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靡古代的遊戲——鬥草

風靡古代的遊戲——鬥草

《群嬰鬥草圖》 局部 故宮博物院藏

說起鬥草,現在人們大都會感到陌生,但很可能你在小時候就玩過。在北京它叫“拔根兒”,東北則說“勒筋兒”,江蘇、浙江一帶說“鬥老將”,四川涼山說“打官司”。在我國古代它是一項人所盡知並且為之喜好的娛樂活動。

鬥草的一種方式是兩人各拿一植物的莖,兩手分持莖的兩端。雙方交叉使植物的莖勾搭,然後分自用力,誰斷了即為輸家,沒有斷開的就是贏家。這樣的方式也就是“武鬥”。

“武鬥”多見於兒童與之間。唐代白居易《觀兒戲》描述:“髫齔七八歲,綺紈三四兒。弄塵復鬥草,盡日樂嬉嬉。”宋代范成大《春日田園雜興》寫:“社下燒錢鼓似雷,日斜扶得醉翁歸。青枝滿地花狼藉,知是兒童鬥草來。”道盡兒童鬥草酣興不知疲倦。

除了詩詞記錄,古代也有很多有關鬥草的畫作。故宮博物院藏清代金廷標《群嬰鬥草圖》。

風靡古代的遊戲——鬥草

清·金廷標《群嬰鬥草圖》故宮博物院藏

畫作生動細緻的描繪了孩子們鬥草的場景,十個小男孩,左下方的三個,一個蹲下身子拔草、兩人面對站著全神貫注地鬥著,他們手中的是鬥草常用的車前草。圖中部,五個男孩圍城一圈,中間兩人在鬥,其他人在旁助興。一人籃中滿滿,一人將空。畫的右側,男孩懷中滿滿正趕去找對手。不經讓人想起歐陽修詩“共鬥今朝勝,盈襜百草香。”

說完“武鬥”,對應的另一種鬥法就是“文鬥”。《紅樓夢》第六十二回寫:寶玉生日那天,眾姐妹們忙忙碌碌安席飲酒做詩。各屋的丫頭也隨主子取樂,薛蟠的妾香菱和幾個丫頭各採了些花草,鬥草取樂。這個說我有觀音柳。那個說我有羅漢松。突然豆官說,我有姐妹花,這下把大家難住了。香菱說,我有夫妻穗。豆官見香菱答上了不服氣地說:“從來沒有什麼夫妻穗!”香菱爭辯道:“一枝一個花叫‘蘭’,一枝幾個花叫‘穗’。上下結花為‘兄弟穗’,並頭結花叫‘夫妻穗’,我這個是並頭結花,怎麼不叫‘夫妻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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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紅樓夢》電視劇劇照

這便是文斗方法之一。除此之外,文斗方法也有很多種。有比誰認識的植物多;有要講得出名字由來、歷史掌故;再有以這些植物為題,吟詩作對,將鬥草變成了詩文盛會的等等。

“鬥草”最早有記載是唐代韓鄂《歲華紀麗》:“端午結廬蓄藥,鬥百草,纏五絲。”起源已無從可考。但可以推測,與先民五月習俗“蹋百草”有關,或由之演變而來。梁朝宗懍在《荊楚歲時記》:“五月五日,四民並蹋百草。”唐代校刊《荊楚歲時記》,在《初學記》載:“四人並踏百草,今人又有鬥百草之戲。”

“蹋百草”的習俗又與中醫藥學有直接的關係。民間有踩踏百草露水,可以祛毒去熱的說法。《樂府詩集‧清商曲辭六‧江陵樂三》說: “陽春二三月, 相將蹋百草。”早在遠古時代,我們的祖先就發明了用草藥治病的方法。夏朝形成了五月初五到郊外草藥的習俗。夏代曆書《夏小正》:“此日(五月初五),此日蓄藥,以蠲除毒氣。”

究其原因,一是五月為春夏之際,節氣轉換,蚊蟲滋生,易患疾病,需要草藥防治。《荊楚歲時記》:“五月俗稱惡月,多禁。忌曝床薦席,及忌蓋屋。”成書於戰國時期的《禮記·月令》記述,五月為陽氣最盛之月,同時,陽到極處必轉陰,陰氣也於此月開始滋生。陰陽交侵,易致毒蟲出沒,瘟疫流行,於人於物均有害。《易經》之中也有五月五毒之說。

二是此時氣溫適宜,各種草木生長茂盛。易辨認採集,藥性充足。後來,五月初五亦被定為端午節。南北朝時稱為浴蘭節。菜藥便是節日裡的一項重要活動。《荊楚歲時記》:“採艾以為人,懸門戶上,以禳毒氣;以菖蒲或縷或屑,以泛酒。是日競渡,採雜藥”。在風和日麗的日子,人們結伴到郊外採集藥草。於採藥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就相互比對。“鬥草”也就產生了。宋代探究事物原始之屬的《事物紀原》說:“競採百藥,謂百草以蠲除毒氣,故世有鬥草之戲。”梁代王筠《五日望採拾》:“結蘆同楚客,採艾異詩人。折花競鮮彩,拭露染芳津。”“折花競鮮彩”也就說明梁朝的時候“鬥草”這一形式就已經有了。明代畫家仇英《漢宮春曉圖》中就有畫有女子折花比豔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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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仇英《漢宮春曉圖》局部的鬥草場景

鬥草這一活動到了唐代已經盛行,簡直可以說是沉迷其中。唐代韋絢《劉賓客嘉話錄》記載這樣一則故事:謝靈運生了一部美須,謀反罪被殺以前。將美須佈施給了南海祗洹寺的維摩詰塑像做鬍子。唐中宗時,安樂公主端午日鬥百草,便派人去剪了些來,但是又擔心剩下的被別人所得,就剪淨丟掉。從此,謝靈運的鬍子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安樂公主怎麼用謝靈運的美須,現在已經不得而知。一種可能,眾人在比奇鬥豔時,安樂公主拿出美須。說地上的草哪比得上名士謝靈運的身上“草”,出奇制勝。另一種可能,當時有人在鬥草時將人或動物的毛髮摻在草莖,讓草莖更有韌性,不易折斷。

崔顥《王家少婦》還塑造了一個沉溺與鬥草之戲的少婦形象。“十五嫁王昌,盈盈入畫堂。……閒來鬥百草,度日不成妝。”王家少婦貪戀鬥草之戲,竟顧不上梳妝打扮了。王仁裕《開元天寶遺事》則記載:“春時鬥花,戴插以奇花多者為勝,皆用千金市名花植於庭院中,以備春時之鬥也。”如此我們可以略窺唐人鬥草的盛況。

唐時的鬥草,不僅用鬥草來尋開心也有了“賭”的色彩。李高隆《代應二首》詩:“昨夜雙溝敗,今朝百草輸,關西狂小吏,唯喝繞床聲。”鄭谷《採桑》詩:“曉陌攜籠去,桑林路隔淮,如何鬥百草,賭取鳳皇釵。”李白更是把皇宮內鬥草賭博之風寫得淋漓盡致《清平樂》詩:“禁庭春晝,鶯羽披新繡,百草巧求花下鬥,只賭珠璣滿鬥。”

逮自宋朝,鬥草之風日熾,時間也不再侷限於端午。從清明節前後開始,一直延續到夏季。范成大《春日田園雜興》:“社日燒錢鼓似雷,日斜扶得醉翁歸。青枝滿地花狼藉,知是兒孫鬥草來。”說的是春社日的鬥草;李清照《浣溪沙·淡蕩春光寒食天》:“海燕未來人鬥草,江海已過柳生綿。黃昏疏雨溼鞦韆。”說的是寒食鬥草;柳永《木蘭花慢·清明》“春困厭厭,拋擲鬥草工夫,冷落踏青心緒,終日扃朱戶。”說的是清明節的鬥草;而晏殊的《破陣子·春景》“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巧笑東鄰女伴,採桑徑裡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原是今朝鬥草贏。笑從雙臉生。”將宋人鬥草的情趣活龍活現地勾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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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陳洪綬《鬥草圖》

元明清也還留有“鬥草”習俗。元代黃子常《綺羅香》:“綃帕藏春,羅裙點露,相約鶯花叢裡。翠袖拈芳,香沁筍芽纖指。”清代李聲振《百戲竹枝詞》:“一帶裙腰繡早春,踏花時節小園頻。鬥它遠志還惆悵,惟有宜男最可人。”詩中的“遠志”“宜男”都是花草的名字。“遠志”是中草藥之一種。“宜男”,又名“忘憂草”“萱草(諼草)”“金針草”。萱草之所以又叫宜男草,是因為民間傳說,當婦女懷孕時,在胸前插上一枝萱草花就會生男孩,故名叫宜男。

明清“鬥草”除詩詞中可見以外,小說、戲曲中也有詳細的記載。除了文章開頭提到的《紅樓夢》。戲曲如阮大誠的《雙金榜》傳奇,第十四回整篇寫《鬥草》。《鏡花緣》第七十六回寫:紫芝一面思忖,已進了百藥圃。只見陳淑媛、竇耕煙等八人都在那採花折草,倒像鬥草光景,連忙上前止住道:“諸位姐姐且慢折草,都請臺上坐了,有話奉告。”眾人都停了手,齊到平臺歸坐。

陳淑媛道:“妹子剛才鬥草,屢次大負,正要另出奇兵,不想姐姐走來忽然止住,有何見教?”紫芝道:“這鬥草之戲,雖是我們閨閣的一件韻事,但今日姐妹如許之多,必須脫了舊套,另出新奇鬥法,才覺有趣。”竇耕煙道:“能脫舊套,那敢情妙了。何不就請?”紫芝道:“若依妹子鬥法,不在草之多寡,並且也不折草。況此地藥圃都是數千裡外移來的,甚至還有外國之種,若一齊亂折,亦甚可惜。莫若大家隨便說一花草名或果木名,依著字面對去倒覺生動。”

畢金貞道:“不知怎樣時法?請姐姐說個樣子。”紫芝道:“古人有一對名對對得最好‘風吹不響鈴兒草,雨打無聲鼓子花’,假如耕煙姐說了‘鈴兒草’,有人對了‘鼓子花’,字面合式,並無牽強。接著再說一個,或寫出亦可。如此對去,比舊日鬥草豈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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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繪本《鏡花緣》鬥草

鬥草可算是古代人們一項老少皆宜,男女都愛的一項娛樂活動了,無論是“文鬥”還是“武鬥”,對人們都大有裨益。踏青郊遊採集花草鍛鍊身體;報花草認識植物,瞭解植物習性;以植物為題寫詩文陶冶性情。但是這一項風靡古代的鬥草之戲,到了今天除了民間鄉村中保留原始質樸的面貌,而且多是流行在兒童中間,幾乎已經絕跡。隨著社會的發展,人與自然關係的疏遠。我們再難體驗到“水中芹葉土中花,拾得還將避眾家。總待別人般數盡,袖中拈出鬱金芽”。詩裡那種尋草、鬥草過程中的樂趣以及取得勝利的喜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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