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科特·柯本,一位 “姐妹”


纪念科特·柯本,一位 “姐妹”

BIE别的女孩

about girls, by girls, for everyone.

纪念科特·柯本,一位 “姐妹”

4 月 5 日是 Nirvana 乐队主唱兼吉他手科特·柯本(Kurt Cobain)逝世 26 周年纪念日。除了音乐盛名不衰,柯本生前还是一名坚定的女权主义者,一位与 LGBTQ 结盟的白人男性,一个挑战二元性别界限、为边缘人群发声的摇滚巨星。在他公开反对 “受害者有罪论” 近 30 年以后,我们当下周围的性别环境里依然充斥着荡妇羞辱,米兔运动依然是未完成时态,家暴、性侵、恐同等诸多罪行依然在日常里上演。柯本选择与 “被侮辱与被损害者“ 站在一起,他是我们跨越时空的 “姐妹”。

纪念科特·柯本,一位 “姐妹”

科特·柯本(Kurt Cobain)出生于华盛顿州阿伯丁,一个 16,000 人口、晦暗潮湿的木材小镇。他的父母在他 7 岁那年离婚,为了防止他惹麻烦而让他去上吉他课;接着是青春期的辍学和离家。那是他的左翼思想萌芽时期,他发现自己受困于阿伯丁的男权文化,无法融入这个狭隘天地。他曾谈到这个小镇如何影响了他对于女性的看法:“我总觉得女性没有受到公平对待和应有的尊重,尤其在阿伯丁这个地方。总的来说,在许多这样的美国小镇上,女性完全处于被压迫的状态。”

一直努力遵循传统男性气质的柯本已经显露出亲女性和酷儿倾向,当发现自己无法与男性朋友相处融洽时,便“经常和女孩们出去玩”;开始怀疑自己是同性恋时,“我交了一个同性恋朋友。后来我的妈妈再也不让我和他维持友谊了,因为她恐同。”(见 1993 年 7 月 22 日 Blank on Blank 采访)

1989 年,Nirvana 发布首张专辑《Bleach》;两年后发行的第二张专辑《Nevermind》令其名声大噪。柯本显然不满足于作为一个亚文化模范,他有更多的立场亟需表明。他在一次采访里这样说道:“在善与恶、男性与女性存在着矛盾,因为总有人毫无缘由地对别人作恶,而我只想狠狠地击败他们。那是底线。但我所能做的只是对着麦克风吼叫。”(见 Michael Azerrad《Come as You Are: The Story of Nirva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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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同性恋,但我希望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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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势头尚盛的保守观念认为同性恋不仅是违反道德的行为,而且是艾滋病流行的唯一原因。人们要求政府恢复鸡奸法、隔离艾滋病患者,甚至在他们身上刺青标记。自从 20 世纪 60 年代,宾夕法尼亚大学教授兼精神病学家 Samuel Hadden 宣称同性恋是一种可以通过电击疗法治愈的精神疾病以来,社会对这一群体谈虎色变,一场猎巫行动即将来临。

在 Nirvana 成立前,柯本在其首支乐队 Fecal Matter 时期即表达了对同性恋群体的关注。比如《Laminated Effect(Made Not Born)》(1986)讲述了一对男女相识的故事,男孩是一个曾被父亲性侵的同性恋艾滋病患者,女孩则是一个女同性恋,她通过与男孩发生性关系而被 “治愈”,故而歌词里反复出现的 “Made not born” —— 这首歌曾被当作柯本反同情绪的表达,但他后来的表态充分证明那只不过是对其反讽的误解。

在发现有的乐迷利用 Nirvana 的音乐传播反同信息后,他随即在 1991 年发布的专辑《Incesticide》封套上给那些 “歌迷” 留言:“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人,在任何程度上,仇恨同性恋、有色人种或女性,请帮个忙 —— 离我们远点。不要来看我们的演出,也不要购买我们的专辑。” Nirvana 最后一张专辑《In Utero》封套内亦有同样观点:“如果你性别歧视、种族歧视、恐同或基本上是个混蛋,不要购买这张 CD。我不在乎你是否喜欢我,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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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cesticide》封套里的话

在男性气质主导的摇滚乐坛里,柯本一直是个异数。他不仅在公开表演中与队友身着亮色毛衣和长裙,还身穿碎花连衣裙、涂指甲油登上英国青年时尚文化 “圣经”《The Face》杂志封面。“没有比一件舒适的带有花朵图案的衣服更温馨的了。” 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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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rvana 的 Live 专辑《Dressed For Success》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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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碎花连衣裙的柯本登上《The Face》封面

事实上,柯本很乐意被当作异类:“人们一开始认为我很奇怪,一个蔫坏的小孩。然而一旦贴上了同性恋的标签,我就获得了作为一个怪胎的自由,并且让大家知道他们应该离我远点。” “我不是同性恋。但我希望我是,这样就能激怒那些恐同的人。”

在言论之外,柯本还参与了相关行动。他和 Nirvana 另外两名成员 —— Krist Novoselic 和 Dave Grohl —— 联合发表了针对 1992 年俄勒冈州涉嫌反同的 “9 号措施” 的反对声明:“9 号措施违背了相互尊重和自由的美国传统。Nirvana 想为终止各地偏执、狭隘的思想贡献一份力量。” 9 号措施最终以 638,527 票赞成,828,290 票反对未获通过。


“He For SH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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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1 年,Nirvana 成为系列公益音乐会 Rock for Choice 的主要参与者之一。这系列音乐会旨在推动妇女堕胎权利合法化,参与者还包括柯本的妻子 Courtney Love 所在乐队 Hole,成名于 70 年代的女乐手 Joan Jett,以及同期发起地下女权朋克运动 Riot Grrrl 的一众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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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ot Grrrl 运动的代表乐队之一 Bikini Ki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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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iot Grrrl 杂志的内容

90 年代初,从华盛顿州奥林匹亚地下音乐空间横空出世的 Riot Grrrl,是一场集女权、朋克摇滚和政治为一体的亚文化运动。柯本与其中很多女性是好友,她们频繁讨论的家暴和性侵议题深刻影响了柯本的音乐主题,揭露熟人强奸现象的《Rape Me》灵感即来源于此。他曾在私人笔记里写道:“知道女性是摇滚乐唯一的未来是一种安慰。”

“我绝对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我对女性受到的对待感到太他妈恶心了。现在是 1993 年了,但有人还以为我们活在 50 年代。我们需要取得更大进步。需要有更多女性音乐人、女性艺术家和女性作家。一切都他妈由男性主导,我受够了!”

正因如此,他不留情面地挑战乐坛的男性霸权 —— 在听到 Guns N'Roses 主唱 Axl Rose 发表性别歧视言论后,他坚决与他们割席,甚至拒绝与他们一同进行一场收益上百万美元的巡演。他还不惜批判曾经喜爱的前辈,在 1993 年 7 月 22 日接受 Blank on Blank 采访时,他说:“尽管听过 Aerosmith 和 Led Zeppelin,并且确实欣赏他们写的某些旋律,我还是花了很多年才意识到那是性别歧视。他们写自己的阴茎和做爱的方式。我开始明白,几年前在高中时激怒我的到底是什么。”

由此不难理解,他为何从未放弃以女性受压迫的现实为创作主题。比如《Been A Son》以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视角表达他对女儿的失望:“她本应该远离那些猪朋狗友,本应该有更多闲暇,本应该在她出生前就死去,本应该戴上荆棘冠……” 最重要的是,“她本应该是个男孩,她本应该是个男孩,她本应该是个男孩……“;《Polly》的创作原型是一个 14 岁女孩成功从一名试图绑架性侵她的中年男性手中逃脱的故事,柯本试图还原这名罪犯的心理活动:“她趁我不备逃跑了,求生欲望令我吃惊……”。

It isn't me

We have some seed

Let me clip

Your dirty wings

Let me take a ride

Don't cut yourself

I want some help

To please myself


Polly wants a cracker

Maybe she would like some food

She asks me to untie her

A chase would be nice for a few

PollyNirvana - MTV Unplugged In New Yo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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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也不乏女性视角的尝试,比如向 “好莱坞坏女孩” Frances Farmer 的致敬之作《Frances Farmer Will Have Her Revenge on Seattle》,以嘲弄的语气向迫害她的人发出挑衅:“知道你们拿了钱就会马上离开,我好解脱;听说你们要求我无论如何都要服从命令,我好轻松;知道你们要起诉我,我好宽慰,看来悲剧又要上演了……” 最后,“她会化作怒火归来,烧死所有骗子,在地上留下一层茫茫灰烬。”—— 他在幻想中赋予她复仇的未来。

Nirvana - Floyd The Barber (Live at the Paramount 1991) (疫情期间女医务人员被剃光头发的新闻,令我想起他在这首歌里所述说的被剃掉毛发的屈辱,模糊的发音令人难以辨别歌词为 “I was shaved” 还是 “I was shamed”)

在 1991 年接受 NME 采访谈到性侵议题时,柯本表示:“强奸是地球上最可怕的罪行之一,几乎每分钟都会发生。可悲的是,处理性侵事件的人通常教育女性要保护自己。而真正应该做的是教育男性不要去强奸。应从问题的根源出发去解决。”

“一个朋友和我聊天时谈到,她曾去过一个向女性传授柔道和空手道的性侵危机中心。她看到窗外足球场上全是男孩,可他们才是应该出现在这个课堂上的人。” —— 正如这荒谬的现实,柯本一番苦心常遭乐迷的忽视与误解,甚至曾有两名男子一边唱着《Polly》一边性侵了一名女性。这极大摧毁了柯本的信心,他在专辑《Incesticide》内页笔记里记录了这件事,并大骂两名罪犯是 “被浪费掉的受精卵”。

“意识到我们的歌迷中有这样的渣滓,我有段时间都很难再坚持下去。” 他说。


“没有人会了解我的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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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年 4 月 5 日,科特·柯本于西雅图家中自杀身亡,三天后被发现,终年 27 岁。

他的母亲 Wendy O'Connor 听闻他的死讯后说:“现在他离开了,加入了那个愚蠢的(27 岁)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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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本的遗书

正如 “27 岁俱乐部” 的音乐人前辈 Jimi Hendrix,Janis Joplin 和 Jim Morrison,柯本成了一个传奇。Nirvana 发行于1991年的专辑《Nevermind》在全球售出近 1000 万张,《Smells Like Teen Spirit》是 X 世代青年圣曲。 即使在今天,Nirvana 依然没有过时,他们将重金属质感与朋克摇滚糅合的创造、鲜明反对合成器流行音乐的姿态,启发着独立乐坛的一代代音乐人。

但与身后绵延的影响力相对的,是柯本生前常常陷入的不被理解的困顿。“没有人会了解我的意图。” 他在自己的房间用红油漆写道,字迹从墙壁蔓延到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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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本的生前笔记 || 图源:Brett Morgen 执导的纪录片《Kurt Cobain: Montage of Heck》

在某种程度上,柯本踏上少数派的道路似乎顺理成章。他忧郁敏感的气质与虚弱多病的躯体在主流性别规范的审视下,决定了他必须去挑战无处不在的男性霸权。成为一名女权主义者,不仅意味着为女性群体夺回主体性并挑战父权,更意味着少数群体挑战以男性霸权为典型的本质主义和多数主义。在这样的理念下,柯本于 80、90 年代的政治氛围下得以把握重塑自身的权利。

为 Nirvana 撰写传记的 Michael Azerrad 认为柯本 “仿佛在为他的整个性别群体道歉”,但柯本对此作出解释:“我并不为自己作为一名男性感到糟糕。世界上还有很多男性正在支持女性并试图影响其他男性。实际上,一名男性利用自身作为范例去影响别的男性,可能会比女性这么做更有效。”

我们尽可以 “白人男性受虐者” 主题消弭他的圣徒光芒,甚至以俄狄浦斯情结羞辱他的亲女性倾向(此类滚圈直男癌言论是我亲耳所闻),但不可否认的是,作为 Grunge 乐坛传奇和摇滚乐标志性人物的柯本,一直在积极地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边缘群体发声。只要被压迫的群体依然存在,只要性侵、性暴力、性剥削的受害者依然存在,柯本愤怒表达的现实意义就不会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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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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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兔运动之后,公共社交网站上能读到许多受害者的发声。我无意发现其中一个女孩的头像是柯本。在一些人心目中,他不仅是伟大的音乐人,更是独泅荒海时的精神灯塔。这是一名乐迷再一次为柯本重申他永志不渝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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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念科特·柯本,一位 “姐妹”

一位女孩在网络上向陌生人倾诉她的遭遇,她的头像是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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