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痴呆卻依然記著備年的父親


老年痴呆卻依然記著備年的父親


老年痴呆卻依然記著備年的父親


昨晚,吃完晚飯,我去養老院看老父親。他還在樓道的牆角處坐著,一動不動,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那裡,整個樓道里都沒有人了。

我靜靜地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一頭的白髮,想著還不是很遠的過去,他烏黑濃密硬硬的頭髮,什麼時候就全部變白了呢。也許不知道再有多少時間,我的頭髮也就都白了。也許有一天,我也會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養老院的某個角落,任時間白晝黑夜的輪迴,我卻只有靜默一種狀態回應。不知道那時候我心裡是波濤洶湧,還是一潭死水。

他還是察覺有人了,不停地轉動腦袋,終於看見我了,問我怎麼這麼晚才來,等我一天了。我說回屋吧,人家都走了。他顫巍巍地站起來,我領著他,艱難地蹣跚著回到他的屋子,給他換上紙尿褲,扶他坐在床沿上,然後仔細地給他用電動剃鬚刀刮完鬍子。父親年輕的時候,鬍子很濃密,經常看他用刮鬍刀片刮啊刮,很多時候還這兒那兒的刮出血來。刮完那臉青青的,很酷,很冷,也很嚇人,讓我更加離他遠遠的。好像更小的時候,他也曾經用他的鬍子扎過我的臉,但遙遠的很模糊很模糊了。好像是我記事後就離父母很遠很遠,但內心深處卻特別渴望父母離自己近些再近些,可是自己卻遠遠的躲開父母。就像很希望父親抱抱自己,親親自己,卻永遠不會去做,去說,只是把那種被鬍子扎的記憶一遍遍的溫習,回憶,在溫習和回憶中深厚對父親的感覺。

母親走了,父親老了,我才真正感覺,我和父親遠了幾十年,現在父親離我最近。護理員說,老宋今天一天在樓道里裡找”二份的“,找那個教學的,唸叨了一天了。我邊用毛巾給父親擦臉,擦手,邊問找我有什麼事。他說沒事,就是好長時間沒見了。我說我不是剛剛前天晚上來的嗎,他說記不清了,應該好長時間沒來了。

他的時間都是錯亂了,可是,當我問他今天是臘月初幾的時候,他卻肯定的說是臘月二十了吧。我糾正他說是臘月十九,明天就臘月二十了,該趕集備年貨了,你得抓緊趕集了。他說不忙,過了二十,寨子集,東屯集,相公級,有的是集。我說一過二十東西就貴了,還是得早準備一些東西,你今年準備割多少肉。他說得至少十七八斤肉,五六個鯉魚,等相公集他去趕集買。我說你還能去嗎,他倔強地說能,怎麼不能,等逢相公集他就好了,就能趕集了。

原來,四年前吧,父親還是能趕集的,每年一到二十,他就每天東集西集的趕,一趟趟把過年需要的各種東西備齊。我們弟兄三個,十幾口人,過年回家,從年前吃到年後,只管帶著嘴回家,什麼都不用管,什麼都不用操心,還經常說三道四,這不好那不好的。

哎,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備年不知道操心多。老媽走了,老父親痴呆了,大小便失禁了,住到養老院了,老家沒有了,沒人操持過年了,再也不能不管早晚都能回老家吃飯了,再也不能像原來那樣回家躺著看看電視老媽就把飯做好了,過年老家回不去了,甚至平時回老宅子,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了,連頓飯都吃不上了,連杯水都喝不到了,只能去鄰村的包子鋪吃幾個包子,去小賣部買瓶水喝。

我自己備兩個年了,少這少那,缺這缺那,總是備的不像年,沒有章法,沒有儀式感,沒有備年的感覺。不像父親,每年都在本子上詳細地列出多少人吃飯,吃幾天,吃幾頓,待多少次客,需要多少肉,多少魚,多少菜,多少料,多少碗筷杯盤,一切井井有條,一切數量正好,一切熱熱鬧鬧。這些,在我這裡都是亂的,都是糊塗的,都是糟糟的。

原來,充裕的年,快樂的年,幸福的年,都是父母給我們準備的。

可是,這一切,再也沒有了!

多希望父親再過幾天,真的就能去趕集了,騎著他的自行車,吆五喝六的走了,去備年貨了,我還能做甩手掌櫃,該吃吃,該喝喝,改挑刺挑刺!

再也沒有了,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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