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觀眾可能從未聽說過尼爾·布洛姆坎普這個名字,這位南非導演才華橫溢,就像去年因《哪吒之魔童降世》聞名的餃子導演一樣,在科幻電影的領域默默耕耘,直到遇到了大名鼎鼎的彼得·傑克遜。彼得對他的喜愛用一句話可以概括"尼爾是為電影而生的",但凡能獲得如此的誇讚,天分背後自然少不了辛勤的汗水,所有努力在他30歲時(2009年)得到了回饋,一部導演處女作《第九區》橫空出世,以3000萬美元的成本斬獲全球2.12億美元的票房成績,並榮獲當年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尼爾自此一戰成名。
《第九區》改編自尼爾之前的一部九分鐘短片《約翰內斯堡的外星人》,尼爾採用紀錄片的拍攝形式以外星生物與人類的共處生存展開,第九區為南非約翰內斯堡的一個貧民窟,專門用來隔離外星生物,影片採用了荒誕的現實主義表現手法,通過男主威庫斯的變形過程和外星人的回家之旅探索人類與外星生物的關係,以及環境變化之於人性的審視,濃郁的人道主義關懷和種族主義解讀構成電影最想探討的母題,借用科幻主義的外殼窺視人類科技文明進步之下的身份認同困境和種族歧視心理。
01、"蝦人"插上人類想象的翅膀,探索未知的生命宇宙,構成外星生命的另類解讀
人類從未停止對外太空的探索,外星人作為一種神秘未知想象代表了人類無法企及的力量或文化衝突。如果有一天,這類外星文明降臨地球,在科技相仿、語言相通的情況下將會出現何種局面,《第九區》就以這種假想方式展開了故事框架。
電影作為人類想象力的展現方式,對於外星生命的來源、形式、去向都有過無數個版本的解讀,大致可分為友好型和攻擊型兩種,友好型如1982年《ET》中的外星人,2008年《長江七號》中的七仔,它們不僅有著大大的眼睛,還有感恩、向善的心靈。攻擊性則如1979年《異形》中的變異怪物、1996年《獨立日》中外星飛船裡的粘液怪客,它們都是基於現有認知下對於未知宇宙的生命探索。
《第九區》之所以激發起觀眾對於外星生物的探索熱情源於"難民"形象的設計,在更高維度的宇宙中,由於未知原因,一艘碩大的外星母艦懸停在南非約翰內斯堡的上空,作為人類最為重要的領空權受到嚴重威脅,這看似侵略的行為卻產生了和諧共處的結果,原因何在?
這群具有高等文明的外星生物被人類親切地稱為"大蝦",他們組織機構龐大,首領類似於蜜蜂中的蜂王,嚴密地掌控著組織的運營,與此同時,那些底層"工蜂們"則如螻蟻般地苟活,缺乏了超越文明的思考能力。尼爾導演避重就輕地設定了外星生物來臨的原因:逃難。
人類站在道德制高點上,不僅沒有對這種行為加以指責,反而提供了必要的難民環境給予援助,在情感關聯上會產生一種不自覺的共情能力,想要探究外星文明究竟是怎樣的存在。儘管"大蝦們"身軀比人類龐大,但他們營養嚴重不良、神情恍惚,只能從其先進的武器裝備想象曾經有過的文明輝煌,人類表面上採用"隔離"的方式進行觀察,實際上卻在實驗室無數次對大蝦們進行實驗研究,甚至採用解剖的方式來探究生命體徵和內在本源。
從外星人到外星科技,人類不斷探索著與外星人的差異性,這點在不同的電影中都有解讀,《降臨》中,人類苦苦思索與外星人溝通的方式,希冀瞭解外星文明的先進程度;《洛杉磯之戰》中,人類為了生存資源不得不背水一戰,企圖獲得生存的期望;《湮滅》中,克魯蘇神話預示著生物體徵的多樣性可能,構建起變異形體的視聽盛宴;《極度深寒》中,那些無處不在的骷髏訴說著未知的恐怖,深海怪物幻化的形體具有極強的戲劇張力。
每一種文明狀態似乎都可以用"存在即合理"得以解釋。尼爾巧妙地將人類與外星人的關係探索架構在不平等的角色關係上,進而對外星生命和內在實質進行探究,無論從立意還是內涵上都極為優秀。
02、何為優等生物?人類轉換為蝦人的卡夫卡式"變形記折射身份認同困境和種族歧視心理
影片將人類的主觀視角作為第一視角,假設前提條件即為人類是"優等生物",對於自我認同的優越感建立在區域隔離的基礎上,對於"低等生活"來說,大蝦們毫無話語權可言,他們被監視、控制,即使喜歡吃貓食,也必須付出昂貴的代價才能買到,以威庫斯為首的國際組織表面上平等對待每一個外星人,實則是內心貪婪和自卑的深層表現。
當威庫斯因為黑液而發生身體變化時,身邊所有親近他的人都開始遠離,在卡夫卡的《變形記》中,格里高爾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個巨型甲蟲,他喪失了人類屬性,被親人拋棄,最終淒涼的死去,冷漠的金錢關係和人性的異化在時代發展的當下再次重現,威庫斯的形象轉變成為窺視人性的萬花筒,通過內在和外在兩方面詮釋身份認同障礙和種族歧視心理。
- 內在方面:從唯利是圖到重視親情
威庫斯努力工作、熱愛家庭,積極陽光的行動無法掩蓋虛偽、自私的人性。他藉助岳父的關係得到了職位的晉升,對著攝像機鏡頭解釋如何殺死外星人幼兒,用火焰灼燒尚未腐化的外星人卵,這種殘害的方式毫無人道可言,而當身份轉換後,威庫斯作為人類"食物鏈"頂端的統治者卻面臨被肢解研究的下場,原因只在於自身具有的"上億元的研究價值",這是何等的現實和殘忍。
威庫斯內心充滿了掙扎和內疚,如果不是因為那瓶"黑液",他不會淪為如此下場,他與蝦人們一共購買食物、躲避檢查,身體的趨同導致心理的異化,更多的是對於身份認同出現的困境,由己及人,長期在壓迫和奴役下的蝦人們的心內狀態如何呢?蝦人們的內心正是人類社會黑暗面的一個縮影,任人宰割的狀態由各自所處的位置決定,構成了橫亙在種族之間揮之不去的陰霾。
- 外在方面:利用與威脅泯滅人性的溫情
威庫斯升遷的過程折射人情冷暖,當他得知升遷通知時,下屬們紛紛發來祝福,每個人都笑面如花,可是在威庫斯身體狀態直轉之下時,沒有人真正關心他的健康。岳父說:"你要好好幹,不然我就要讓別人頂替你的位置",岳父將自己的仕途壓寶在威庫斯身上,但絕不是一榮俱榮的連帶關係,而是隨時根據表現決定職位的權衡關係。
妻子知道威庫斯的狀況時,鐵石心腸地說道"我們不可能再回去了",利用時間的拖延讓父親有了定位的機會,費盡心機地要將威庫斯活著抓捕回去,不擇手段地想要探究外星生命科技進步的原因,這不禁引發思考:究竟是人的生命重要還是科學研究重要?在影片中,答案揭曉地過於殘酷,但卻顯得萬分真實。一個人的犧牲可以帶來全人類科技的進步,這時個人不再有選擇權,生命價值將會最大程度地實現,生命的脆弱正如威庫斯對鏡頭形容消滅外星人卵時所說的"這聽起來像爆米花一樣"。而實驗人員的一句話更點出了核心"他變成什麼不重要,重要的都是我們現在能從他身上獲取什麼"。
1966年,南非政府曾經建立過一個種族隔離區,名為"第六區",影片中的"第九區"與"第六區"遙相呼應,人類對外星生物的隔離政策與當時南非對有色人種的隔離如出一轍,借用生存環境的惡劣映射種族歧視心理,內涵呼之欲出。
03、科幻外衣包裹下的人道主義關懷,科技文明進步無法消解內心的貪婪與慾望
科幻電影之所以吸引著觀眾的目光在於好奇心驅使下對人性的挖掘,1982年的《銀翼殺手》便是其中的典範,人類與生化複製人之間的矛盾衝突折射出人性的泯滅和複製人的用情至深,錯位的角色特質在現代化進程中的非人性化頗具看點,而在《第九區》中得到了傳承和發展。
儘管鏡頭對準了外星人,但其核心仍然在探討人性的善惡,外星人具有歧視性地被冠以"大蝦"反映出其被歧視和宰割的命運走向,他們之間也具有真情實感,為了保護孩子,他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雖然外形上,他們不具有共情能力,在行為方式上,他們更具人性。
外星人的血液成為威庫斯身體轉變的根本原因,他極力想要回到原先狀態,與之相對的則是貧民窟的黑人首領想要吃掉他變異的手臂,以此獲得變異成為力量的掌控者,如此荒謬的做法表現出人類貪婪和無知。在食不飽腹的國度,想要讓每個人成為靈魂高尚的載體並不現實,但那些顯露無疑的貪婪和慾望卻如一張無形的網困住了人類的真誠與善良。
與《阿凡達》展現出的理想天堂不同,南非混亂、無序的現實將孤獨、邊緣化的內心狀態一點點撕裂,科技文明的進步以人性的喪失殆盡為代價究竟是否合適?大蝦們返回自己的國度,避免人性的傾軋,到底是一種解脫還是一種悲哀?相信每位觀眾都有自己的解讀。
當威庫斯身穿機甲,想要逃難時,人性的迴歸讓他戰勝了內心的自私與懦弱,他願意犧牲自己的生命成全克里斯父子重回家園,以一己之力對抗整個人類社會,表現出可歌可泣的人間真情,當影片結尾閃回到威庫斯在總部未發出的鏡頭時,他幸福地指著妻子的婚紗照,讚美溫婉動人的妻子,那甜蜜的微笑和柔情的蜜意能否抵消內心的貪婪和慾望?
妻子給出的答案是"他不會",但鏡頭中,那個孤獨的外星人坐在廢墟上,耐心細緻地摺疊著永不凋零的金屬玫瑰花,那種淒涼與孤獨再次印證了善良的存在。
人性究竟是一劑毒藥還是一劑良方?在幽微黑洞中能否散發出感人的光芒?《第九區》啟迪著觀眾們去深入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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