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詩丨魏文帝曹丕·相和歌·秋胡行

帝王之詩丨魏文帝曹丕·相和歌·秋胡行

魏文帝曹丕。

相和歌·秋胡行


堯任舜禹,當復何為。

百獸犬率舞,鳳凰來儀。

得人則安,失人則危。

唯賢知賢,人不易知。

歌以詠言,誠不易移。

鳴條之役,萬舉必全。

明德通靈,降福自天。


【說明】

疑此賦予受漢禪之前。曹丕在處心積慮,急急得魏太子位之後,日夜籌劃帷幄,圖謀受禪。曹操在六十五歲時曾對夏侯惇謂“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夏侯惇謂“宜先滅蜀,蜀亡則吳服。二方既定,然後遵舜禹之軌。”王(曹操)從之。曹丕在此實際是按曹操生前的既定方針行事。這其實是一道開始實施“受禪”計劃的命令。


【簡注】

①堯任舜禹:堯,傳說中父系氏族社會後期部落聯盟領袖。陶唐氏,名放勳。史稱唐堯。傳曾設官掌管時令,制定曆法。諮詢四嶽,推選舜為其繼承人。對舜進行三年考核,命舜攝位行政。他死後,即由舜繼位。《史記·五帝本紀第一》謂“堯立七十年而得舜,二十年而老,令舜攝行天子之政,薦之於天。堯闢位凡二十八年而崩。百姓悲哀,如喪父母。三年,四方莫舉樂,以思堯,堯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於是乃權受舜。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堯曰‘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而卒授舜以天下。”

舜:《史記·五帝本紀第一》謂“舜,冀州之人也。”“年二十以孝聞,年三十堯舉之,年五十攝行天子事,年五十八堯崩,年六十一代堯踐帝位。踐帝位三十九年,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嶷,是為零陵。”禹:《史記·夏本紀第二》謂“禹者,黃帝之玄孫而帝顓頊之孫也。”“帝舜薦禹於天,為嗣,十七年而帝舜崩。”“十年,帝禹東巡狩,至於會稽而崩。”又《孟子·滕文公上》謂“當堯之時,天下猶未平,洪水橫流,氾濫於天下。……禹疏九河,瀹濟漯而注諸海,決汝漢,排淮氵四 而注之江,然後中國可得而食也。當是時也,禹八年於外,三過其門而不入。”

②當復何為:曹丕此句,謂堯能讓天下於舜,舜又能讓天下於禹,他們究竟是為了什麼?不是為自己,為憂民而安天下。這是為後面發議論而張本。

③百獸率舞:《史記·五帝本紀第一》謂“舜曰‘誰能馴予上下草木鳥獸?’皆曰益可。於是以益為朕虞。益拜稽首,讓於諸臣朱虎、熊羆。舜曰‘往矣,汝諧。’遂以朱虎、熊羆為佐。”“夔曰‘於!予擊石拊石,百獸率舞。’”言天下大治。

④鳳凰來儀:《史記·夏本紀第二》謂“皋陶於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則禹。不如言,刑從之。舜德大明。於是夔行樂,祖考至,群后相讓。鳥獸 翔舞。《簫韶》九成。鳳凰來儀,百獸率舞,百官信諧。於是天下皆宗禹為山川神主。”

⑤得人則安,失人則危:《孟子·滕文公上》謂“堯以不得舜為己憂,舜以不得禹、皋陶為己憂。夫以百畝之不得,易為己憂者,農夫也。分人以財謂之惠,教人以善謂之忠,為天下得人者謂之仁。是故以天下與人易,為天下得人難。孔子曰‘大哉堯之為君,惟天惟大,惟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君哉舜也,巍巍乎有天下而不與焉。’堯舜之治天下,豈無所用其心哉?”

⑥唯賢知賢:人不易知:《呂氏春秋·慎大覽·慎大》謂“故賢主於安思危,於達思窮,於得思喪。”又《慎大覽·下賢》謂“堯不以帝見善綣,北面而問焉。堯天子也,善綣,布衣也。何故禮之若此其甚也?善綣,得道之士也,得道之人,不可驕也。堯論其德行,達智而弗若,故北面而問焉。上之謂至公,非至公其孰能禮賢?”又《呂氏春秋·慎行論·求人》謂“身定,國安,天下治,”必賢人。古之有天下也者,七十一聖。觀於《春秋》,自魯隱公以至哀公十有二世,其所以得之,所以失之,其術一也。得賢人,國無不安,名無不榮;失賢人,國無不危,名無不辱。先王之索賢人無不以也。極卑極賤,極遠極勞。”曹丕此句有不無暗示群下及獻帝自己即為所當求之賢者意。

⑦歌以詠言,誠不易移:我讚歎賢人求賢的願望啊,是多麼的熱忱和堅定。漢高祖劉邦十一年(公元前196年)《求賢詔》謂“蓋聞王者莫高於周文,伯者莫高於齊桓,皆待賢人而成名。今天下賢者智能,豈特古之人乎?患在人主不交故也。士奚由進?今吾以天之靈,賢士大夫,定有天下,以為一家,欲其長久世世奉宗廟亡絕也。賢人已與我共平之矣,而不與吾共安利之,可乎?賢士大夫有肯從我遊者,吾能尊顯之。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⑧鳴條之役,萬舉必全:鳴條,古地名,又名高侯原,在今山西運城安邑鎮北。相傳商湯伐夏桀,戰於鳴條之野,即此。一說為河南封丘東。鄭福田等主編的《中國將帥全傳·伊尹》謂“公元前16世紀,商發動了滅夏的鳴條之戰。戰前,湯大舉誓師,喻告說,不是我小子敢犯上作亂,因為夏國犯下許多罪行,天帝命我去討伐它。夏王耗盡了民力,割剝夏國人民,人民痛恨他。說‘這個太陽什麼時候才能消失呢?我們跟你一起滅亡。’夏王的品德壞到這樣,現在我一定要去討伐他。臨戰,湯和伊尹率戰車七十乘,敢死戰士六千人發起猛攻。夏桀率軍迎戰,結果夏師大敗,商軍追擊,桀逃奔南巢氏(居今安徽巢湖北岸)而死。夏亡。湯在西亳(今河南偃師西)建立商王朝。’”

曹丕在此所說“鳴條之役,萬舉必全”,完全在借用《尚書·湯誓》之意,即喻漢末如夏桀之朝,已經是人神共憤,可人人共誅之,天下共討之。即要必須徹底改朝換代之意。這無疑給漢獻帝下了一道最後通牒,也等於給部屬及諸臣下動員令,即要做好一切準備,隨時準備改朝換代。象夏桀這樣的太陽還要它幹什麼?萬舉必全,其要義在於推翻夏桀時,湯王已做好了一切準備,天時地利人和,都有利於湯而不利於桀,即推翻夏桀統治,已是萬事俱備。

⑨明德通靈,降福自天:明德,指賢明者的德性。通靈,即感應。曹丕此句謂聖賢的高尚道德能夠感動上天,而降福邦國兆民。屈原《離騷》詠“昔三後之能純粹兮,固眾芳之所在。”又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五月獻帝策魏公詔謂:“君有定天下之功,重之以明德,班敘海內。”


【釋義】

曹操《己亥令》謂“孤始舉孝廉,年少,自以本非巖穴知名之士,恐為海內人之所見凡愚,欲為一郡守,好作政教,以建立名譽,使世士明知之;故在濟南,始除殘去穢,平心選舉,違忤諸常侍。以為強豪所憤,恐致家禍,故以病還。去官之後,年紀尚少,顧視同歲中,年有五十,未名為老,內自圖之。從此卻去二十年,待天下清,乃與同歲中始舉者等耳。故以四時歸鄉里,於譙東五十里築精舍,欲秋夏讀書,冬春射獵,求底下之地,欲以泥水自蔽,絕賓客往來之望,然不能得如意。後徵為都尉,遷典軍校尉,意遂欲更為國家討賊立功,慾望封侯作徵西將軍,然後題墓道言‘漢故徵西將軍曹侯之墓。’此其志也。”這是曹操在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十二月己亥日發佈的自述令。自謂少年時志在任一郡守,稍後仕途受挫,志在冬夏讀書,春秋射獵;在被朝廷聘任典軍校尉後,志在作徵西將軍,而且還希望在最後自己的墓碑題上“漢故徵西將軍曹侯之墓”的光榮稱號。

這一段文字可以看出曹操當初未得時時的一段真實心態。這也反映了漢末士大夫階層的普遍為社稷建功立業的效忠願望。當建安十八年(公元213年)獻帝賜九錫禮時,曹操再三謙讓謂:“夫受九錫,廣開土宇,周公其人也。漢之異姓八王者,與高祖俱起布衣,並定王業,其功至大,吾何可比之?”半推半就受九錫之禮後,又感謝謂“臣蒙先帝(靈帝劉宏)厚恩,致位郎署,受性疲怠,意望畢足,非敢希望高位,庶幾顯達。”“陛下加恩,授以上相,封爵寵祿,豐大弘厚,生平之願,實不望也。口與心計,幸且待罪,保持列侯,遺付子孫,自託聖世,永無憂責。不意陛下,乃發盛意,開國備錫,以貺愚臣。”此時曹操雖受開國九錫之禮,但仍深自謙憂為是。然在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年)於太廟春祠時,曹操態度大為不同。令謂“議者以為祠廟上殿當解履。吾受錫命,帶劍不解履上殿。今有事於廟而解履,是尊先公而替王命,敬父祖而簡君主,故吾不敢解履上殿也。又臨祭就洗,以手擬水而不盥。夫盥以潔為敬,未聞擬而不盥之禮,且‘祭神如神在’,故吾親受水而盥也。又降神禮訖,下階就幕而立,須奏樂畢竟,似若不行彳玎 烈祖,遲祭速起也。故吾坐俟樂闋送神乃起也。受胙納袖以授侍中,此為敬恭不終實也。古者親執祭事,故吾親納於袖,終抱而歸也。仲尼曰‘雖違眾,吾從下,’誠則斯言也。”曹操此令中所表露的心態,似恭實倨,少誠多偽。

建安十七年(公元212年)春正月,獻帝雖命曹操“贊拜不名,入朝不趨,劍履上殿,如蕭何故事。”但那是在高祖肇基興漢之初,雄視天下,諸侯翦滅盡竟之時,高祖視諸臣如功狗,已為高枕無憂之世。而曹操以獻帝所命為由,稱不敢解履上殿,是“尊先公而替王命,敬父祖而簡君主。”曹操此時的劍履上殿與蕭何的劍履上殿,實不可同日而語。蕭何事劉邦,其忠惕懼有加,而曹操事劉協如玩股掌,其忠與不忠,何須言表。由此太牢春祠行止,可觀曹操對獻帝之不誠已然畢露。然仍託仲尼“雖違眾,吾從下”之言以自掩。真所謂欲蓋彌彰。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冬,曹操對夏侯惇謂:“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這句話實際可以理解為對曹丕的最後遺囑。即他自己已做了周文王的事,未竟的事由周武王去做。這是告訴曹丕要徹底完成以曹代劉而有天下,完成周武王伐紂而以周代殷故事,這是再明白不過的既定方針。

曹丕此《秋胡行》詩所謂“堯任舜禹,當復何為。”開宗明義的表明他就要實現“堯任舜禹”故事重演這一目標,“當復何為”即除受漢禪之外可以說再不幹別的什麼事了。克己復禮,天下歸仁,唯此唯大。這就是曹丕的所謂“當復何為”之真諦。但曹丕只說“堯任舜禹”,而不提周文周武故事,其意更黠。堯特別器重舜,故禪天下於舜,而舜特別器重禹,故讓天下於禹。周武雖聖,卻仍須牧野之戰而後代殷,非紂禪殷於周武。且提及周武必涉周文,而說周文無疑暴父之過,故諱不言周。自三代以後,凡言堯舜禹之禪者,皆用其文而失其質。堯舜禹禪讓之事,皆集體決策,非一言以蔽之,確實是以天下為公。而夏啟之後,親族相傳,子承父業,已無三王遺風,完全挾天下以為私。曹丕舉堯舜禹相禪,暗諷劉漢禪於曹魏,乃是以天下為公而薦授於賢者,非私相授受可擬。果能若此,則“百獸率舞,鳳凰來儀”,必可再呈於三王盛世。曹丕之所以暗諷大魏如受劉漢之禪可再造三王遺業,是自以為對劉漢來說無疑已遇賢人。

當年帝堯老,命舜攝行天子之政,以觀天命。堯知親子丹朱不肖,不足授天下。如果授舜,則天下得其利而丹朱病;授丹朱,則天下病而丹朱得其利。堯以為“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為至論,最終授天下於舜。舜受堯禪踐帝位二十二年,見禹“披九山,通九澤,決九河,定九州”,又“興九韶之樂,致異物,鳳凰來翔”,有功於天下,見子商均亦不肖,遂薦禹於天后,十七年而崩。“三年喪畢,禹亦乃讓舜子,如舜讓堯子。諸侯歸之,然後禹踐天子位。”曹丕所謂“得人則安,失人則危,唯賢知賢,人不易知。”即指這一段歷史。但其意在於暗諷獻帝劉協要識有大功於邦國的曹魏之賢,當然吳蜀孫劉諸輩未必識賢。遇賢宜禪,真是“得人則安”,否則必然會“失人則危。”這樣用語,非一般意義的用人常論,實際是對有名無實的劉漢小朝廷的巨大壓力和威脅。曹丕“鳴條之役,萬舉必全”之說,其用意是對獻帝劉協施壓與威脅的進一步升級。夏商鳴條之戰是成湯滅夏的決定性最後一戰。

公元前一七六六年,成湯率兵攻伐夏都安邑(今山西安邑),夏桀倉促應戰,西出拒湯,戰於鳴條之野(在今山西安邑西。此據臺灣三軍大學編著《中國曆代戰爭史》),“夏師敗績,湯追至涉,遂禽桀於焦,放之歷山(今山東濟南市東南),乃與妹喜及諸嬖妾同舟,浮海奔於南巢之山(今安徽巢縣西)而死。”(據張光復、李春茂《皇甫謐作品選譯》)。但是成湯滅夏桀鳴條之戰並非輕而易舉。成湯為滅夏決定性之戰許勝不許敗,其實早做了十八年的周密細緻的各項準備。夏桀雖暴,並非庸碌,但荒淫自縱,近讒拒諫,殺害老臣,一面“築傾宮”,“飾瑤臺”,一面“徵有緡”,“伐岷山”,征討不休,“不務德而武傷百姓。”故夏政日非。夏桀雖暴虐無道,但夏政入主中原四百餘年,聲威亦然甚大。湯為夏伯,以下犯上,得人心不易。是故湯在推翻夏政之前,主要先從爭取人心入手,首先廣佈仁德,爭取夏人擁護,暴露桀罪,宣揚湯仁,削弱夏勢;其次蒐羅賢士,壯大湯威,聘請伊尹,委以國政。孟子贊伊尹謂:“思天下之民有匹夫匹婦,不被堯舜之澤者,若已推而納之溝中。”並稱其為“聖之任者,”再次,伊尹自為間諜,深入夏境以觀其弊,並收集情報以資決策。故孫子謂“殷之興也,伊摯在夏……聖君賢相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複次,湯與伊尹僅以亳(今山東曹縣)七十里地為基,以各個擊破為謀,逐次兼併以擴張其勢,這是由小到大,由弱漸強的基本戰略。故《孟子·滕文公下》謂“湯始徵,自葛載。十一徵而無敵於天下。東面徵而西夷怨,南面而徵北狄怨。曰‘奚為後我?’民之望之,若大旱之望雲雨也。歸市者弗止,芸者不變。誅其君,吊其民,如時雨降,民大悅。”

湯自夏桀三十五年(公元前1784年)遷亳後,次年即開始征討葛(夏之葛國,今河南省寧陵)依次又徵滅洛,荊韋(今河南滑縣),顧(今山東範縣),昆吾(今河北省濮陽)等,凡二十七徵。一日歸湯者三十六國;又次,夏桀無道,罪諫者,湯使人哭之,諸侯皆叛桀附湯,同日貢職者五百國。三年而天下悉服。至鳴條之役,夏師遇湯,一觸即潰。故獲全勝。自桀三十五年(公元前1784年)至桀·五十三年(公元前1766年)始滅夏,其間經過十八年兼亻並 擴張,終有天下。終次,鳴條之戰,決勝帷幄。《中國曆代戰爭史·商代戰爭史》謂:“鳴條之戰,湯取大迂迴之行動,由黃河南岸西進,至潼關附近始渡河而北,然後由河曲部迂迴夏都之西方,約其後退之路,出其不意,迫桀倉促應戰。實為大迂迴作戰切斷後方退路之創例。至《尚書》所謂‘湯嘗為臣,慚而且懼,故出其不意,云云,實書生之見。由湯敗桀後,追之三月,囗放之南巢之行動觀之,可見其徹底摧毀夏之統治,早已成竹在胸也。”

又謂“綜觀湯之滅夏,出於長期之謀畫,其深謀積慮,持之久遠。舉凡近代所謂心理戰,宣傳戰,間諜戰,宗教戰,孤立戰,以及大規模戰略迂迴行動與斷敵後方退路,均一一加以運用。洵為戰爭史上卓越不凡之戰例。”桀雖有才力,“能伸鉤索鐵,手能搏熊虎,”然不悟“湯遠道而來,利於速戰,桀如據城守之,避不與戰,俟湯兵疲力衰時,再予反擊,則勝敗之數殊未可知。但桀昧於此理,終以致敗。”

曹丕“鳴條之役,萬舉必全”之說,乃對湯伐夏桀而有天下之史,於胸洞然,以十八年環環相扣,步步為營,鳴條之戰,畢功於一役,確實是得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利,故必獲全勝。但夏桀未能以逸待勞,突出反擊。對成湯而言亦不無“明德通靈,降福自天。”詳曹丕此詩,表明了以下幾種意圖:一,對獻帝劉協來說,必須效法堯舜之禪例;二禪讓,唯利天下而不唯利一人;三、以湯伐夏,利享人天。今以魏代漢,亦理出自然;四、最後通諜,志在必得。

由此可知,這確實是曹丕籌逼劉協退位的一首最後通諜之詩。“鳴條之役,萬舉必全”,已對堯舜之禪,迫不及待。如獻帝執迷不悟,不甘自覺退出歷史舞臺,亦不妨實踐以湯滅夏故事。故《三國志·魏書·文帝紀第二》謂“漢帝以眾望在魏,乃召群公卿士,告祠高廟,使兼御史大夫張音持節奉璽綬禪位。冊曰‘諮爾魏王:昔者帝堯禪位於虞舜,舜亦以命禹,天命不於常,惟歸有德。漢道陵遲,世失其序,降及朕躬,大亂茲昏,群凶肆逆,宇內顛覆。賴武王神武,拯茲難於四方,惟清區夏,以保綏我宗廟,豈予一人獲茲。俾九服實受其賜。今王,欽承前緒,光於乃德,恢文武之大業,昭爾考之弘烈。皇靈降瑞,人神告徵,誕惟亮採,師錫朕命,僉曰‘爾度克協於虞舜,用率我唐典,敬遜爾位。於戲!天之歷數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君其祈順大禮,饗茲萬國,以肅承天命。’乃為壇於繁陽。庚午囗,王(曹丕)升壇即阼,百官陪位。事訖,降壇,視囗僚成禮而反。改延康為黃初(公元220年),大赦。”

至此,曹丕完全實現了“堯任舜禹,當復何為”的預期目標。從某種意義上講,比曹操“若天命在吾,吾為周文王矣”的既定方針更為圓滿。因周文王雖賢,但周武王需經牧野而伐紂始得,與曹丕兵不血刃而又享禪讓之譽實不可同日而語。非舜,堯不會禪讓的。

曹丕在詩的最後謂“明德通靈,降福自天”,這裡邊話是很自信的。認為曹魏受劉漢之禪就如同舜受堯禪一樣,也是上天的安排,因為那是順天應人之舉。然而曹丕所言堯舜禹之禪,為借公以掩私而已。堯禪舜,舜禪禹之前,都是將要受禪者視為候選對象,多少年前薦之於天,交給最艱鉅的任務,讓各部族首領觀察監督,閱品德、考實績,能為天下主者可共尊之,有強授之事,無自爭之典。無論授受,皆以天下為公。今曹丕借父餘烈,強迫劉協棄位而自奪之,猶託堯舜之事而自美,實乃不知耳心 之大者。而劉協已德衰勢孤,更無力統御大邦,仍無意自動退出歷史政治舞臺,亦乃不知羞之大者。天命歸有德,此過去現在未來唯一無二之公理。

《勸忍百箴·事君之忍第八十四》謂“一心可以事百君,百心不可以事一君。”曹操曹丕父子皆為百心而事獻帝,如聞此語,亦應慌愧無地。而蜀相諸葛亮則對後主的《出師表》謂“先帝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罷弊,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衛之臣不懈於內,忠志之士忘身於外者,蓋追先帝之殊遇,欲報之於陛下也。”曹丕必讀諸葛此表,實不知如何咀嚼其味?《安士全書·陰陟文廣義節錄·忠主》謂“忠字從心,則非貌為恭敬可知。故捍災御患忠也,奔走後先忠也。以人事君亦忠也。若夫君可亦可,君否亦否。民有疾苦而不上聞,君有恩膏而不下降。以催科為奉法,以刻核為精明。此正孟子所謂吾君不能者也。烏乎忠。”曹丕乘獻帝勢孤,以逼宮為禪讓,不唯於忠無涉,更損陰德之甚,實難言喻。而諸葛亮之忠誠足可泣鬼神矣。曹丕雖生貴胄之家,才德未具,兄弟行中,互戕稱雄,憑藉父功,炙手可熱,脅劉協而盜國,強名為禪。

然釋迦氏《佛說業報差別經》謂“復有十業能令眾生得大威勢報。

一者,於諸眾生,心無嫉妨;

二者,見他得利,心生歡喜;

三者,見他失利,起憐愍心;

四者,於他名譽,心生忻悅;

五者,見失名譽,助懷憂惱;

六者,發菩提心,造佛形象,奉施寶蓋;

七者,於己父母及賢聖所,恭敬奉迎;

八者,勸人棄捨少威德業;

九者,勸人修行大威德業;

十者,見無威德,不生輕賤。以是十業,得大威勢報。”

曹丕愚味,不識因果,以逞私智為能。迍如邅如,履險於湯鑊。天堂未就,地獄先成。豈不聞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曹丕威勢生風,以佛經而論,實乃前生中造大威勢業,故此生得大威勢報。今生昧於此理,又不善護持,逼宮盜國,重造惡業,自損福德。不但未享永年,而魏祚又何可久哉?蓋自三王以後,世無真禪者。一逼而已矣。

【文丨鄭世昌先生。作者系立身國學網指導委員會委員、中華文化復興聯合會委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