,目前法國很多地方的藥店已經為家庭暴力受害者開啟救助渠道,受害者在遭受家庭暴力後,可以直接向藥店的工作人員尋求幫助。

但疫情並不只產生問題和矛盾。申賦漁提到,他採訪的朋友當中也有一對夫婦,他們一輩子感情都非常不好,但這樣兩個幾乎都不怎麼說話的人,在疫情期間,因為一同經歷的一些事,互相之間竟達成了諒解。

“這次疫情給每一個人的生活都帶來了變化。”申賦漁說。“封城巴黎”這個系列,申賦漁從法國總統馬克龍宣佈封城,寫到馬克龍宣佈延長封城,每天更新,已經寫了29篇。在此之後,他將不定期更新這個系列的文章,直至封城結束。

撰文 | 崔健豪

編輯 | 呂婉婷 張進

校對 | 何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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