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空的另一半,不再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愿天空的另一半,不再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1

房思琪在十三岁的年纪,在一个还不知为何爱的花季,被自己敬爱的补课老师诱奸了。

从此,人前皎洁如月的她,却是生活在别人看不到的月亮背面。她之所以要去爱上李国华,是因为这是唯一能让她感觉到她还能去爱人。“老师说爱她,如果她也爱老师,那就是爱。做爱。美美地做一场永夜的爱”。女孩们都说第一次要给最爱的人,肉体交流应与爱人一起,她尚有自尊,因为为了相爱的人,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爱上李国华,她就不是不堪的了,爱上李国华是她能抓住的最后一丝生机。她迎合李国华,其实是在呵护她那脆弱又卑微的希望,“他硬插进来,而我却感到抱歉”。

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因为爱护自尊,所以她逼迫自己爱上强暴自己的老师。小说的结局是房思琪疯了,然而性侵自己学生长达二十余年的李国华仍然若无其事的安然生活。

或许我们会说,是房思琪的懦弱造成这样的结局。倘若她能站出来,反抗,揭露,会不会是另一种结局?

在房思琪之前,同样被李国华诱奸的女生郭晓奇站出来了,她把她与李国华的经历发到了网上。然而,得到的回答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

「所以你拿了他多少钱?」

「鲍鲍换包包!」

「当补习班老师真爽!」

「第三者去死!」

「可怜的是师母!」

...

「对手补习班工读生发的文吧?!」

「还不是被插得爽歪歪!」

每检阅一个回应,晓奇就像被杀了一刀,她才意识到,

”原来,人对他者的痛苦是毫无想象力的,一个恶俗的语境 ─ 有钱有势的男人,年轻貌美的小三,泪涟涟的老婆 ─ 把一切看成一个庸钝语境,一出八点档,因为人不愿意承认世界上确实存在非人的痛苦,人在隐约明白的当下就会加以否认,否则人小小的和平就显得坏心了。在这个人人争着称自己为输家的年代,没有人要承认世界上有一群女孩才是真正的输家。那种小调的痛苦其实与幸福是一体两面:人人坐享小小的幸福,嘴里嚷着小小的痛苦 ...“

自由作家蔡宜文在书评《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中写道,“社会可能不仅仅是协助者,更往往就是施暴者本身。”

如果说网络评论的旁观嘲讽,而作为养育女儿的家长,亦是带着成见来看待女儿所不堪的性经历。

就好像郭晓奇把自己与李国华的所为告诉爸妈后,郭爸爸的第一反应是:“你以为做这种事你以后还嫁得出去?”“乱伦!”“你跑去伤害别人的家庭,我们没有你这种女儿!”

就好像“刚刚在饭桌上,思琪用面包涂奶油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思琪一时间明白了,在这个故事中父母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却自以为是还没开学。”

房思琪的悲剧,是社会性的悲剧,而我们都是这场暴力的合谋者。

在阐述女性不平等的著作《天空的另一半》中,尼可拉斯·D.克里斯多夫写道:“如同男性一样,女性也接受并传播厌女价值观。这不是一个二分法的世界,并非男人施虐、女人受虐那么简单;这是一个更为杂乱的境地,其压制女性的社会习俗是男女共同遵守的。”

“在谈到厌女现象和性别暴力时,一些人会想当然以为男性才是罪魁祸首,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男人对待女人的举止常常是很残暴的,但通常是女性管理着妓院,是她们让自己女儿接受外阴切除手术,是她们先喂养儿子而非女儿,也是她们带儿子而非女儿去诊所打疫苗。”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帮李国华牵线奸污学生的是女教师蔡良;知道钱一维打跑几个女朋友,说穷死也不让女儿嫁过去的张太太,把伊纹介绍给一维。最受学生信任的补习班班主任,朝夕相处的邻居,同为女性的她们成为了施暴者的合谋者。

就像蔡宜文所写,关于性与性别的暴力从来都不会独立而成,必然由整个社会作为施暴者来确定。

2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小说,写的是性侵受害者的经历,但却不是个案。在尚未实现真正意义性别平等的今天,人类天空的另一半仍旧是灰暗的。

作为支撑人类天空的另一半的女性,在生命初始的起跑线上就不存在平等。她们其中的一部分,甚至连选择生存的权利都没有。

尼古拉斯在《天空的另一半》里写道,“过去50年来,在世界范围内遭到杀害的女孩,比整个20世纪死于所有战争的男性还要多。仅仅因为她们的性别。"

而在中国,因为计划生育,这一数据同样触目惊心。根据国家统计局网站公布的数据,从性别结构看,2014年末男性人口70079万人,女性人口66703万人,男性比女性多3376万人,总人口性别比为105.06(以女性为100),出生人口性别比为115.88.这一比率是从1982年才开始飞速上升的,当年的比率是108.47,而那一年中国开始实施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每对夫妻只能生一个孩子。

报道称,对男孩的偏好鼓励了选择性堕胎的行为,促使男孩的比率自1994年以来高出115。

相当于每诞生115个男婴,就有15个女婴非正常消失。

即便她们顺利出生,成长,工作,即便女性能够做得很好甚至做得比男性更好,亦面临着社会所固化的偏见。

据统计,相同或类似的工作,中国女性的报酬仅有男性的64%。女性平均每天工作8.75小时,是男性的1.09倍,其中44.6%的劳动没有薪水,如做家务、照顾孩子和老人,男性仅为18.9%。

在这样的工作待遇下,要同时兼顾家庭和工作的女性不得不放弃那些更富挑战性、更耗时耗精力的工作,我遇到过不只一个职场上优秀的女性,为了照顾家庭不得不放弃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

而随着经济水平的提高,人们生活的方式变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追求独立的生活或者事业的成功,选择了晚婚或不婚,在这样的背景下大龄未婚女性被称为剩女。然而奇怪的是没有出现剩男一词。

仿佛在新时代,被剩下的只是女性。

仿佛造成中国少子化的罪魁祸首是因为女性。

而即便克服了这些重重困难赢得事业成功的女性,同样会面临自己的成功被贴上各类异样标签的困扰。

记得在访谈节目《十三邀》里,许知远问林志玲:“你有很多面不被表达,被表达的只是非常狭窄的一面,这个问题会不会困扰你。”“这个不是我的问题。是时代的问题。”林志玲说,“我特别希望以我的能力,我想靠脑子吃饭,我不是靠我的脸吃饭。”即便是像林志玲这样取得成功的女性,我们依旧是习惯性的用外貌这一狭隘的因素作为衡量她们成功的标准。

女性在出生前就已经不平等,工作会面临就业歧视,她们还需要平衡家庭与事业,而即便取得了成功,也会被贴上异样的标签。

她们是支撑人类天空的另一半,却在房思琪式的初恋乐园里,走不出自己的人生围城。

3

其实,在看完《天空的另一半》时,我就一直想写一篇关于性别不平等的文章。而看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后,我才找到不得不写的理由。

就像伊纹对怡婷说的,“忍耐不是美德,把忍耐当成美德是这个伪善的世界维持它扭曲的秩序的方式,生气才是美德。怡婷,你可以写一本生气的书,你想想,能看到你的书的人是多么幸运,他们不用接触,就可以看到世界的背面。”

就像林奕含在后记里写的:“像小说里伊纹说的那样吗?可以假装世界上没有人以强暴小女孩为乐?假装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

这是伊纹对怡婷说的,也是作者林奕含对自己说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写的是作者林奕含的亲身经历,她在18岁的花季被补课老师诱奸,至此人生跌入深渊。她想像房思琪一样原谅他,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她又像刘怡婷,无法原谅他,而把一切写出来,是为了让更多的女孩活下去。

她曾希望自己能原谅,但终究事与愿违。

在《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出版不到3个月,身患抑郁症的林奕含,年仅26岁的天才美女作家在家中上吊自杀。

她的离去与这部带有自传性的小说,一同推动了整个社会对性侵的关注。

而我写下这篇文章,权且当做同为男性的狡辩。

狡辩不是所有的男性都是李国华钱一维。

狡辩的说,

当世界不再压迫女性,

它也同时在解放男性。

狡辩的祝愿,

天空的另一半,不再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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