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哥》——四代朝鮮人在日本無法改變的命運

家是一個名字,一個非常強大的字眼;它比在最強大的魔法中,巫師說過和神靈回應過的話,都更強大。 ——查爾斯·狄更斯

家,只是一個簡單的字眼,卻是在經歷了世間紛擾的喧囂之後,一個最溫暖的去處。

家鄉亦是最親近的一個地方,是心底的思戀。家鄉的方向,則是記憶深處最美的凝望。

沒有人會輕易離開自己的故鄉,離開自己的祖國。想必再沒有比被迫離開故土,去他鄉異國討生活的人更能理解家的含義了吧。1910年《日韓合併條約》秘密簽訂之後,朝鮮淪為日本的殖民地的時間長達35年。無數的朝鮮青壯年被輸送到日本充當勞工,備受歧視。而《柏青哥》的故事就發生這樣的歷史大背景之下,講述了從朝鮮到日本生活的四代人,面對日本政府和社會的不公對待,卻仍舊拼搏奮鬥,頑強與命運抗爭。我也第一次瞭解到在日朝鮮人這個群體以及他們曾經的辛酸和無奈,更感嘆在歷史車輪的碾壓下,人活於世,如同草芥。

《柏青哥》——四代朝鮮人在日本無法改變的命運

故鄉是內心最溫暖的地方

在美麗的釜山影島,有一位農夫名叫侯奈。他天生顎唇裂,有一條腿畸形,可他強壯有力,勤快豁達,溫和體貼。與溫柔的楊金結婚後,日子也過得有滋有味的。經過好幾年的努力,生下了順子。雖然這是侯奈與楊金第四次生育,可順子卻是唯一成活並順利長大的孩子,自然被父母寵在了手掌心。特別是父親的寵愛讓順子自尊自愛,內心強大。雖然父親早逝,他仍舊是順子力量與勇氣的有力支撐。

沒有父親的依靠,順子跟寡母楊金經營民宿,勉強果腹,相依為命。與媽媽在一起,雖然辛苦,但是溫馨。只是到了情竇初開的年齡,順子也有鍾情的人了。單純樸素的她禁不住市集掮客高漢秀的誘惑,偷食禁果。在懷孕後才知道高漢秀原是有婦之夫,毅然決然與他分手,不再委身於他。只因她想到:父親那樣愛我,他一定會為女兒做情婦而羞恥。為了不讓母親蒙羞,她嫁給好心的牧師白伊薩,去投奔他在日本大阪的大哥白約瑟。從此,她離開了美麗的故鄉影島,離開了母親,開始了異國奔波的一生,也是自我努力的一生。

《柏青哥》——四代朝鮮人在日本無法改變的命運

見證歷史的影島大橋

在殘酷現實中是苦苦的煎熬,更是奮力的拼搏。

1.初到日本,妯娌情深。

故事就從這裡展開延伸,雖然這在跨越將近八十年時間的全書中只是一個尋常的轉折點。1933年的日本,歷史動盪,經濟低迷,民不聊生,日本人尚不能富足,更不用談在這苦苦營生的朝鮮人了!但是我卻看到苦難人世間最溫馨最暖人的一幕。

白約瑟親自到大阪車站接約瑟和順子,沒有半點對她肚子的好奇和詰問,換之而來的是熱心的接待。“看到大伯對順子的貼心問候以及對她父親的懷念,我心底湧起強大的熱氣從胸中一直往上擴縮蔓延,溼潤了眼眶。我好喜歡這溫暖的一幕,如果不能成為他們家庭的一份子,也希望能成為一個住在她們身旁的鄰居。”沒錯,這是書中第一處讓我落淚的情節,其實不僅僅是眼睛溼潤,當時完全沉浸其中,哭得不能自已。

嫂子慶熙溫婉美麗,賢良淑德,還做得一手好菜。她與順子親如姐妹,共同照顧孩子,結伴而行,同甘共苦,相伴一生。

2.旦夕禍福,苦憂參半。

破爛的亞野區裡,在“只適合豬和朝鮮人住”的一個像箱子一樣的破爛小屋裡,儘管多年不見,兄弟妯娌彼此依靠,互相取暖,過著表面和諧實則暗藏危機的日子。在順子的機智斡旋下,一家人渡過高利貸催債的難關。諾亞和摩撒的順利出生也給這個家庭帶來了不少歡樂。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白伊撒被捕猶如晴天霹靂,白約瑟為最心愛的弟弟不能從監獄被釋放,備受打擊,萎靡不振。最終順子外出賣泡菜,因為泡菜做得美味,幸得和嫂子慶熙能到烤肉店製做泡菜,解決一家人的溫飽問題。

《柏青哥》——四代朝鮮人在日本無法改變的命運

3.逃不開的柏青哥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看似波瀾不驚,卻暗湧波動。朝鮮人在日本遭受不公平的待遇!成人或許能夠忍受各種屈辱,但是孩子卻不能。諾亞在學校的成績排名數一數二,仍然被同學挖苦譏笑。精神上的折磨與壓迫最為可怕,緩緩地讓人的思想在改變。這也為他命運的悲劇埋下伏筆。

白伊薩在病入膏肓之際才被放出監獄,在家短暫的彌留之後,留給全家人無盡的痛苦。在高漢秀的幫助下,順子一家幸得在郊區農場裡避難。順子還見到了被高漢秀接來日本的母親楊金,百感交集,喜極而泣。久別重逢,她們卻是戰火紛飛的災難中懷念故去。託高漢秀的福,一家人好歹躲過了美國對日本的轟炸。遺憾的是白約瑟因為在長崎工作被炮火燒傷,痛苦萬分。重新回到大阪,順子她們做糖果賣,諾亞邊工作邊學習,但是摩撒對學習不感興趣。

摩撒最終退學,進入柏青哥遊戲廳工作。可悲的是,諾亞因為親身父親是高漢秀而備受打擊,從好不容易考上的早稻田大學退學,離家 出走。之後他也開始靠柏青哥謀生。若干年後,就連摩撒的兒子——所羅從美國留學歸國,遭受同事暗算,心灰意冷,最終也子承父業,接手了柏青哥。

柏青哥變成了三代人共同的命運,看似因緣巧合,實則是當時日本社會韓國人的縮影。如同猶太人開銀行,中國人開餐館這種簡單粗暴的世俗族群分類一般,在日本,柏青哥就代表了朝鮮裔,朝鮮裔就是柏青哥。

每個人都在努力地朝前走,卻似乎又無法掙脫命運之神的束縛。

我為他們的努力而振奮,為他們的失意而傷心,更為他們的無路可走而痛苦。

回不去的祖國變成心中永遠的痛

朝鮮人在日本受盡歧視,舉步維艱。但他們每一個人並不因此自甘墮落。沒有丈夫的幫助,順子勇敢地挑起重擔,用自己的勤勞與愛撫養著兩個孩子。大哥白約瑟和嫂子慶熙竭盡全力,幫扶著順子,一起承擔著養育孩子的責任。他們勤奮刻苦,他們矜矜業業,努力地維持著營生。

摩撒貪玩退學,卻也認真地工作著。他自己開了日本人看不起的柏青哥遊戲廳,也是誠信經營。就連黑幫人物夏漢秀,也有仗義的一面。戰火蔓延時,他仍舊盡力挽救了順子一家的性命。他的人情世故不過是生命歷練之後的謀生手段,讓人唏噓同情。

諾亞是最讓我痛心的一個任務。他一直都刻苦學習,為的是改變命運。可性格的執著和社會的壓力讓他最終承受不了親身父親居然是一個他最不恥的黑幫頭目。所以他背井離鄉,改名換姓,逃離他不願接受的人生。當隱藏的歸身之所被漢秀找到時,他竟然用自殺來解脫生世的尷尬和過往的苦難,讓人扼腕。

無論這些在日的朝鮮人多麼努力、多麼優秀、多麼自強自立、為日本貢獻了自己的力量,得不到承認,得不到尊重。只因為他們身在侵略自己祖國的國家,永遠沒有歸屬感。回不去的家鄉就變成了心底永遠的痛。

柏青哥(パチンコ)是一種日本流行的賭博機,以此為名,有很深的隱喻吧。柏青哥是大時代小人物命運的輪盤:人生就是一場無常賭局,從來都沒有什麼贏家。在日本有許多朝鮮人經營著柏青哥店,有些甚至有黑社會背景。儘管在日朝鮮人拼盡全力,也無法得到同等的待遇。順子一家四代人都無法融入日本社會,得不到他們的承認,自然也逃脫不了柏青哥的命運。

作者李敏金是美國當代韓裔作家,耶魯大學歷史系畢業。基於自身的背景,她通過這部《柏青哥》深入探索了戰爭、信仰、移民、同性戀等社會熱點問題。 最打動我的是作者的文字,描寫生動,真實可信,每一個人物都栩栩如生,讓我如同觀看一部精彩電影。

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從不回頭看那些被浪花淘走的平凡英雄。但就是無數像你我一樣的尋常百姓抱緊身軀,如同顆顆露珠,凝聚成河,越過高山大海,跨過懸崖峭壁,踏盡人生滄桑的斑斑鏽跡,在經過的道路上留下深深淺淺的痕跡。

《柏青哥》——四代朝鮮人在日本無法改變的命運

影島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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