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老媽又入夢

媽去世好幾年了,很少來打擾我,一如她活著的時候,只要我不給她打電話,她從來就沒給我打過電話,即使惦記我,也是記在心裡,但昨晚媽來了,當然不是有病的媽;不是垂死的媽,而是一個充滿活力充滿幹勁的媽。

媽沒向我討要什麼而是告訴我,她現在找了一個活,一週能賺二十多塊錢,我一聽這價就趕緊信誓旦旦的跟她說,這活不幹了,我給你,一個月才八十多塊錢,咱不挨那累,說完還心疼的抱住了媽,可恍惚間我突然意識到媽死了,死人怎麼能花活人的錢呢,一種愧疚感油然而生,揪心的痛撕扯著我,我開始悲痛欲絕的哭泣,我雙手擁抱著活生生的媽,心裡卻清楚的知道媽已經死了;生與死,人間和陰間,此刻已經交融在一起,但無論我怎樣擁抱著媽,內心的那份傷感都無法解脫。

在那個我和媽的世界裡,我可以清晰的看到媽,摸到媽,甚至還可以和她說話,但我的內心總是感覺隔著什麼,隔著一種不可逾越的東西,媽的喜怒哀樂我可以看但不能參與其中,即便參與,也總是感覺忙活半天也是虛空一場,就像媽剛去世的時候我看見她孤獨的走在路上,一旁的我卻無能為力,只是眼睜睜的看著,

一種虛幻的擁有;一種隔空的相望!

一條看不見的絲線隔開了人與鬼!在人的世界裡人們總是怕遇見鬼,但在鬼的世界裡,沒有哪個鬼會懼怕人,因為每個人都曾經是他們的親人或朋友,即使是曾經的敵人,到了鬼的世界也就都不和人計較了,既然鬼都不和人計較了,那人為啥總怕鬼呢,而且不管鬼是曾經的親人還是朋友!

以前我也非常怕鬼,但自從媽死後我開始四處找鬼,但找來找去,我發現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麼鬼,人們繪聲繪色描繪的那一條條虛幻的鬼影,其實是死去的親人在我們頭腦中留下的一條條人的記憶,而且思來想去,最可怕的還是活生生的人,因為鬼頂多嚇的人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人就不行,人的冷漠、殘忍會把活人變成鬼!

我抱著媽又傷心的哭了,因為過於悲傷,渾身抽搐的太劇烈,驚醒了身邊的活人,在活人的推搡下我戀戀不捨的離開了我和媽的世界,回到人間,我第一件事就是想如何給媽寄錢,這件事讓我著實犯了難!

在媽臨終前為了一塊便宜的墓地,在虔誠的基督教徒大姑的勸說下,媽稀裡糊塗的入了天主教,雖然一天經也沒念過,但好歹有了葬身之地,並且左鄰右舍還有死去的大姑父和活著的大姑的墓和依然健在的小姑和小姑父的墓地,雖然死去的媽無論現在還是將來都不會寂寞,但卻讓我犯了難,我咋給媽寄錢呢,一般人家到十字路口燒點紙,據說死人就能收到錢,但天主教徒不許燒紙,只能到教堂望彌撒,可我一不是教徒,二不知道教堂在哪,因此我怎麼給媽寄錢呢?

思念是一種無形但有心的東西,它深藏於人的心底,它無法拿出來炫耀,更不能與人分享;思念與物質無關,與金錢無緣,它悠遠留長,它生長在塵世又直通陰間,思念沒有時空的限制,沒有陰陽的阻隔,它即存在於人們狹小的內心裡,也馳騁在無際的時空裡,它讓親人的心彼此相連,它讓骨肉的情亙古不衰!

我突然意識到,無論我在塵世的陽光裡還是在夜晚的夢境裡,連接我和媽之間的那條看不見的絲線不就是思念嗎,媽想著我,我想著媽,我們在陰陽虛幻的交界處那深深的相擁,看似虛空,卻在心底裡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了它的存在!

我始終沒有去教堂望彌撒也沒有去十字路口燒紙,我只是默默的在心底裡增加了許多對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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