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對於書法有不同的追求。
如果書法的追求僅僅是賞心悅目,它也就無所高明於其他藝術。書法的意義,有很多層次,而其制高點,就是與天地宇宙之心、聖人之意的貫通。所以,有的人想要通過書法弘道興世,表現出強烈的儒家入世精神。
宇宙之心、聖人之意、文化學術、情懷趣味以及忠奸善惡,無論是一種憧憬,還是一種意氣,都應該是有一種境界、氣象的。把這樣的境界、氣象通過“通感”而訴諸書法的神韻,這個邏輯是成立的。透過用筆、結字的蛛絲馬跡,辨別書寫者的忠奸善惡,這是書法鑑賞者的一種習慣性訴求,也是一種“前見”。
董其昌跋米芾《蜀素帖》
董其昌的一生,正處在明朝大廈將傾的多事之秋。早年居官翰林院期間,是其銳意進取的時期,《容臺集》中一些這個時期的詩文的確做到了白居易倡導的“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關心時政,言辭率直。
天啟元年,董其昌奉旨採輯萬曆朝的留中之疏,錄為三百帙,又刪繁舉要,編成《神廟留中奏疏匯要》,“於鉤玄提要之中,深寓補闕匡時志”,“冀有以革奸弊而振紀綱,用心至為深遠”(薛瀛伯跋)。又對其中議題緊要、議論精鑿、可為後事師者,本之親見親聞,仿史贊之例,加以“筆斷”,“當黨爭最烈,而能為持平之論,以明正義”(鄧之誠序)。
蘇軾《黃州寒食帖》
但也只是僅此而已,他沒有挽狂瀾於既倒的抱負,沒有與黑惡勢力對立的豪邁。從35歲到80歲,為官18年,歸隱27年,躲過了很多血雨腥風,躲在唯美的書畫世界之中。
董其昌曾經這麼說:“故論書者曰:‘一須人品高。’豈非以品高則閒靜無他好縈故耶!”這是把人品高的意義解釋為讓人遠離犬馬聲色而留心於書法。他又說:“顏清臣忠義大節,唐代冠冕,人以其書傳;蔡元長書法似米南宮,書以其人掩。兩傷、雙美,在人自擇耳。”
董其昌論畫冊(局部)
這段話承認在接受過程中“書”“人”兩方面因素會相互影響,但是並沒有深究書法風格與人品有什麼實際關係。
關於書法的精神寫照,蘇東坡比較喜歡論忠奸,而董其昌主要論雅俗。善惡與雅俗,都可以透過書法有所傳達,但是可能不同人各有偏重。
雅俗是趣味,是方法論;忠奸是品格,是價值觀。
討論雅俗,可以在書法之內,討論忠奸要結合字外。董其昌書法的趣味,與他做人的方法論是統一的。
董其昌《書蘇軾〈醉翁操〉》冊 (部分)
身處亂世,他明哲保身,與互相對立的不同門派都維持著良好的關係,他大概總在努力做到無一語傷時、無一事忤人。
楊凝式在五代亂世,當了一個不倒翁,但是他內心有煎熬,發露於書法,所以楊風子的書法很見性情。
楊凝式《夏熱帖》
而我們看不出董其昌的亂世焦慮,他當然不是全無心肝,但“誰是誰非暗點頭”而已,他迴避現實,所有可能的內心衝突都被他化解得無跡可尋。董其昌不是君子儒,也不是小人儒,他有一點“鄉愿”的傾向,他的書法除了禪意,也不無鄉愿的味道。
原題:《董其昌書法的通感與前見》
作者:何學森(《中國書法報》258期3版)
筆無忠奸善惡,好寫才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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