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我看過一本電影，周星馳的《九品芝麻官》。
電影中有一個案子，是廣東第一訟師方唐鏡，江湖人稱荒唐鏡的出場。
案件是這樣的。
黃老秋夫妻，租賃了林員外家的房子，從林員外父親在世就租起。
因為黃老秋的父親黃老十一，曾經救過林員外的父親林大福。
林大福為了報恩，留下一張字據：
本人林大福，將大樹街石屋租於恩人黃老十一家，未能報恩，萬一不交租亦可，收回黃公年租，銀兩三十，萬不能轉租別人，立此為據，本人兒孫不得有違。
不交租亦可，事實上，黃老秋一家年年都有交租。
那麼據黃老秋說：林員外今天到我家來收租，調戲我老婆，我一回來就看見他抓住我老婆雙手，把我老婆壓倒在桌上，想強姦她。我一急，就拿起棒子去打他，誰知道他的家丁立即衝進來，把我抓住了。
這是他交代的事情經過。
但是廣東第一訟師方唐鏡是怎麼說的呢？
他代表林員外控告黃老秋的老婆，在林員外去她家收租的時候，垂涎林員外的美色，意圖強姦。
按照影片裡演的，黃老秋的老婆頗有幾分姿色，而林員外，是一頭肥豬。
很明顯，作為觀眾，我很難相信黃老秋的老婆非要強姦一頭肥豬。
你看到了，我是個很嚴謹的，有一說一的人，從不擴散。
我對黃老秋的老婆強姦林員外存疑，基於兩點。
其一：林員外太醜，他要長成林志穎那樣，我或許會信幾分。
其二：林員外太胖，劇中他比相聲演員岳雲鵬的搭檔，孫越，還要胖。
即便黃老秋的老婆口味獨特，我也很難相信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能夠強姦一個相撲運動員。
體力上，就做不到。
但很遺憾，劇中最後的結局是方唐鏡贏了。
黃老秋的老婆被判強姦未遂。
我一直以為，這是個笑話，沒想到，笑話往往來源於生活。
前兩天讀者問我們一件事，就是上市公司高管性侵養女案，《南風窗》報道的。
我們通常的寫作方式很簡單，就是編輯去收集，瞭解信息，然後給我整理出脈絡，我才能針對這件事發表意見。
很顯然，這是一個案件。
從我看到的編輯給我的那些報道來看，非常震撼。
比如什麼女孩未成年起就被長期囚禁家中，精神崩潰，生理期也不放過，種種。
但我沒有評價。
因為這些都是報道，不是取證後官方公佈的。
說相聲也有底線，底線就是在法律問題面前，不能亂講，否則對任何一方的清白都不好。
你看我即使給你講前面黃老秋林員外的案子，也沒有認定林員外如何，我只是存疑。
這些文章裡面，有一篇，我看了覺得不妥。
這篇文章是財新網的特稿。
你注意，是特稿。這可不是轉載的小道消息，這說明財新的立場。
這篇特約撰稿有一個特點。
就是那句著名的段子：“我有一個朋友說”。
這句話的鼻祖是芮成鋼，昔日被稱作芮成鋼老師，現在蹲號子裡去了。
段子是這樣的。
芮老師站起身，從容不迫地說：“韓國，我喜歡，我喜歡你們的泡菜。日本，我也喜歡，我喜歡你們的壽司。正如我一個非常好的朋友，美國前總統克林頓說......”。
很顯然，我有一個朋友說，從此之後，成為一種經典的寫作模式。
有沒有成為作協的範本我不清楚，但我經常能夠看到，我有一個醫生朋友說......
財新網的寫作，顯然得了這份真傳。
全文通篇充滿了“我有一個朋友說...”。
起初我還很好奇，這位朋友是誰？是知情者？是中立的第三方？
後來仔細一看。
我有一個朋友，鮑毓明說，如何如何。
鮑毓明何許人也？
就是此案的當事人之一，這位被質疑性侵14歲養女的高管。
好吧，真的像極了方唐鏡。我有一個朋友林員外說，黃老秋的老婆垂涎他的美色......
我們姑且聽聽鮑毓明說了些什麼。
大概有這麼幾點。
1、這不是養女。這姑娘是幹嘛的呢？是打小被其母送來和他談戀愛的。
也就是鮑毓明說，他和這姑娘不是養父女關係，而是戀愛關係。你注意，未成年內定戀愛關係。
2、是這位小姑娘，愛上了他，倒追他。
可是他很忙，沒有時間管束，這姑娘鬧脾氣，小孩子嘛，屢屢報案。但從未被受理。
這姑娘企圖用法律以及媒體的方式要挾他，以此達到結婚的目的。
關於這個問題，我們不發表意見，因為沒法調查取證。
但我可以給你羅列雙方的身份。
鮑毓明，1972年出生於天津，美籍華人，身高1米9，體重200斤。美國橋港大學碩士，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出庭律師。曾任美國思科和美國新聞集團等跨國企業資深法律顧問.....
簡單說，國際頂級法律專家。
而這名據說“心機叵測”，利用法律漏洞來強迫他結婚的少女呢，比他小29歲。
被他收養的時候，年未滿14。
未成年少女利用法律漏洞，左右媒體，強迫國際頂級法律專家結婚未遂。
這是財新給我們的結論。
好吧，先放在這裡。
我們看看別人怎麼說。
關於他倆之間的關係，有很多疑點，這些疑點全部來自官媒，我給你簡單羅列一下。
1、根據《收養法》規定，收養人與被收養人年齡相差要超過40歲。
很顯然，他們只有29歲，這個收養是否合法，此其一。
2、這小女孩稱鮑毓明為“爸爸”，可鮑毓明卻說是女友，內定的未婚妻。何以對不上？
3、一個當初未滿14歲的小姑娘，如果按照收養的說法，在母親還在的情況下，為什麼會被年齡不合法的鮑毓明收養？如果按照鮑毓明的說法，為什麼未成年，就內定成為他的未婚妻？
4、為什麼有一位民警說：“我不能再管這件事，再管就沒工作了。”
這些疑問，我不知道答案，因為還在調查。
出於好奇心，我讓編輯去詢問財新網，想要了解下他們何以能夠僅憑鮑毓明一面之詞，就認定是這個少女居心叵測的操控法律漏洞，左右媒體，想要嫁給這位高管呢？
你注意，我始終很公立。
我只是很好奇，方唐鏡你是怎麼只聽了林員外一面之詞，就斷定黃老秋的老婆要強姦他？
我們的編輯到底混跡媒體多年，很快就託了個朋友去打聽。
但很遺憾，他託的這人吧，沒聯繫到人家主編，被投訴處一個接線員教訓了一通，就灰溜溜回來了。
對方電話裡是這樣質問他那個朋友的。
你一個自媒體從業人員，沒聽過“北京熱”的段子麼？
人家說北京今天天兒挺熱，難道還非得同時說，東京也很熱？不提東京熱你還能說人家不全面？
然後痛斥我們編輯，說媒體就是被你們這幫孫子給帶壞了。
想說什麼，想怎麼說，隨人家心情，你管得著麼？
你個自媒體，真當自己是個錘子了？
人家就是要說，我有一個朋友，鮑毓明說如何如何，怎麼樣，你不服氣？
人家就是要根據鮑毓明一個人的說法下結論，怎麼樣，你不服氣？
你TMD的信不信，你丫挺的再多嘴，老子翻譯成英文版，翻譯成德文版！讓全世界都知道你們阻止戀愛自由！
......
呵呵。
顯然，所託非人，託的這哥們沒經驗。
哪兒有套詞兒以質疑的口氣，還亮明身份的？
你得先裝做和人家是一邊的，哄得人家說出實情。
你上來就站在對立面，可不得讓人一頓夾槍帶棒的給轟出來。
現實中，我也理解，鮑毓明有錢嘛。有錢人通常有很多朋友。
有很多人都會說，我有一個朋友說。也許這些朋友，最後都指向鮑毓明。
我理解很多人都支持財新，覺得它是對的。想說什麼說什麼，像方唐鏡一樣奔放，是他們的自由。
可是大部分人恐怕都不會想到一個事實。
媒體的版面，是有價錢的，就像方唐鏡，是按秒付費的。
你們想要的，究竟是一種有底線的自由，還是一種無底線的自由呢？
真到了說話不再要求全面，甚至不再要求真實的時候，你會發現，誰錢多，誰的嗓門才會大。
這真的是你們想要的嗎？
你們真這麼有自信，自己都是林員外麼？
以一千萬美金的代價換取律師團隊“夢之隊”幫他洗脫罪名，辛普森殺妻案25年後，辛普森說：“我現在過得很好”。
這是對誰的諷刺？
強者若無制約，弱者何來自由？
作為自媒體，你以為我不想要信口開河的權力麼？
你以為我樂意頭頂上懸著達摩克里斯之劍麼？
我只是很清楚，對我不公平，對那些比我弱的，才公平。
當你以制約別人為由索要無底線的信口開河之時，請不要忘了，你自己，同樣需要被制約。
不記得這一點，那你也只是雙標，也只是賣直邀名的偽君子罷了。
閱讀更多 碧樹西風的記憶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