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行·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千里行·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河南焦作的云台山,自然景观十分壮美。流连于秀美山川之际,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这里竟是当年秦置的河内郡山阳县,后来汉献帝禅位后的去处,再后来“竹林七贤”的出处。

过去读书不求甚解,很多事情只知皮毛。对于未知的东西,常以想当然的态度处之。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对“竹林七贤”仅止于一个四字词语。只道南方盛产竹子,便望文生义,以为七个贫穷的文雄,在南方某地竹林归隐,闲余喝酒作文,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后来读史,才知道自己错怪了很多的人和事。

千里行·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魏晋时期,大约245-248年,居住在此的嵇康,招待过几次由老朋友山涛牵头组织的朋友聚会,成员还有阮籍、刘伶、向秀、阮咸和王戎。这七个人年龄悬殊,身份各异,却志趣相投,性格相谐。虽然当时政治环境沉闷压抑,但大家在这里玩得比较嗨,一时传为佳话。因聚会的地方有一片竹林,有人借用孔子“贤者七人”的说法,称其“竹林七贤”,这段也被称为“竹林时期”,为当世所誉。

千里行·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248年,年龄最大的山涛43岁,最小的王戎才14岁。山涛与嵇康(24岁)交好,同时又是阮籍(38岁)和向秀(21岁)的好朋友;而阮籍与其侄子阮咸(16岁)投缘,又与王戎是忘年交;刘伶(27岁)则与嵇康和阮籍都是好朋友。于是,这些人呼朋引类,凑到了一块儿,弹琴、唱歌、喝酒,大概也谈政治、理想和人生,以及杂糅其间的所谓文学。不过,几个崇奉老庄的人聚在一起,所聊的人生和理想大概积极不到哪里,政治就更灰暗了;至于文学,应该都融在琴声、歌声和酒里了。这让我想到了今天的KTV,一群酒足饭饱的男人引吭高歌,有人会唱,有人不会;有人唱得好,有人唱不好,“呕哑嘲哳难为听”一定是有的。我担心的是,年龄较小的王戎和阮咸,当时其实只是半大孩子,这几位大哥或大叔难道就不怕把孩子带坏吗?事实上,从后来的人生际遇看,虽然社会动荡,人际险恶,但这俩人的成长发展倒是四平八稳,没有遭遇大的波折和磨难。

千里行·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基于个人生理条件的差异,这个由青壮年和少年所结成的临时组合,其队形注定参差不齐。阮籍兼习文武,强壮健硕。嵇康身长七尺八寸(汉代一尺相当于现在的23.5cm,核计身高为183cm),容止出众。刘伶则矮小丑陋,身长仅六尺(相当于141cm)。至于阮咸和王戎这两个孩子,不知当时生长发育得如何。为别于宦者,古代男子有蓄须的传统。就几个成年人而言,或许标配长髯或美頾,那两个孩子就难说了。德国格林兄弟的童话故事《白雪公主》中,有七个小矮人,改编成动画片后,出镜的矮人们形象鄙俗丑陋,但善良可爱。谐趣逗乐的童话故事,在轻松愉快中给人教益。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东西,不追究细节也罢。可是,有真实历史题材的,就不该随意发挥了。后世常见有关“七贤”的画作,只见七位仙风道骨长须飘飘的老者聚在一起吟风弄月,让人看着心堵。所以,光线条画得漂亮还不够,画家还得懂点历史,尊重历史。

千里行·第二站·云台山的“竹林七贤”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化学上讲究“相似相溶”,人群的聚合亦然。在严重讲究门第尊卑的魏晋时期,这七人能相识相聚,与其相类的身份地位有关。“七贤”中有当世的宗室贵戚或与之沾亲带故者,或是士族官僚出身者。这种身份,标记着强烈的社会阶级属性。即使史料未记载出身的向秀,从其少年时代不必拉犁放牛,而以文章隽秀闻名乡里,可知其家世至不济也是衣食无忧的书香门第。刘伶的社会地位最低,但其不介意家产,有仆人随使的状况,可见生活并不算差。社会阶层相近的人,才会有更多交集,进而碰撞和融合,更容易产生通识和共鸣。当然,一时的共鸣也是共鸣。每个人都在发展变化,后世同与不同,另当别论。

“七贤”因兴味相投而聚在一起。在精神层面的兴味媒介,是老庄思想,物质层面的,则是酒。精神上的东西就不好说了,那玩意儿人们一时信之,一时又不信;或者嘴上一套,做法又是一套,不可尽信。但是,酒是个好东西。爱酒的人,一生都不会对它变心。那时的酒,酒精度数低,是男女咸宜的饮料,很多人对它欲罢不能。《晋书·阮籍传》说,“籍闻步兵厨营人善酿,有贮酒三百斛,乃求为步兵校尉”,可见阮籍是个好酒的人。“涛饮酒至八斗方醉”,山涛确实好酒量。嵇康虽然注重养生,但也不忌酒,山涛评价他说:嵇叔夜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世说新语》)。刘伶和阮咸是两个不折不扣的酒鬼。刘伶被人称为“醉侯”,常常以酒解酲,对酒的嗜欲达到了病态的程度;阮咸曾与猪同盆啜酒,见了酒,就不把自己当人了。向秀不善饮酒,是个例外。至于王戎,大概注定是行走官场的人,自控力相当了得。他虽然也喝酒,但史料未载其醉嫣之态。就是这么七个人,在一起小聚几次,大家亦醉亦弹亦唱,相互学习启迪,也相互赞许欣赏,建立了友谊。后来虽然政见不同,但也相互接济帮衬。山涛由选曹郎调任大将军从事中郎时,曾举荐嵇康代其原职。(嵇康不领情,还写了一封信——《与山巨源绝交书》(山涛,字巨源),成为一篇名传千古的散文。)263年,嵇康遇害前,将其年幼的儿子嵇绍托付给山涛,并说:“巨源在,汝不孤矣。”278年,王戎任建威将军,刘伶曾在其幕府任参军。这算“七贤”之间的相互关照和提携。

古往今来,“贤”与“圣”不分伯仲,都是百姓应当顶礼膜拜的对象。至于“七贤”贤在哪里?或者是否都是贤人?我一直很糊涂。北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刘伶嗜酒,常乘鹿车,携一壶酒,使人荷锸随之,曰:‘死便埋我。’当时士大夫皆以为贤,争慕效之,谓之放达。明朝的于谦在《醉时歌》中说:刘伶好酒世称贤,李白骑鲸飞上天。先辈们太会开玩笑了。如果喜欢喝酒就可以认定为“贤”,这个标准未免有点荒唐。果真这样的话,做个贤人也太容易了。

我以为“圣贤”,须有千年不衰的遗教,不断启迪后人的智慧和情怀。“七贤”中的嵇康、阮籍是著名的文学家。嵇康的诗、书、赋、论以及琴曲等方面遗产丰富,对后世影响较大的是《养生论》。阮籍著有《咏怀八十二首》、《大人先生传》等。二人在四言、五言诗的继承和发展上贡献有力。至于其他人,有的有作品传世,有的未传下来,有的干脆没有作品。他们对当时及后世的影响,主要在于宣扬消极避世的思想,开启了魏晋玄学。这与那个时代有关。乱臣弄权,人心动荡,朝代更替,信仰翻盘,乱世离愁中总有一些不忍放弃却又无法坚守的东西,对人性是种考验。不能自解其惑的人,难免作茧自缚,给自己套上一副牢牢的精神枷锁。

铁锁易断,心结难解。忠诚、志向和操守,是每个人为自己设定的关卡。所谓过不去,只是无法自我解嘲,自己跟自己过不去。魏与晋,哪个就一定不好吗?一样的土地和人民,只不过换了家主。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本无所谓。嵇康怀念魏,因为他是魏的宗亲;山涛眷顾晋,因为他是晋的贵戚。其他魏臣不愿仕晋,算迂腐吗?其实,嵇康也可以转变一下观念。可是,变了的嵇康还是嵇康吗?行刑前,那一曲《广陵散》算是绝响,不知听到的人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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