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假期，剛收完秋莊稼忙完地裡活。
城裡的王姐突然打來電話：說無論如何都要來幫幫忙，她舅舅剛查岀是肺癌晚期。需要我去搭把手，幫忙照顧病人。
01
在外打工的那段日子裡，王姐一直非常照顧我。誰能沒個難處呢？
次日，來到城裡她舅舅家。我稱家裡人為叔叔和阿姨。
這是一間三室一廳的單元房。在裡面靠東南角方向，十幾平方米的一個房間裡，叔叔躺在靠近窗戶的單人床上。
寫字檯旁邊停靠著氧氣罐，鼻子插著氧氣，手腕掛著吊瓶。
房子門口還有幾位關注著病情。看見這一幕，王姐把我叫到另一個房間，告訴我一些情況和要注意的事項。
叔叔和阿姨同齡都七十五歲了。他退休前是某高校的高級語文教師，阿姨則是鐵路職工。
在叔叔的房間裡，有一面牆是用書櫃裝飾的書牆。裡面的藏書裝訂精美，整齊排列。
只是房間所有的牆面，由於長期地吸菸而燻成了醬黃色。叔叔到底吸了多少煙呢？
大兒子得知消息從北京回來了，二兒子和媳婦相隔不遠。叔叔在家裡治療了三天，不吃不喝。眾議後，去了市二院治療。
02
在醫院的時候，我白天陪護，大哥負責晩上。大哥是海洋研究員，並寫作出書。他晚上陪護可以和叔叔交流，這種時候對家裡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彌足珍貴的。
大哥家和工作單位都在北京，若不是叔叔現在病危，這個時間他是去全國各地，飛來飛去演講和上課。二哥一家週末回來團聚。
自從叔叔進了醫院，阿姨就每天擠公交車坐五站路來醫院陪著叔叔。叔叔不讓她來，說有我和兒子及學生照看，不用她這來回辛苦奔波。可阿姨微笑著說：我要陪著你。
病情在不斷惡化，叔叔拒絕化療。家裡悄悄的把他的壽衣也帶來了。
一個星期後，阿姨獨自在家，拿東西時閃了腰。來到醫院後強忍著疼痛坐到叔叔身邊。
叔叔看到了，突然想坐起來抓住阿姨的手說：“對不起，我不應該這樣對你”。
說完，淚流滿面。
阿姨緊緊的握住他的手，哭笑著搖頭：“我不怪你，你好好養病，別多想，你會沒事的”。
他們深情地對視著，此時，卻只有安靜地握住對方的手，似有千言萬語要傾訴。
03
次日，阿姨的腰更加疼痛了。家裡的人都在醫院裡，她只能強忍住。但淚水止不住流了下來。
她知道，諾大的一個家以後就剩下她一個人了，老伴中途要下車了，不能陪她到終點站了。
現在，自己才發現，她是捨不得他的。他們半個世紀的婚姻，也是金婚老人了。在生死麵前，一切都是小事。
二兒媳婦去送飯時，叔叔叫住了她。特別囑咐了一件事：“這輩子我沒給你媽買過任何東西，包括首飾。我快要走了，你今天替我去大商場，給你媽挑選個款式漂亮的金戒指吧，以後留個念想”。
二兒媳婦去家裡把這件事給阿姨說了。阿姨在自己的首飾盒裡，拿岀來一枚男式雕花大金戒指。她略有所思地說起了一段往事。
叔叔是語文老師，多愁善感。他有才華，更是珍惜學生的學習機會。他嚴格履行教書育人的職責，把一顆亦師亦友的愛心傾情奉獻。一致得到了學生的愛戴與尊敬。
他尤其對一名女學生重點栽培。於是，兩人之間就開始冷默和疏離。
這一冷就是幾十年，叔叔事事沉默，卻以為阿姨處處提防。
04
退休以後，阿姨獨自去臺灣面見唯一的哥哥，兄妹半個世紀終得一聚。
臨別時，哥哥給妹妹一枚金戒指。說這是給未見過面的妹夫的禮物。
阿姨在每個重要的日子，包括叔叔的生日或節假日，都想拿岀來給叔叔個驚喜。
一顆涼透的心，很難捂熱。而夫妻之間的不願妥協和相互理解，終究沒能朝著期望的方向發展。
兩人的感情漸行漸遠，再也不願交心。在時間的洪流中被歲月消磨，關係降至冰點。
心理學家武志紅說：“懂事、怕麻煩常來自絕望，而且總與孤獨相伴”。他們冷默疏離得讓人無從跨躍。
她等了一輩子呀，叔叔卻從來不曾給她送過任何東西。叔叔當然不知道這枚戒指的岀處了。
這枚金戒指在被雪藏了二十多年後，終於重見天日了。但它的岀現，則預示著一個生命的終結。這是這枚戒指的宿命。
05
二兒媳婦把金戒拿給叔叔看，問好看不？說這是新款、大氣。叔叔吃力地睜開眼，點頭微笑。示意阿姨坐到跟前。他笨拙地拿著戒指，在我們的見證下，給阿姨戴在右手的無名指上。
阿姨淚光閃閃，伸出手讓他看著，握著。說著“謝謝你，謝謝你”。
叔叔早已泣不成聲：“太遲了，太遲了，對不起，對不起……”他難以自抑。阿姨走向前把頭挨著叔叔的頭，擁抱著他。在場的人無不落淚，都悄悄地退出了病房。
令人唏噓的時刻，從金婚夫婦的遺憾中領悟到：珍惜眼前人要趁早，別等到日落花黃時。
叔叔開始絕食。阿姨在他眼前晃動著那隻戴大金戒指的手，叔叔的眼神像一束要散盡的光，困頓、迷濛。
第十一天時
大哥要去其他城市講課，臨走時對叔叔說：“就去兩天，堅持住，等我回來”。叔叔微笑著點頭。
叔叔摸著阿姨那隻戴戒指的手說：“我捨不得你”。
阿姨也說：“我更捨不得你”。
06
叔叔已到了彌留之際。
北京的大嫂和女兒坐飛機回來了。二哥的女兒也從北京某個大學回來見爺爺最後一面。這個寶貝可是爺爺的全部心血啊。
她是爺爺不停地抽菸打發鬱悶的心情時的一個希望和寄託，凝聚著爺爺的才華和心思。
晚上，我和王姐的弟弟以及二哥共同陪護。十二點四十五分，叔叔突然呼吸困難，喉嚨好像卡了一口痰，堵住了呼吸道。醫生立即施用
各種挽救生命的措施。
生命跡象漸漸消失。
凌晨一點，叔叔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們在醫生的幫助下，很快為叔叔穿衣，入殮。
凌晨一點三十分，我們懷著悲痛的心情，走岀醫院大門。
二泉映月aa：在人生的道路上，為有一支屬於我的歌，而努力奮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