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窯、王寶釧與秦腔

寒窯、王寶釧與秦腔

在曲江池東南方向,有一處景點名寒窯,平日裡遊人絡繹不絕,其間有窯洞,曲裡拐彎,頗有意趣。

寒窯之名源自經典歷史傳奇故事《五典坡》,相傳王寶釧與父親決裂,嫁與薛平貴後,便住在這裡。其後,薛平貴徵西涼國,王寶釧苦守寒窯18年,等待丈夫歸來。因此,寒窯景點佈局排列都是以這段悽美愛情為藍本,並有一個愛情博物館供遊客參觀。

記得第一次來寒窯,是在2017年,當時來西安不久,對於這座十三朝古都的每一處歷史遺蹟,都充滿嚮往之情。漫步曲江池,兩岸亭臺樓閣、垂柳映波,細草拂堤,間或一處名人雕像訴說歷史典故。

行走到東南角,視野豁然開闊,一面巨幅浮雕赫然眼前,浮雕上書8個大字“曲江寒窯遺址公園”。近觀,才發現浮雕講述了從古到今的愛情傳奇。

既是遺址,那就說明歷史上的確有寒窯啦。寒窯確實有,民國年間,楊虎城的母親還曾捐錢重修寒窯。

說來可笑,我當時竟然以為有寒窯,就一定有一個王寶釧曾存活在歷史時空中。我還對王寶釧與父親三擊掌斷絕父女關係的行為,感到不屑。在我看來,宰相王充不過阻止年幼的女兒嫁給乞丐,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王寶釧何至於絕情如此。

後來知道這不過是傳奇故事,便明白了,中國古代的男人們,不都夢想著金榜題名,娶相府小姐,成為宰相的乘龍快婿嗎?


寒窯、王寶釧與秦腔

秦腔,王寶釧

當然,金榜題名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那麼,他們就幻想著,遊園之時,邂逅千金貴女,兩情相悅,然後,對月抒懷,暗度陳倉,最後金榜題名,或者建功立業,與貴女喜結連理。

無論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崔鶯鶯與張生、杜麗娘與柳夢梅,還是王寶釧與薛平貴,皆是如此。只不過,只有卓文君與司馬相如是真實的,其它都是故事演義,而且卓文君也不是宰相的女兒,雖然她的父親叫卓王孫。

而這裡邊,屬王寶釧與薛平貴的故事最具革命性,因為司馬相如和張生好歹是讀書人,柳夢梅是柳宗元的後代,而薛平貴則地地道道是沿街乞討的乞丐,只是相貌英俊,且拾金不昧,便得到了相府小姐的歡心,這簡直就是男版灰姑娘的故事啊。

只不過,灰姑娘嫁給王子後,便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而千金嫁給乞丐後,則從此過上悲慘的生活。

假如這個故事是真實的,那麼,貌若天仙的王寶釧能夠在寒窯苦守18年,而沒有被某個衙內搶走,沒有遭遇入室搶劫,說句實話,還是離不開宰相爹爹的權勢。

儘管,王寶釧與王充斷絕父女關係,但百姓畏懼王充的權勢,對寶釧也還是留有三分薄面,否則,一介女子,無兒無女,無有親眷,在那樣動輒兵荒馬亂,或者連年大旱的時代,如何生存下去。

因此,18年後,衣錦還鄉的薛平貴,也懷疑妻子已經改嫁,而在五典坡上故意試探妻子是否忠心。

當年讀到這一段,簡直氣到肺炸,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男人,自己早已經變心,娶了代戰公主,結果還這樣對待為自己苦守18年的妻子。

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卻也能夠理解薛平貴近鄉情怯的矛盾心理,假如貿然相認,如果寶釧真的已經嫁人,那麼,對於彼此都是無比尷尬的啊。

最近,在陝西省戲曲研究院觀看了新編秦腔《王寶釧》,由梅花獎得主李娟主演,李娟穿雲裂帛、如泣如訴的嗓音,直將我們帶回到千年前的時空中,讓我重新去審視了這段愛情公案。

戲曲與電視劇最大的區別在於,情感的表達更為濃烈,大段獨白唱段,將主人公的心理表現的淋漓盡致,加上聲音的穿透力,讓我們與主人公的靈魂能夠產生巨大的共鳴。

因此,我終於明白了王寶釧與父親決裂的原因,那不單單是為了愛情,更是為了道義。王寶釧不願意像父親一樣,嫌貧愛富,出爾反爾,她要遵守自己立下的誓言,綵球無論投中的是王孫公子還是乞丐貧兒,她都會嫁,更何況,她投中的就是自己傾心愛慕的薛平貴。

可以說,王寶釧並不是單單是愛情的勇士,孔子說,人而無信不知其可,那麼,王寶釧便是守信的女版尾生。

後來,當薛平貴徵西之時,與王寶釧約定三年不回,便可改嫁,而王寶釧毫不猶豫的說,你100年不回,我等你100年,這時,王寶釧是真真正正的為愛而守。

她不畏貧寒,只要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可殘酷的現實,卻讓她和愛人不得不天各一方,從此生死兩茫茫,那麼,她能夠為愛情所做的,便唯有等待。

今天的女人,怕是無法想象,1300多年前的一個家貧如洗的女人,該怎麼度過寒暑。可王寶釧做到了,除了父親的庇廕,更多的是王寶釧性格的執著與堅強。

她自己種菜織布,與曲江池的農婦們成為好友,而寶釧的美麗、善良、聰慧也得到了鄰人們真誠的喜愛與幫助。

因此,即便最後,自己的丈夫帶著別的女人回來找她,而她早已被生活操勞的美貌不再,但王寶釧求仁得仁,她守住了內心的堅貞、道義,她依然是那個綵樓前巧笑倩兮的三姑娘。


秦腔版《王寶釧》將薛平貴也塑造成了痴情之人,他並沒有娶代戰公主,而是為公主牧馬,最終,他的真情感動了公主,因此,公主放他回國與妻團圓。

這個結局雖然符合了當下觀眾的價值觀,可卻讓這段故事少了一些味道,那就是歷史真實的味道。

在曲終人散的時候,我聽到旁邊幾位大爺大媽說,現在的版本雖然看得人更開心,卻沒有之前的版本更熱鬧,想來,與我的感受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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