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是帶著父母給的底氣活著

文/陳北宋

我訂閱了一個心理學專家的公眾號,裡面有一篇文章,關於家長如何幫孩子度過青春期。這篇文章這樣總結:“提升自我能量,直面孩子所有挑戰,不逃避,不鎮壓,不交易。你就這樣存在著,好好活下來。而這,就是對青春期孩子最大的理解。幾年後,此刻你所有的擔憂都會過去,孩子獨立了,也更自由。”

父母只有讓孩子打敗自己,他才可以踏上自由之路。文章甚至引用溫妮科特的一句話:“如果一個孩子想要成為一個成年人,那麼是要踩著一個成年人的屍體才能完成這段成長之路的。”

好悲壯啊!我特意看了看這篇文章關於青春期的時間劃分:9-16歲的孩子。

一看嚇一跳。還有半年小甜兒就要進入青春期了?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我也青春年少過啊,為何我從來不記得有過叛逆張揚的時候呢?我從來沒有像失控的馬兒一般衝向我的父母,我發誓這是真的......吧?

人都是帶著父母給的底氣活著

從我記事起到十二歲之間的那幾年,除了上課之外我的大多數時間都交給了山野林間,像一隻靈智未開的小獸般在大自然中肆意玩耍,有時跟小夥伴一起,有時獨自一人遊蕩。我認識我所看到的每一樣生物,去河裡摘過荷花蓮蓬,爬樹摘過皂角柿子。捉過蛇,打過鳥,燒過青蛙,掏過鳥蛋。那時候我們生活的維度更廣,有太多事情分散注意力,無論怎樣起伏的情緒放進廣闊天地裡都不值一提。所以我不記得自己和父母之間有衝突,我們彷彿生活在不同的時空裡,父母親很忙很累,我玩我的,到點回家吃飯睡覺。

也常常和兄妹胡鬧。印象最深的一次,哥哥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個v字型樹杈,他自己動手在頂部裝上一個滾輪,又拿繩子從這條邊到那條邊纏繞幾圈,一個獨輪小推車誕生了。我和妹妹爭先恐後地要坐上去,讓哥哥推著走。哥哥推著我走在草坡上,我正得意洋洋地看天看地看風景,獨輪車散架了。草繩斷開,車輪子不翼而飛,我順著草坡咕嚕嚕滾下去,胳膊脫臼。

但我由此因禍得福,生平第一次坐在父親的自行車前座去市裡逛了一圈。回來後胳膊被白色紗布吊起掛在脖子上,夜裡睡得迷迷糊糊時能感覺到媽媽拿藥酒給我塗傷處。妹妹特別羨慕我的造型,吵著也要吧胳膊吊起來。哥哥有樣學樣,很耐心地用長圍巾把她的胳膊也吊在脖子上。

人都是帶著父母給的底氣活著

十二歲讀初中開始住校。我認認真真上了幾節課,發覺學習這件事也挺有趣,便一頭扎進書本里。小學弄不明白的加減乘除和應用題對作為初中生的我來說簡直不值一提,一琢磨便都會了。不是我有多厲害,大家基礎都差,拉不開差距,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從中學開始,我所有的決定都是自己來做。考什麼樣的高中,去不去參加數學競賽,要看什麼書,等等等等,我幾乎很少同家裡人商量,自己想好就去做了。我是個相當執拗的人,我在長大之後才明白自己這個特點,而如此彆扭的我在青少年時期卻沒有感受到阻力,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渡過了。長大後偶然聽到媽媽說,你想要做什麼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何嘗不是媽媽對我叛逆青春的妥協呢?

初三考高中那一年,我養了一盒寶貝蠶。為了喂蠶我每天都要花時間去校外摘桑葉。父親擔心影響我的學習,自告奮勇要幫我養,還說他已經找到了一棵桑樹,保證把蠶給我養的白白胖胖。我考試完回家,父親果然遞給我一盒圓圓胖胖的蠶繭。媽媽在一邊說,可了不得,你父親天天睡到半夜才想起忘了喂蠶,急忙披衣起床,扭開手電慌里慌張深一腳淺一腳去摘桑葉。

我那看起來順遂的青春,是以父母的退避為前提。

有一句話曾經很風靡:“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癒,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我屬於前者。從十二歲讀初中到2009年在北京畢業,我在不同的校舍一住就是十七年。有過非常痛苦難過和低落的時候,太陽是破碎的,陽光變成一根根刺向自己的針,我躲進宿舍用被子矇住頭讓自己墮入黑暗。即便在一片黑暗中,我仍然記得小時候油菜花田裡蜜蜂的嗡嗡聲,記得紫色的花朵開滿泡桐樹像一朵朵風鈴,含在嘴巴里甜甜的像吃了蜜。我還記得夏天的午後,我拿著父親用刀刻的手槍躺在瓜田的乾草堆上,看著天上一朵朵忽明忽暗的雲。心在這些花開繁複的記憶中逐漸鮮活。不等室友們發現我的異常,我便從被窩裡爬出來,疊好被子,束起長髮,對著鏡子抿抿嘴巴比出一個勝利的手勢。

我見過“白雲變蒼狗”是什麼樣子,不是從書上學的。我也知道所有的事情終會過去,交給時間便好。

這些,都是童年教給我的。

人都是帶著父母給的底氣活著

因為有過無拘無束肆意張揚的童年,現在的我長成了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人總會在無意間複製粘貼自己的生活體驗,理所當然地,我覺得人的童年就應該這麼過。

現在田小甜八歲,在海淀上公立學校三年級。按說我應該是網絡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海淀媽”,事實上週圍這樣的海淀媽也非常多,小甜兒班上不少同學每天下了課就去上補習班,當媽的給孩子買買買各種習題,週末節假日更是趕場一般輾轉於各個補習班,語文奧數英語作文車輪戰走起。

我就很沒心沒肺了。田小甜放學後,趁著下午陽光好先去公園裡瘋跑一個小時。除了三兩個她喜歡的興趣班之外,大多數情況下她的作業都在學校完成,所以她回家後常常很悠閒,在門上貼上一張“”非請勿進”的紙條,窩進自己房間抱著課外書不撒手,有時還邊看書邊用音響放音樂聽呢。

甜爸的童年比我還瘋,長到這麼大瘋勁兒還沒消,變成狂野的中年,熱烈地愛著大自然。只要有時間他是絕對不會任由我和小甜兒白白耗在家裡的,所以每逢節假日小甜兒同學更是徹底放飛,除看書之外學習神馬的全都拋到腦後去了。

我個人覺得,在孩子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只有閱讀和英語需要重視,剩下的難道不是玩耍嗎?那些課內的加減乘除掌握就可以,寫一百遍1+1=2,對孩子究竟有什麼幫助?我始終不理解那些家長們拼命地趕什麼,追逐什麼。刷題這種事情難道不是高三才開始乾的?

時常有家長焦慮,總覺得自己孩子不夠沉穩,坐不住,不細心,總之都是毛病。我常常想,這些家長都忘了他們只是孩子。如果人能活一百歲,他有九十年的時間當一個大人,卻只有十年可以做個小孩。急什麼呢?

教育是留白的藝術。留白可以滋養心靈。被滋養過的心靈是人一輩子的精神財富。

人都是帶著父母給的底氣活著

大話說完了。

真實情況是,在大環境下人難免會被裹挾著往前走,我其實很關注她的成績,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個“海淀媽”,不能太給這個群體拖後腿。雖然我的小學六年是玩過來的,但我若真讓小甜不管不顧地玩六年,以其他孩子的拼命程度,她一定會被虐得找不著北,我還沒有那麼強大的心理素質。

不過我很早表明態度作業考試都是她自己的事,如果需要幫忙可以向我求助。因為我撒手不管,她找不到人對著幹,寫作業反倒效率很高,因為害怕出錯第二天被老師糾正,寫完之後自己認真檢查。考試之前偶爾會讓我幫忙,讓我和她一起制定複習計劃。

我反正不會因為學習跟她博弈,更不要因為學習的事情跟她歇斯底里。如果有一件事讓我們痛苦,那一定是我們的方法出了問題,或者我們看待它的角度出了問題。

小甜看過不少書,她很早就知道青春期這個概念,剛開始還追著我們問:“爸爸你到青春期了嗎?媽媽你到青春期了嗎?”現在則是偶爾嚇唬我:“媽媽,我青春期的時候你可能會崩潰耶,因為聽說連我都控制不了我自己。”

看著她剛掉落兩顆門牙說話漏風卻又暗自得意的樣子,我不由得暗暗運了運氣,在潛意識裡紮好馬步。好的,我等著。等著你鮮衣怒馬衝我而來,我落敗於你的獨立和自由,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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