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渡北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20世紀最後一群大師集體照

我從來沒有讀過這麼大塊頭的作品,整整花了一個月時間,才讀了作品的1/2內容,經常讀著讀著哭了,又讀著讀著笑了,吃飯的時候都放不下手中的書。我常常想,我難道是熊佛西沒帶走的狗或者是梁思成遺留下的雪佛蘭小轎車?

作品的跨度幾近一個世紀,裡邊都是大師級別的人物,如蔡元培、王國維、梁啟超、梅貽琦、陳寅恪、傅斯年、梁思成、李濟、林徽因、金嶽霖、馮友蘭等。那些埋藏於歷史深處不為後人知道的人事糾葛、愛恨情仇,讀來令人豁然開朗,又不勝唏噓,扼腕長嘆。這是中國20世紀最後一群大師。從此之後,再無大師。我終於好奇作者的身份,他有怎樣的經歷,能寫出這麼富有傳奇的故事?

嶽南,2012年中國作家富豪榜第26位,代表作《南渡北歸》榮獲“第7屆中國作家富豪榜最佳傳記作品獎”。解放軍藝術學院文學美術系文藝創作專業、北京師範大學.魯迅文學院文藝研究生班畢業 ,中華考古文學協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前臺灣清華大學駐校作家。擅長考古式寫作:

《風雪定陵――明定陵地下玄宮洞開記》[修訂版](與楊仕合著);

《萬世法門――法門寺地宮佛骨現世記》[修訂版](與商成勇合著);

《復活的軍團――秦始皇陵兵馬俑發現記》[修訂版],嶽南著;

《日暮皇陵――清東陵地宮珍寶被盜記》[修訂版],嶽南著;

《越國之殤――廣州南越王墓發掘記》,[修訂版],嶽南著;

《天賜王國――三星堆與金沙遺址驚世記》,[修訂版],嶽南著;

《西漢孤魂――長沙馬王堆漢墓發掘記》,[修訂版],嶽南著;

《絕代兵聖――銀雀山破譯記》,[修訂版],嶽南著

《尋找祖先――“北京人”頭蓋骨化石失蹤記》,[修訂版],嶽南著

《千古學案――夏商周斷代工程解密記》,[修訂版],嶽南著

《曠世絕響――擂鼓墩曾侯乙墓發掘記》,嶽南著

考古的內容在《南渡北歸》這部著作裡邊佔了很大的篇幅,民國之後,再無大師,此話不假。僅引用王國維、陳忠堯、梁思成三個人的故事以證明之。

王國維,他是一個非常有學問的大師,他個名字常常因為一部著作——《人間詞話》和他講的讀書的三個境界聯繫在一起。“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此第三境也。”實際上,王國維還感悟到了人生、寫作和學問的多種境界,非一般人的悟性可以理解。

實際上,王國維先生的學問遠不止於此,他是近代中國最早運用西方哲學、美學、文學觀點評論中國古典文學的學者,集史學家、文學家、美學家、考古學家、詞學家、金石學家和翻譯理論家於一身,生平著述62種,批校的古籍逾200種。梁啟超稱他是“不獨為中國所有而為全世界之所有之學人”,郭沫若評價他:“留給我們的是他知識的產物,那好像一座崔嵬的樓閣,在幾千年的舊學城壘上,燦然放出了一段異樣的光輝。”此人肚子裡的學問,可謂如江河湖海,浩瀚無涯,並世罕有其匹。

在晚清的舊朝堂上,王國維,戴瓜皮帽、留小辮、穿長袍,他是溥儀的老師,傳為唯一能在紫禁城騎馬的人。王國維一生以清朝遺臣自居,奉傅儀為自己的主人。傅儀下臺後,王國維賦閒在家。

1917年,當蔡元培把北京大學搞得風風火火的時候,清華大學的校長曹雲祥想讓北大知名教授胡適主持院務,把清華也搞得風光起來。胡適立即推辭,曹校長只好請胡適出任導師,廣招天下士子名流,親身示範,綿延中國文化血脈。胡適說:非一流學者不配做研究院導師,我實在不敢當,你最好去請梁啟超、王國維,章太炎三位大師,方能把研究院辦好。後來曹校長聘請了美國哈佛大學歸國的一代名士吳宓,主持研究院籌備處事宜。吳宓拿著曹校長的聘書分別去請三位大師。

吳宓到了王國維家裡,按舊式禮儀行了三拜九叩之大禮,然後再提聘請之事,王國維深受感動,但是仍然不能自己做主,便偷偷的去傅儀那裡請示。據說傅 儀下了一道聖旨,恩准王國維到清華任職。王國維在中國教育史上第1個提出了德、智、體、美四育並舉的教育理念;中國歷史上第一個研究了甲骨文文字,撞開了遁隱几千年的殷商王朝大門,是中國有文字可考的歷史,一下子向前延伸了近1000年。他提出“究天下之際,通古今之變,成一家之言”,這個曠世天才深受作者吹捧,2000年前偉大的史學之祖,司馬遷與世長辭,過了100多年才出了班固;班固死後50多年才出了荀悅;荀悅死後過了20多年,出了陳壽;陳壽死後700多年才出了歐陽修、司馬光。12世紀出了鄭樵。鄭氏死後500餘年,到18世紀才出了趙翼、錢大昕、王鳴盛、全祖望、章學誠幾位位名家。這些人死後100年才有曠世天才王國維橫空出世。其學問博大精深,書記魏時期不朽名著。三國志的大史學家陳壽死後1600多年來,歷代史學名宿所不能匹敵的。正是有了如此偉大的創舉,後人遂有“不觀王國維之學問,不知大師之大,高山之高”的名言警句。

1926年,國民革命軍分別發動旨在推翻北洋軍閥統治的北伐和東征。革命軍路旌旗高張,勢如破竹,很快打到了北京,其時人心惶惶。王國維的學生薑亮夫去見王國維,王問:“有人勸我剪辮子,你看怎樣?” 姜勸慰了一番,王說:“我總不想再受辱,我受不得一點辱。”

  吳其昌等勸王國維暫避山西,王說:“不要為我擔心,到時候我自有辦法。”

  1927年6月,端午節。王國維在清華大學校園安排完所有的公務以後,8:00走出研究院。向事務員候厚培借了5元錢,獨自悄無聲息的走出清華園,在校西門僱了一輛洋車,徑赴三里地外的頤和園,花6元錢買了一張門票,向圓內走去。頤和園裡,沒有人注意到,一位身穿長衫,戴瓜皮帽的中年人,在昆明湖旁魚藻軒的臺階上,已經坐了很久,最後抽了一支菸。

大約10點半,中年人站了起來。他撫平了長衫久坐的褶皺,朝著湖面,縱身一躍。

他跳得很用力,非常用力,以至於頭直接埋進了湖底的淤泥之中,淤泥充滿了他的鼻腔,使他窒息而死。

聞訊趕來的警察在他的內衣口袋中發現一封遺書,雖已溼透,字跡還清晰可辨。

“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此世變,義無再辱。”

他就是王國維,死時51歲。一代國學大師就這樣悄然離去。 王國維之死標誌了一個時代的斯文、操守與蘊涵的最終凋零。

王國維沉湖而死的消息傳出,全國學界一片譁然。

陳寅恪以悲天憫人的大情懷,大心願,以明晰的哲理與深邃的思想,為其書寫了碑文:

士之讀書治學,蓋將以脫心志於俗諦之桎梏,真理因得以發揚。思想而不自由,毋寧死耳。斯古今仁聖所同殉之精義,夫豈庸之感。先生以一死見其獨立自由之意志,非所論於一人之恩怨,一姓之興亡。蕪嗚呼!樹茲石於講舍,系哀思而不忘。表哲人之奇節,訴真宰之茫茫。來世不可知者也,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章。先生之學說,或有時而可商。唯此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歷千萬祀,與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陳寅恪借碑文抒發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文化情懷,發天光突裂,地火傾盆,其內在的文化精神與人性光輝,在蒼茫的天地間揚波激浪,世人莫不為之動容。不僅陳寅恪,同一時代的許多名人,都為王國維的離去感傷抒懷,紛紛為大師的成就樹碑立傳:

梁啟超:“不獨為中國所有而為全世百界之所有之學人。”
郭沫若:“留給我們的是他知識的產物,那好像一座崔嵬的樓閣,在幾千年的舊學城壘上,燦然放出了一段異樣的光輝”。


伯希和:“中國度近代之世界學者,惟王國維及陳(陳垣)先生兩人。”
胡適:“南方史學勤苦而太信古,北方史學能疑古而學問太簡陋......能夠融南北之長而去其短者,知首推王國維與陳垣。”
魯迅:“中國有一部《流沙墜簡》,印了將有十年了。要談國學,那才可以算一種研究國學的書。開首有一篇長序,是王國維先生做的,要談國學,他才可以算一個研究國學的人物。”(《不懂的音譯》)
王攸欣:“王國維寥寥幾萬字的《人間詞話》和《版紅樓夢評論》比朱光潛洋洋百萬字的體系建樹在美學史上更有地位。”

趙忠堯,清華大學物理系教授,物理學家,中國兩彈功勳科學家,中國核物理、加速器和宇宙線研究的領跑人和奠基者。

1937年,日本發動了盧溝橋事變,悍然對中華民族實行全方面的侵略,日軍分別攻入天津和北京,在南開大學扔了數枚炸彈,教學樓、圖書館轟然倒塌。北京天津人心惶惶,師生們無心學習和上課,政府決定讓所有大學搬離北京。梁思成當時任清華大學營造學社社長,當時他正在緊鑼密鼓的處理各種繁雜事務,突然收到署名“東亞共榮協會”的請柬,邀請他出席會議並發表對“東亞文化共榮圈”的看法。梁思成料到日本人已經注意到自己的身份和在北平文化界中的影響,要想不做和日本人共榮的漢奸,就必須離開北平。他急忙和愛妻林徽因聯繫結伴流亡的清華大學的教授,一面收拾行李,準備第2天出城。

正在這時,趙忠堯突然來到梁家,神色慌張的對梁思成說,自己剛從外地潛回北平,有約50毫克放射性鐳還在清華大學實驗室的保險櫃中,這是自己從英國劍橋大學卡文迪許實驗室學成歸國時,盧瑟夫博士出於對中國的好意而特別贈予的。

為了這一份全世界都禁運的極其珍貴的高能物理材料,趙忠堯歷經艱難險阻終於把他帶回祖國。如今北平淪陷,日軍已進入清華園,如果這個東西落到日本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趙忠堯想到梁思成有一輛雪佛蘭牌小轎車決定找梁幫忙,一同進入清華園,搶救出這份關乎國家民族未來發展的科學珍寶。

梁思成聽罷。立即答應冒險一試。黃昏時分,梁思成、趙忠堯二人開車出城,冒著被日本軍隊和隨日本人來到中國的高麗浪人打劫的危險,一路狂奔駛入清華園,進入顯然是被日軍騷擾過,散亂不堪,人去樓空的實驗室,在特殊偽裝的角落將盛裝鐳的鉛盒取出,二人藉著朦朧的夜色,驅車駛出已變得陰森,恐怖的清華園,躲過日軍的盤查,伴著“咚咚“的心跳,返回城中。

趙忠堯在一個偏僻的衚衕下車後,攜帶這份珍寶悄然隱入夜幕下不見了蹤影。

教授們紛紛南下,告別清華園,許多人行色匆匆,來不及回憶和想象,走的時候猶如針刺淚水奪眶而出,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回到心愛的清華園。

趙忠堯和梁思成分別以後,他把盛裝鐳的鉛筒放在一個鹹菜罈子裡,夾雜在逃難的人群中向長沙進發,為了躲避日本軍人與偽軍的盤查,他絞盡腦汁,晝伏夜行,一路風餐露宿,幾乎丟掉了所有的行李,只有手中的鹹菜罈子與他形影不離,雙手磨出了道道血痕。當破衣爛履、蓬頭垢面的趙忠堯,在離北平一個多月後,拄著一根柺棍,手提鹹菜盤子,晃晃悠悠的來到長沙臨時清華大學辦事處報到時,工作人員以為是一個乞丐未加理睬。待這個”乞丐“將罈子慢慢放下,聲稱要找梅校長單獨談話時,梅貽琦校長正從內室出來送客。趙忠堯一聲沙啞的”梅校長“,梅貽琦先是一驚,繼而淚水湧出了眼眶。

趙忠堯得知梁思成、林徽因一家已直達長沙,專程登門看望和拜謝,期間遇到了梁家的許多朋友和清華的熟人。這些來自淪陷區的朋友相聚一堂,除了尋找一點家庭的溫暖,更多的是懷著抗戰的熱情與對淪陷區親人的牽掛,抒發胸中塊壘,預測戰爭局勢和中國的未來。

馮友蘭和吳有訓離開北平前,打算下一次館子,吃一頓黃河鯉魚,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回來?,有機會先吃一頓再說。在館子門口又遇到了同事熊佛西,於是3人一同去館子,吃了一頓黃河鯉魚,算是了了一樁心願。熊佛西喜歡養狗,他面帶憂傷的對馮友蘭和吳有訓二人說:“北平有許多人都離開了,狗沒法帶,只好拋棄了,那些狗雖然被拋棄了,可是扔守在門口,不肯離去。”馮友蘭聽罷,滿目悽然,道:“這就是所謂喪家之狗,我們都是喪家之國啊!”

梁思成將車開回家中,顧不上吃飯,與林徽因一道收拾傢什。倉皇中,除了必須攜帶的幾箱資料和工作用品,生活方面只帶了幾個鋪蓋卷和一些隨身換洗的衣服,其他所有東西包括梁思成心儀的小轎車,不管貴重與否,只好採取國民政府對待營造學社的政策,一概"棄之不顧了"。家破人亡,英雄末路,心中自有說不出的悽然。在休息的空檔,林徽因拿出紙筆,給他的美國好友費慰梅寫了一封告別信:“思成和我已經為整理舊文件和東西花費了好幾個鐘頭了。沿著生活的軌跡,居然積攢了這麼多雜七雜八!看著這堆往事的遺存,他們建立在這麼多的人和這麼多的愛之中,而當前這些都正在受到威脅,真使我們的哀愁難以言表。特別是因為我們正悽慘的處在一片悲觀的氣氛之中,前途渺茫.......”

《南渡北歸》——前無古人,後無來者,20世紀最後一群大師集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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