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海街日记》是日本导演是枝裕和的作品,延续了是枝裕和一贯对“平凡人物”生存状态的关注,以极具生活质感的叙事风格呈现了一个发生在日本海边小城镰仓的家庭故事,作品饱含抒情之美以及对“家庭”、“人生”的深刻理解。

电影于2015年上映,获得第68届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提名,豆瓣评分8.8。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对家庭和亲情的描摹一直是是枝裕和作品的标识,这部《海街日记》依然围绕着家庭和亲情的主题,故事也并不复杂,主要讲述了住在镰仓的香田三姐妹在父亲去世后接纳了同父异母的小妹妹,四个姐妹一起生活的故事。

《海街日记》里,通过刻画这个独特家庭里的琐碎生活日常,展开了一场关于社会、家庭和人生意义的探讨,并围绕着“家庭”主题,借由“身高刻度”、“烟花”、“青梅酒”三个意象,道出家庭意义的三个层次,引发观众对“家庭”在个体生命中承载意义的思考。


01 “门框上的身高刻度”:“归属”是“家庭”的第一层意义

“就是觉得自己不属于那里,

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小铃

从《步履不停》、《小偷家族》到《海街日记》,是枝裕和总是关注“裂痕家庭”中缺乏归属感的孩子,在镜头下给他们爱和关照。

影片中用了大量的笔墨渲染和表现15岁的小妹妹浅野铃的内心,在来到姐姐们的家之后,小铃却始终因母亲插足导致三姐妹父母离异而愧疚,和姐姐们说话也总带着拘谨的客气;她不敢和姐姐提起父亲,在吃“小沙丁鱼盖饭”时,谎称自己从没有吃过;她处处拘谨和小心,只因内心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家。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姐姐们细腻地捕捉到了小铃的顾虑,用温柔耐心的方式影响妹妹,影片中用“门框上的身高刻度”这个具象化的细节来展现小铃内心的转变。当小铃发现家里门框上面刻了三姐妹从小到大的身高刻度时,大姐幸立刻将妹妹拉过来,把小铃的身高刻度也和姐姐们的一样刻在门框上。

影片用这个情节完成了小铃在家庭里的接纳仪式,也道出了家庭的第一个重要意义:提供接纳,提供归属。在这个片段中,影片运用老房子的木质色调和淡淡的光影,烘托出宁静温馨的家的氛围,当小铃的名字和姐姐们的一起留在老房子的门框上,象征小铃正式成为了这个家的一员。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归属感是个体与所属群体间的一种内在联系,是个体对群体和从属关系的认同和维系。归属的需要,是马斯洛需要层次里人的基本需求,而家庭作为个体赖以生存的重要环境,“家庭的归属感”是家庭环境的核心。“你不是孤单的一个人,而是家庭的一个成员”,“家庭”存在的一个重要意义,便是为家庭成员提供这样的归属感。

按照心理社会发展阶段理论,青少年期是自我发展的关键期和转折期,在此过程中体验自我与他人的分离,会让人产生疏离感。因此,不难理解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小铃的眼神如同小动物般防备,在父亲离世后,缺乏归属感的她难以信任他人。

但渐渐的,小铃在这个家里开始随意和放肆起来,姐姐们对小铃无条件的接纳和爱,就像刻在门框上的身高刻度,逐渐让她建立了对新家庭的认同和维系,她开始和姐姐喝着梅子酒调侃对方,在海边和姐姐们分享父亲看樱花的回忆,甚至洗过澡后被大姐逮到光着身子在风扇前吹风。这一切的变化,都说明她渐渐卸下内心的保护壳,接受自己是这个家的一员,在这个新的家庭里拥有了归属感。影片中这温情有爱的一幕,也不禁让人再次思考家庭的意义。


02 “院子里的烟花”:“力量”是“家庭”的第二层意义

“一个美好的家庭,是一切幸福和力量的根源。”

——冰心

影片中,无论是父亲母亲相继离去后和外婆相依为命的三个姐姐,还是父亲离世后跟着继母生活的妹妹小铃,四个女孩的成长经历并不幸福,甚至算得上艰辛。然而,这四个被家人遗弃的“社会边缘人物”,在大姐幸的带领下顽强组成这个小小的家,从中获得了温暖和力量。

为了表达家庭对个体的“力量”这个主题,电影运用对比手法描述了“两次烟火”,分别是小铃外出和朋友看夏季烟火大会,以及回到家中和姐姐们在院子里放烟花。小铃和朋友们坐着小船观看焰火表演时,尽管空中的景象和水中的倒影十分美丽震撼,当镜头从空中远景俯拍孩子们乘坐的小船,此时影片的远景镜头中,广阔的外部环境衬托出小船的渺小和孤独,红色烟花倒影映在黑色水面上,不禁令人联想到四个主人公在这个世界上的艰难生存。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而紧接着,小铃回家后,发现姐姐们已经穿好了浴衣在等她一起到院子里放烟花。和烟火大会的烟花相比,家里的烟花小小的并不震撼,这微光却足够温暖人心。闪烁的小小火光映照着女孩们的脸庞,每一张笑脸里都带着温暖安定的神情,在这胶片式的色调里,影片运用中景、近景及人物特写,借助烟花、浴衣等生活化道具,营造出全片最温馨的一个画面。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原本被家人、命运遗弃的四个女孩,聚在一起取暖的生活,就像握着手中小小的光束,看似微弱,却足以温暖彼此的心也提醒我们家庭的第二层意义,给人温暖、给人力量。还记得在影片之初,大姐幸在邀请妹妹小铃来镰仓一起生活时说:“我们都有在工作,所以可以养你。”后来随着剧情推进,原来三姐妹做的都是极普通的护士、售货员的工作,在买菜时会因为“蛤蜊”太贵而犹豫,但在这个平凡的家里,四姐妹做着简单的家常菜肴,春天摘青梅酿酒,夏天穿上浴衣放烟花,在嬉闹和欢笑中分享彼此成长中的苦乐,美好得如同一个乌托邦。

为了守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家庭,大姐幸后来拒绝了和男友出国的邀请,作为这个家的支柱,她深知这个家庭对妹妹们有多重要。外面的世界很大,未来的人生会有各种困难,她们离不开彼此,有了这个小小的家,坎坷的人生才有足够的勇气前行。


03 “外婆酿的青梅酒”:“传承”是“家庭”的第三层意义

“梅子要去虫还要消毒,活着的东西都是很费功夫的。”

——外婆

饮食是一个家庭的日常,更是家庭文化的传递载体。是枝裕和的作品中,一向擅长运用“饮食”文化传达情感内涵,《小偷家族》中的“可乐饼”是那个独特家庭的特殊链接,《海街日记》中的“小沙丁鱼盖饭”是未曾露面的父亲的味道,海猫食堂的“竹荚鱼”是老板娘对四姐妹母亲般的爱。

全片最让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外婆酿的青梅酒”,代表着这个“父母缺位”特殊家庭里的精神传承。

影片中,姐妹们每年从院子里那棵已经有五十多年树龄的梅子树上摘下青梅,聚在一起做青梅酒,又在每颗梅子上刻下家庭成员的名字,是这个小家庭专属的仪式。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片中用多次出现的“青梅酒”作为全片线索,也因为它的链接,家庭里的几次矛盾冲突最终得到解决。在一杯青梅酒后,小铃终于说出了平日里压抑的情绪,真正对姐姐们敞开心扉;离家弃女的母亲最终和女儿解开矛盾,也发生在影片里幸赶回家将外婆酿的梅子酒送给母亲后,母女二人多年矛盾就在那一刻消融。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青梅酒”是让离家的母亲怀念的味道,是姐妹们和已故的外婆链接的纽带,也是打开新的家庭成员心灵之锁的钥匙,姐妹们沿袭着传统家庭的生活方式,做着父亲曾经自创的“小沙丁鱼盖饭”,像外婆在世时一样摘青梅历经繁复的工序酿成酒,流淌的青梅酒正是这个家庭历久弥新的血液传承。

不仅如此,离开的家人仍在不易察觉中影响着家庭成员,外婆时常说的那句话:“梅子要去虫还要消毒,活着的东西都是很费功夫的”,早已刻在四姐妹心里成为关于生命和人生的领悟,当二姐惊觉自己爱钓鱼可能是来自父亲的影响,当大姐意识到曾经怨恨的父亲也正是姐妹们性格里温柔的原因,影片都在这些细微处告诉我们:那些隐藏在每日生活之下,却在无声中传承和延续的精神内核,正是“家”最不易察觉却最深刻的第三层意义。


04 《海街日记》:一本关于家庭、生命、爱的日记

电影《海街日记》看似平淡,却传递出不动声色的力量,让人情不自禁跟着影片,在日本古城镰仓四季流转的美景里,开启了一场关于“家庭”、“生命”和“爱”的思考。


1. “家庭”的意义为何

从《小偷家族》到这部《海街日记》,影片都向我们抛出了这个问题:“到底何为家庭?”“有血缘关系的人生活在一起,就是家庭吗?”而影片又通过故事传递出这样的信息:仅仅依靠血缘关系,其实未必算得上“合格”的家人。

如果说《步履不停》表现的是家庭中成员缺失带来的家庭结构的破坏,《海街日记》则更关注重构新家庭的形态和问题。在是枝裕和的影片中,孩子在原生家庭得不到的爱,却在重组家庭中获得。缺位的父亲和母亲让孩子失去了正常的家庭,四个同父异母的女儿却在“抱团成长”中构建了新的非传统家庭,并且从中得到了支持和力量。提醒我们,能够赋予个体归宿、温暖和力量才是“家庭”存在的意义,家庭内核也在这样传承延续。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2. “生”如樱花之静美

电影里呈现了三个人物的“死亡”,分别是影片开头父亲的葬礼、海猫食堂的二宫女士的葬礼,以及外婆去世七周年的法事。然而是枝裕和的电影里,“死亡”只是一个“符号”,传递的是“生”的意义。

二宫女士说:“虽然马上要告别这个世界,但对于美好的东西还能感受到它的美好,那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吧。”四姐妹听到父亲在去世前曾和小女儿在医院里赏樱花,感叹道:“想来父亲也是幸福的。”几次处理都体现了日本文化里看轻生死、尊重生死,“生如夏花之灿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的生命观。生命如同一次旅行,珍重四季更替中的平凡之美,珍惜家人相处时的温馨之美,便是一次无悔的流程。

3. “爱”可融化世间冰雪

影片中几个引人落泪的情节,都源自“爱”带来的感动。影片一开始,大姐幸邀请初次见面的小铃来镰仓一起生活,车门关上一霎那小铃怯怯地点头,随后一路小跑追着列车和姐姐挥手再见,那一刻纯粹的亲情让人动容;后来小铃转学到镰仓的新班级,在班级和足球队的温暖气氛里,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逐渐自信、放松。而海猫食堂的老板娘二宫女士在生病住院前,还最后一次做了四姐妹最爱吃的竹荚鱼,托小铃带给姐姐。

在这个是枝裕和构建的世界里,人人都善良可爱处处都充满爱的细节。即使总有伤痛和创伤,有人因为生病离开,有人被骗要挟,影片里的人们却总用微笑、宽容和爱来滋润生命,让荧幕前的观众动容和感概。

《海街日记》:3个意象,道出“家庭”承载的三种意义

“无戏剧化叙事”向来是是枝裕和作品的风格,《海街日记》依然延续了这样的创作理念

,整部电影里,没有跌宕的情节,只是如同打开了一本 “日记”,观众在“非线性”场景中逐渐获取和解码影片中的碎片信息,最终达成了与影片以及与自己的和解。

影片没有回避生活和现实的残酷、冲突,只以温情细腻的手法关照每一个人物。镜头下安宁、静谧的镰仓风景,和引发的对社会的审视、对人生的思考,令人长久回味、深深思索。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