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老师何所为而出家乎?”丰子恺等众学生问。

“无所为。”他答。

“忍抛骨肉乎?”学生们又问。

“人生无常,如暴病而死,欲不抛又安可得?”他心意决然。

她在岸边,等他靠岸。

而他只伫立船只,佛僧两界,水陆相隔。

“叔同……”她轻唤,泪水早已打湿衣衫。

“叔同已死,你看见的是弘一。”他低眉,平静地说。

人随着船向后慢慢远退……

他离她越来越远,她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彼时,她从日本,追随他来到上海,成为他的妻子,已有将近10年。

都说,爱情离灵魂最近。从爱情中,给予他自己的惊喜是最大程度的照见和贴近自己,然而他并不满足于此,他生命中的不安宁和虚无感,驱使他去寻求信仰,献身宗教,去探求生命的奥秘,人生的究竟。

李叔同(1880--1942),浙江平湖人,生于天津,法号弘一。他既是才华横溢的艺术家,教育家,还是高僧。从教时,先后培养出了著名画家丰子恺,音乐家刘质平等文化名人。他虔诚向佛,精研律学,被佛法弟子奉为“律宗第十一世祖”。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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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跟随作家苏泓月的步伐和笔端,阅读《李叔同》这本书,去感受一个活生生的李叔同。

丰子恺先生对于他的老师李叔同走入佛法,有这样一段经典:“当事人都很诧异,以为李先生受了什么刺激,忽然遁入空门了。我却能理解他的心,我认为他的出家是当然的。我以为人的生活,可以分成三层: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三是灵魂生活。物质生活就是衣食,精神生活就是学术文艺,灵魂生活就是宗教。‘人生‘就是这样的一个三层楼。”即由满足“物质欲”,“精神欲”,“人生欲”构成生活的三层楼。

李叔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三层楼”呢?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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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本苏泓月所著的《李叔同》中,考据翔实,文字优美,把李叔同栩栩如生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第一层的物质生活:李叔同出生在一个富足的封建大家庭里,父亲中过进士,后成为富甲一方的盐商,创办几家钱铺,是津门富商。5岁时,他的父亲过世,身为庶出之子,他在家中的地位比较尴尬,不经手生意,虽不至为生计发愁,但也并非是真正的富有

少年时的风流荒唐,青年时的携母领妻迁居上海,都是仰赖他的桐达李家的资助。直到他去日本留学5年,一直是生活无忧的。

直到他31岁回国后,遭逢时局变动,李家的破产,他不得不到处找工作。先后在大学任教,当过报社编辑,到中学当教员,养家还是没问题的。无论社会如何的动荡不安,心灵的起伏跌宕,他始终未曾放弃寻找光明的答案。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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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层的精神生活,物质生活纷繁凌乱,但他从来不缺少爱情,得以让他在情感的世界里探索,同样也是他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胞在做审美的体验。

少年初识情色,流连于梨园戏场。对杨翠喜的缱绻缠绵,源于他的初恋。一个有心,一个无情,拗不过家人,他娶了妻。在想纳她为妾时,后者一顶小轿入了王爷府。

到上海后,与李苹香的浅尝辄止,是李叔同在风月场上的又一次游龙惊凤。

“三餐一宿,比翼鸟盘旋连理枝,你看着心存艳羡,殊不知它只让你错羡,羡的是一份湿毛巾抹地的安全感。并不见得艳,艳还是昼夜交驰,刹那即永恒,来如春梦不多时,去时朝露无觅踪。留一生时间念想,好过花一生咬牙勉强。”

别以为他只是沉迷于这男伶女妓,声色犬马中,其实他只是在谋爱无望后,拿临时的爱情当安慰,来获得短暂的救赎。

读书是为了稻粱谋,此时,他在培养洋务人才的南洋公学求学,如果顺利毕业后,可以成为一个不至于为生计发愁的洋买办。在时任南洋公学校长蔡元培的指导下,在校期间先后翻译并出版了日本玉川次致的《法学门径书》和太田政弘,加藤正雄,石井谨吾三人合写的《国际私法》。这是中国近代法学关于国际公权与私权最早的译著。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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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交游甚广,在城南草堂,义结金兰的“天涯5友”,经常一起举杯邀月,把酒吟诗。受草堂主人许焕园夫妇相邀,李叔同举家入住城南草堂。这6年,是李叔同平生最幸福的时光,他的两个儿子也先后出生在这里。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这首被几代人传唱的歌词,就是李叔同为有金兰之谊的李焕园而坐。歌声中既饱含送别时依依不舍的真挚情感,又有对人生无常的无奈和谓叹。

南洋公学的课散后,他和同学黄炎培一起创办了沪学会,音乐创作上的处女作祖国歌,应景中国最早的抵制美货,抵制日货运动,歌词振奋人心,很快就传唱全国。

“上下数千年,一脉延,文明莫与肩。纵横数万里,膏腴地,独享天然利。国是世界最古国,民是亚洲大国民。呜呼,大国民!呜呼,唯我大国民,幸生珍世界,琳琅十倍增声价。我将骑狮越昆仑,驾鹤飞渡太平洋……”

读书奉母,在上海生活的那些年是她悲苦生活中最感到人生温馨的日子。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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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病逝,是他一生的转折点。失去了陪伴,呵护他长大成人的母亲,“此后是不断的悲哀与忧愁。”一直到他出家。

“为人子,守孝道。”他自认从未做好。

病危在床的母亲,还没来及等到匆匆去买棺材的李叔同,作最后的诀别,就气绝而亡。

“他竟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这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哀愁与恨憾。”

遵从母亲生前想回天津老家的意愿,李叔同携眷扶柩从水路回到了天津。异常隆重地为母亲送葬后,他把妻儿留在了天津老家。

“他厌恶这里,厌恶这个给了他母亲如夫人名分又逼迫她携子离家,并拒绝她堂堂正正归返的道貌岸然的家庭。”

可是,他负担不了养活妻儿的责任。他对母亲包办的这桩婚烟,不反叛,也算配合地传宗接代。可是谈到感情,他没有投入过多,对妻子,有的只是出于礼貌的尊敬。对妻子的温顺,他是不理解的。她是旧式女人,她渴望的爱情与婚姻,发妻俞氏给不了他。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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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制度旧礼教,束缚不了他渴望新知的心,他埋葬了曾经的一切,东渡日本留学,时年26岁。

“无妻,无子,独身,唯双亲仍在。”

他是东京美术学院西画科的新生--李哀。积极投入新生活,学油画,,练钢琴,参与春柳社话剧编排演出,创办期刊,忙得不亦乐乎。

19岁的雪子,是一名透明纯洁的日本少女,是他花钱雇来的模特。被他的刻苦钻研中的专注与才情所打动,予他清凉,予他假想。

“仿佛做了一个悠长的梦,踏着温润泥土,他再度有了爱情的感觉,熟悉又遥远。”

李哀带着为雪子画的肖像参加了白马会。

“唯有名家和著名教授的作品才能入选白马会展览,能够跻身其中,说明这位艺术家的油画已达到日本的最高水平,象征着他已进入了主流人群。”

“在白马会,他叫李岸,这名字并不是因雪子而起,而是东京,是绘画,是戏剧,通过他们,李哀君找到了暂时的栖靠。”

他的人生有了暂时的安宁欢乐。

借由戏剧中男扮女装的李哀,回忆起与他生命中有过交集的女子,初恋杨翠喜,红颜知己李苹香,谢秋云,高翠娥……他努力的挖掘女性的内心,在舞台上表现女性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并深深感受到,每个人都是雌雄同体的。

“艺术的精神接近宗教或哲学,宗教徒和哲学家都不愿做本能的奴仆。知识对他们来讲远远不够,那都是暂时的。”。

“李哀君便是这样,他的艺术精神里充满着人生欲和生命欲,一旦得到机会,他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和去往,探得宇宙的根本。”]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结束5年的留日生涯,在上海安顿好新婚妻子雪子后,李叔同独自一人回到了天津。回家不久,时势更加动荡不安,李家破产了。失去大家庭资助的李三爷,找了一份图画教员的工作,任职于直隶高等工业学堂,薪水用来维持两个小家庭。后因时局原因被迫关闭,他离开天津去了上海,在他的朋友杨白民主持的城东中学中担任教员,教授国文。

不久,他也有机会担任《太平洋报》的主编,但是,别人的风花雪月与他而言,仿若戏台上的锣鼓喧哗,他只是一个默默的看客。

“他竟浑然不知,自己从一个春花秋月的极端,慢慢地走向了另一个枯木凌霜的极端。”

而他的爱情,在漂泊后,在暂时停靠温柔如水的雪子那里,短暂地停留,却无法长久驻留在那里。

“他同样看着他的女人们一个个就像她的母亲一样颓然,她们本可以过得活色生香。可是,他没有经营爱与生活的能力。”

“他害怕美满,向往虚空。”

这才是造成他身边的女人都不幸福的真正原因,是他让他们都孤独无比。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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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再一次的失业后,他应聘到杭州浙江两级师范学校教授图画与音乐。在这里结识了他的一生挚友,夏丏尊先生。

杭州寺庙众多,“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足以表明这里的香火旺盛。他偶尔经过禅房,看到法师向信徒讲经,法师神态宁静安然,信徒聚精会神。他无端的羡慕起那样的生活方式。

此后6年,“他把讲义当经卷,长衫在身,端坐讲台。”

“讲台亦是修行地,而一众学子,便是他的信徒。”

“心虽有所不甘,但既来之,则安之。”

“他是船工,用知识在载渡众学子,启智开慧,护生靠岸。靠岸后,众生各自拣块地方修行,效果如何,看造化了。船工返回,混沌地方继续渡化。‘

‘’这教鞭一执,如船浆一摇,破雾前行。”

他引进人体写生,教学生音乐唱歌,建议学校购买钢琴,来教授学生弹奏钢琴。

他的同事的夏丏尊撰文说:"他教的是图画音乐两科,这两种科目,在他未来以前,是学生所忽视的。自他任教以后,就忽然被重视起来,几乎把学校学生的注意力都牵引过去了。课余但闻琴声歌声,假日常见学生出外写生。这原因一半当然是他对于这两科实力充足,一半也由于他的感化力大。只要提起他的名字,全校师生以及工役人员没有人不起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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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杭州师范学校,他遇到了人生中最得意的两个学生:丰子恺和刘质平。

韩愈在马说中道:“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李叔同是识才赏才的伯乐,是学生们的亦师亦友,与学生情同父子。

在一个仲夏夜,李先生轻松两句话,便点透了丰子恺一生的道路。

“你的图画进步很快,我在南京和杭州两处教课,没见过像你这样进步快的学生,你以后可以……”不用多言,意思点到即可。聪明的丰子恺从这晚起决定从此与笔墨为伴。

在丰子恺的《我与弘一大师》一文中,这样写道:“他从来不骂人,从来不责备人,态度谦恭,同出家后完全一样;然而个个学生真心地怕他,真心地学习他,真心地崇拜他。我便是其中之一人。因为就人格讲,他的当教师不为名利,为当教师而当教师,用全副精力去当教师;就学问讲,他博学多能,其国文比国文先生更高,其英文比英文先生更高,其历史比历史先生更高,其常识比博物先生更富有,又是书法金石的专家,中国话剧的鼻祖,他不是只能教图画音乐,他是拿许多别的学问为背景而教他的图画音乐。”他的学生给他的评价是多么的高啊!情操人格高尚,学风严谨,学术渊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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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音乐资质最高的刘质平,除了私下单独多教他音乐外,跟着他留学扶桑后经济窘迫时,对他给予无偿资助。

在丰子恺少年方刚,惹祸时,他拿出《人谱》教化他。

“《人谱》这一条,从《唐书裴行俭传》中来,重要的是“先器识而后文艺。”要做一个好的文艺家,必须先做一个好人。一个文艺家倘若没有器识,无论技术何等精通熟练,亦不足道。”

后来他把这本始终置于左右的人谱送给丰子恺,伴他人生羁旅,书的封面有他亲书的四个字:'身体力行' 修行入道,教诲者在育人的同时,有时也将自己的过去重新梳理经历一次。”

他叫丰子恺日语,将他所学的日本绘画方面的资料,可借鉴的画风介绍给他,用心教导他。

"曾经游戏人间的风流才子,彼时是一个极端认真严谨的教师。"

日常的教学工作,满足不了他自身对艺术的渴求,他希望来自灵魂深处的某种召唤,但它满足对人生的审美渴求。

当时,被肺结核侵袭的他,时有咳血,加上生活的困顿不安,导致他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

“他发现,没有任何事我能让他真正愉悦,他的灵魂,却不得安宁。”

身心困扰之下,在老友夏丏尊介绍的一篇有关断食的文章启示下,寒假期间,他去了虎跑寺定慧禅寺,实行断食疗法。

他渴求通过断食获得新生与热情,朝气,也是一种新的探索。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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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层的灵魂生活,断食这段经历,给李叔同带来了脱胎换骨般的感受,让他对僧院生活产生向往。

“他回首过往,早已投身审美的茫茫大林,众生痛苦,成网颠倒。在这片审美的丛林里,路上会遇见殉道者的遗骸。有人通过审美,走向了世俗,有人通过审美,走进了宗教,在宗教里超脱,在宗教里重生。”

断食后,有了向佛之心的李叔同,与佛教大德居士马一浮交往甚密。

1918年2月25日,李叔同在虎跑寺拜了了悟法师为皈依师,取法名演音,字弘一。

剃度落发后的弘一,立哲学戒弘律,将失传已久的律宗发扬光大,并自此谨遵“过午不食”之戒。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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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家人,孩子的成长教育,弘一大师内心是深感有愧的,他甚至是没脸见两个儿子。可是他的后代,却对他无比尊敬!

“其实面对现实生活,他向来是无能为力的。”

可是世道就是偏偏如此黑暗,在动荡不安的社会中,人命如草芥一般。在战火纷飞的年代,信仰可能是穿透生活阴霾的一道微光,支撑着的人们得以继续苟且在这世上,去抗争.

“天涯五友,风吹云散。只有将到知天命的弘一独行在以华严为境,以律宗为行的茫茫佛道上。”

20多年后,已为南山律宗贡献半生的弘一大师说:“学律宗的人,先要律己,不是要律人。我念过去万千劫,于佛灯前抛一切。”

弘一大师编著了许多有关律学典籍文献,总称为《南山律苑丛书》,其中以《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记》一书最为精辟。历时七年时间完稿,为‘’经典性”著作。

正如丰子恺先生所讲:“李先生的放弃教育艺术而修佛法,好比出于幽谷,迁于乔木,不是可惜的,正是可庆的。”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连一向自视颇高的张爱玲也公开表示:“不要认为我是个高傲的人,我从来不是的。至少在弘一法师寺院围墙的外面,我是如此的谦卑。”

而这本李叔同的作者--苏泓月,在书的字里行间中,时时刻刻透露出对弘一大师的景仰之情!更主要的是,在她细腻的笔下,诸多的细节描写中,活灵活现地向我们展现出了一代高僧是如何修炼而成的。更真正呈现了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真实的,不完美的人。因为不完美,才要修行,才更可敬!


他曾是望族公子,风流名士,却在弘法中勇猛精进,成一代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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