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鄉,你還記得那些一直在或已離開的樹嗎

小編感嘆一下,這顆樹是多少人的記憶,又有多少人在這裡被撞頭?一座城市的見證,一個時代的印記。當年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為多少人遮陰擋雨?但是有人知道它是時候開始在這裡生長嗎,如今被砍了,有誰心疼呢?

題記:一棵別緻的歪脖子樹在一個華燈初上的傍晚被人鋸除,地上只留下了一道巨大的疤痕。

像往常那樣,晚飯後開啟散步模式。走到十字路口,看到幾個工人在收拾地上的樹枝,不遠處的拖斗車上堆滿了砍伐下來的木頭。這本來是一件稀鬆平常的事,但因為它牽扯到一棵特別的樹而就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這座我居住了二十年的城很小,小得僅有兩條路,一條叫解放路,一條叫朝陽路。路的名字起得都很陽剛且富有革命性,給人一種沿著鋪滿朝暉的大道上奔向美好未來的自豪感。前些年,城中央有兩個串連在一起的十字路口,人們親切地把它們叫做大轉盤和小轉盤。大小轉盤把朝陽路和解放路連接起來,形成一個巨大的“工”字型,小城也因此被劃為東西兩個城區。大轉盤中央原來有一個巨大的圓形花圃,花圃中央豎著一杆高十來米的高杆燈。小轉盤亦如是,只是規格要矮小一些。每遇上下班高峰,交警同志都會著裝準時挺立在大小轉盤上,用標準的手勢指揮交通,成為小城一道靚麗的朝夕風景。後來城區改造,大小轉盤都沒有了,代替它們的是日夜閃爍的紅綠燈和各式各樣面無表情的攝像機器,沒有了當年交警指揮交通時溫馨的笑容和颯爽的英姿。

在家鄉,你還記得那些一直在或已離開的樹嗎


小城裡種有各種各樣的樹,有高大的木棉,有挺直的假檳榔,有婆娑的垂楊柳,有優雅的桂花樹,還有一些我叫不上名字的樹,把小城的四季妝點得綠意盈盈,妖嬈多姿。朝陽路和解放路的兩旁也種植著很多的樹,每隔幾米一棵。它們整齊地排列在道路兩旁,像身姿挺拔的儀仗兵,給小城添上了幾分威武,幾分莊嚴。那年,城區進行改造時,其他路段的樹也不停地更換,唯有解放路兩旁的天竺桂毫髮無損,讓人頗為驚異。據說,這些天竺桂是先前一個劉姓的縣委書記率領幹部職工種下的,是最早“組團”來到小城的樹種之一,顯得頗為珍貴。甚至可以這樣說,這些天竺桂的歷史就是這座城的歷史,小城人對它奉若神明。這些天竺桂經過多年的生長,體量不斷增大,個子竄到幾層樓那麼高,人走在樹下看不見天。有些樹靠近根部的軀幹上隆起許許多多碗大的樹瘤。這些樹瘤拼命地往外擠,爭先恐後地往外凸,最後糾結在一起,形成一個巨大的瘤團,雜亂無章地環抱在樹上,像極了患痛風的人扭曲變形的關節,看得人心驚膽跳。

據說,有一年市政局在鋸那些妨礙交通的乾枯樹杈時,一些老同志心疼不已,打電話給縣裡的領導。領導馬上喝止他們:“你們要是再鋸樹,我就鋸你們的脖子!”由此可見,這些樹在小城人心中是一個多麼神聖的存在。

就這樣,這些天竺桂與小城周圍那些山巒一道,像呵護自己的孩子一樣呵護著這座小城,共同見證小城的變遷,承載著小城人的記憶,珍藏著小城人一份濃濃的哀樂。它們是小城人美好的集體記憶,這種記憶讓小城有了一種暖意融融的人情味。

與解放路幸運的天竺桂相比,其餘的樹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無論是朝陽路,還是其他的次幹道,它們邊上的樹種總是隨著人們的喜好不停地更換。有一段時間,朝陽路邊種的是榕樹,是一個熱愛故土的儒商捐贈的。種了幾年,樹大根深,枝繁葉茂,給煙塵滾滾的小城增添了珍貴的亮色。樹種下後,非議之聲頓起,最為盛行的一種說法是:“榕(容)樹不容人。”樹和人好像成了死對頭:有人無樹,有樹無人!於是,那些生長得興高采烈的榕樹,一夜之間被連根拔起,開啟了顛沛流離的生涯。它們如翻秋的玉米那樣被人移植到一座水庫邊上,把自己的生死託付給了一片狹小逼仄的荒地。那位對家鄉懷著一片赤子之心的儒商,聽聞之後捶胸頓足,傷心欲絕。

這些榕樹騰出來的位置讓給了香樟。香樟是一種名貴的樹種,人見人愛,再也沒人說三道四。於是,它的生存得到了可靠的保障。現在,它們也像當年的榕樹那樣迎風招展了。

小城裡有一棵特別“醜”的樹。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因為它是歪著長的,所以我就給它起了一個名字:歪脖子樹。遠遠看過去,這棵歪脖子樹的軀幹像阿拉伯數字的“7”字,樹高大約有10米,歪拐處的高度約在1.5米左右。這棵樹因為長得不是地方,很討人嫌。因為長在斑馬線的一頭,橫穿馬路的人一不小心,腦袋就會撞上歪脖子樹。每一個與歪脖子樹相撞的人,都迅疾用手一邊撫摸自己的額頭,嘴裡一邊唸唸有詞,好像是詛咒樹的討嫌,也好像是責怪自己的疏忽。

莊周說,一棵樹要是長得醜,在匠人的眼中沒什麼用處,那麼它就免遭斤斧之害。這棵歪著脖子的樹長得也醜,似乎也“不求有為”,但在那天傍晚,我卻看到了揮舞著在它身上的斤斧寒光。它的枝葉將進入某個火爐,以另外一種方式存活在這人世間。

在家鄉,你還記得那些一直在或已離開的樹嗎


小城的西北角有一座小山,當地人叫它鳳凰山。當年的羅城縣衙就建在它的腳下,帶著一股縹緲的靈氣。“參天拔地傲蒼穹,十萬大山我一峰。不與桂林爭獨秀,蓬蒿亦自有高風。”邑中先賢的這首詩,在坊間廣為傳誦。

鳳凰山之所以有名,是因為它承載了太多的人文信息。“鳳凰山,有虞儀庭,成周歧鳴;千秋萬載,儀兮鳴兮。”明代的摩崖石刻給鳳凰山披上了一道神秘的人文霞光。鳳凰山腳下有一棵大榕樹,枝葉如蓋,濃蔭如瀑,是一個絕佳的洗心醒腦處。據說是于成龍當年親手所植,有幾百歲的年紀了。一棵樹能夠在一座有故事的山腳下生長,並且還與一個名垂青史的人廝守在一起,它不僅幸運,而且近乎不朽了。前幾年,吳子牛導演到羅城拍攝《于成龍》電視劇時,開機儀式也選擇在一棵亭亭如蓋的大榕樹下舉行。或許,在人們的心裡,唯有大榕樹才能真切襯托出于成龍卓爾不群的風采。

前些年,我在曲阜的孔府遇到了一棵檜樹,樹幹粗大,樹皮皸裂,看不出它是死是活,因為我沒有找到它活著的證據——綠葉。樹的旁邊有一塊“先師手植檜”的石碑,立於明萬曆庚子年(公元1600年)。這種也叫圓柏的檜樹,樹形高大,最高可達20米,需要仰望才能看清它的全貌,給人一種滄海桑田的感覺。四川劍閣張飛廟附近也有這種樹,當地人把它們叫做“張飛柏”或“蜀柏木”。是的,唯有這種面目蒼老的樹才能配得上那些古老的事物,沒有它們的陪襯,很多地方就變得淺薄,寡淡無味,吸引不了人的眼球,抓不住人的好奇心。

有一句“死在柳州”的俗話廣為流傳,它與“食在廣州,穿在蘇州,玩在杭州”一樣耳熟能詳。說的是柳州融安一帶有上好的楠木,可以用來打造精美堅固的棺材。舊時以土葬為主,一副好棺材是一個人最為嚮往欣羨的歸宿。當年柳宗元被貶為柳州刺史,最後悽慘地客死任上。柳州的鄉親們就是用這種楠木棺材裝殮著他的遺體千里迢迢地運回其老家去安葬的。

據說,康熙七年(公元1668年),清廷重修北京紫禁城,需要大量的巨型木料。于成龍受長官舉薦,負責為皇帝採辦優質木材,前後忙碌了一百多天,甚至新年也在山中的廟裡度過,終於採辦到了合用的木材。于成龍所採辦的木材就是楠木。為此,他還寫一首七律記敘其事,詩曰:

驅馳王事入彭川,旅舍神宮辭舊年。

七載羅陽梅弄影,三冬蜀道柳含煙。

石龜負氣星文粲,林鳥聲催草木鮮。

忽憶家鄉思對鏡,明晨霜鬢獨悽然。

艱苦卓絕狀溢於言表,讀罷讓人動容。

在家鄉,你還記得那些一直在或已離開的樹嗎


時至今日,在我們這一帶的鄉間,老人一旦年過六旬,兒女們便為他們準備一副棺材,讓父母在活著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歸宿,以示孝心。但是,為圖吉利,夫妻倆打造棺材的用料絕不能取自同一棵樹。當地人認為,夫妻倆的棺材木料要是取自同一棵樹,先死的人會帶走活著的人的魂,造成夫死妻隨或妻死夫隨。這與起棺時摔碎瓷碗和一刀斬斷筷子一樣,表明的是一種生死永隔的哀痛和決絕。

時下,楠木已經成為稀缺的名貴木材,人們安葬先人用的大多是杉木棺材,極難見到楠木棺材的影子。但“死在柳州”這句古話因為楠木工藝棺材被人賦予了新的內涵仍為人津津樂道。

現在,每一個城市都時興評選市樹,比如北京的市樹是國槐、側柏,上海的市樹是法國梧桐,杭州的市樹是香樟等等。人們評選市樹,骨子裡追求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

有意思的是很多城市都以香樟作為自己的市樹,除了杭州外,還有長沙、南昌、蘇州、無錫、寧波、平頂山、十堰、株洲、衡陽、婁底、常德、吉安、新餘、安慶、蕪湖、馬鞍山、金華、嘉興、義烏、龍巖、永安等等。走在這些城市的街道上,那些香遠益清的樟樹便成為一道讓人咀嚼回味的絕佳景緻。

人間因山而美,因樹而秀。黃山的迎客松,西北的高原柳;南方的木棉樹,北方的樺樹林。千年的風吹過,萬年的雨打過,它們就那麼自在地生長著,年年歲歲,歲歲年年。

在歲月的景深裡,人都會經歷各種各樣的樹。有些樹一直在身邊,有些樹在漸行漸遠,但它們在人心中留下的快樂或憂傷永遠揮之不去,成為人一生的記憶。

人是永遠活不過樹的,樹見過的事情,人不一定見過。而人見過的事情,樹都能看見。

在家鄉,你還記得那些一直在或已離開的樹嗎


如果你身邊發現鄉村美景和故事

歡迎在留言區分享哦!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