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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綿長的、57年最大降水量的四川非典型雨季總算過去了。一個月下夠以往一年的雨，流量這麼大，搞得男女老少都會唱烏雲烏雲快走開。
也有這樣一個地級市經受住了考驗，它本身是四川降水量最多的城市——雅安。當地的雨被列為“三絕之一”，屬於罕見擁有自己名稱的雨——“雅雨”。傳說這是由於女媧當年補天沒有縫牢，結果留下來的一個Bug，導致一年四季不管不顧地落雨。
上世紀30年代，有個叫Frederiek · Smith的人，專門跑到這座西南小城市等雲來。
Frederiek · Smith（孫明經攝）
明德中學老照片
他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教育學博士，也是雅安私立明德中學的首任校長，中文名叫施勉志。施校長一旦看到雨積雲就會條件反射地去找缽缽來裝雨，人們隨後會看到他的一系列動作：把雨倒進砂器裡，將它燒到100℃直至沸騰，然後用來涼一涼泡中國茶，香氣撲鼻。
這種飲茶方式，被他詩意地稱之為“納雲煮雲吞雲”。
雅安蒙頂山茶園
在辦學校之前，校長先到過成都的醫院當全科醫生。他和當時的其他一些歐美人一樣，覺得中國人普遍是“東亞病夫”，身體比較差。到了雅安，他此前的固有觀念崩塌了。
在雅安的一個幾百口人的村莊，施勉志看到許多70歲的老年人，幾乎個個身體倍兒棒、普遍長壽。事實上，碧峰峽早在唐代和清代，就曾出現過九世同堂的現象，這也正是康熙皇帝手書頒發“華夏第一家”金匾的由來。
雅安碧峰峽
施勉志在雅安遇到的問題是，鮮有病人去找他問診。清閒之餘，他開始了刨根問底，後來才發現當地人的長壽不僅與雅雨有關，也有茶具的功勞。
這些飲具產自雅安下轄的滎經縣，是一種含有活性炭的杯具。現代人對這種元素並不陌生，大體瞭解它吸附甲醛、淨化水質的功能。滎經砂器作為一種日常生活的器皿，正是由於其內含豐富的活性炭，不僅泡茶時能軟化水質，熬藥時能保證藥性不被破壞，而且燉肉煮菜更能保持營養和鮮味。
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滎經砂器老照片
因為自行探索發現後的科普，也就有了施校長之前那段用無根之水泡茶的詩意畫面。世界茶源雅安的茶、三絕之一的雅雨再配上當地這種不看廣告看療效的器皿，引得人們慕名而來品鑑。
孫明經是中國首屆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中國委員，他當年手握攝像機、照相機走訪西康（現雅安到康定藏區範圍）茶馬古道，發現那些背茶人習慣帶上滎經砂鍋沿途生火做飯。1939年到了雅安，孫明經想起之前朋友給他提起那位“西洋茶痴”，於是拜訪了施校長，併成為第一個用相機記錄滎經砂器的人。
孫明經（1911—1992）
時光流轉，多虧了孫明經的記錄，施勉志當年使用到的“曉湖”“春月”砂製茶具才有機會得以復原。而復原這套茶具的，正是滎經當地人朱慶平。
“我們現在正復原當時孫明經先生所描繪的一套爐具和茶具，目前製作了一年多還未完成。”朱慶平是滎經砂器的非遺傳承人，他家之前七代人也都是在燒窯、製作砂器中度過一生的。
他也證實了滎經這個小縣城的另一個角色——女人頭髮的“收割機”。
兩千多年來，滎經縣六合鄉的砂器手藝人幾乎都會使用到一種叫“水筆”的工具，用於撫平砂器和拋光，這種“水筆”的製作原材料就是女人們的頭髮。為了獲得這種工具，“雅女”們做出了卓越貢獻。
朱慶平使用水筆進行拋光 ©朱慶平
這些頭髮要麼是在當地理髮店收購，要麼是自家女性剪頭髮時刻意留下來的。老師傅朱慶平更苛刻地挑起髮質，乾枯粗糙的頭髮入不了眼，“小女孩的頭髮又細又軟，只有用它拉出來的滎經砂器才平整光滑。”
饅頭窯中的滎經砂器 ©朱慶平
但這門手藝最富挑戰的環節在於燒窯，像朱慶平這樣的從業者，也被稱為“觀火匠”。獨門的觀火秘訣，讓他能夠做到幾十年間出窯失敗率為零的水準。
滎經砂器放入還原坑 ©朱慶平
從視覺效果上看，成品滎經砂器除了原生的質樸美感，也會散發出金屬光澤。如此顏值，是因為高溫烘烤定型之後的一個額外步驟——埋入封閉大坑當中。這也是滎經砂器與其他泥土燒製器皿的不同之處。
滎經砂器蘭草盆
滎經砂器藥罐
早年的滎經砂器，沒有現在這麼美。它在1.0版本階段，往往被用於製作蜂窩煤爐芯、蘭草盆和藥罐等常見的生活用品，直到朱慶平這一代人才開始注重工藝設計。一名意大利女設計師曾慕名而來，三次深入滎經，與朱慶平聯手做出一件斬獲國際獎項的作品。
老師傅已經想不起那件作品的樣子，他當年甚至無心保存哪怕是一張圖片。終歸是個一門心思埋頭製作黑砂的匠人。這並不妨礙滎經砂器因為製作門類思維的轉變，讓日本、韓國、新加坡等成為了這類產品的消費國。而在更早的2000多年前，滎經砂器就順著南方絲綢之路進入了南亞和東南亞。
朱慶平黑砂作品 ©朱慶平
很多人並不知道的是，這種特別的器皿最終成為了集合承載“雅安三絕”的文化象徵。
說吃是很實際的，雅魚是和雅女、雅雨並列的三絕又一構成部分。慈禧太后說這種魚肉質鮮嫩，然後吹殼子評價稱，比龍肝鳳膽更美味。好肉配好鍋，在雅安有道著名的佳餚叫“砂鍋雅魚”，用的也是滎經制造的黑砂來烹煮的。
這些黑色閃著柔光的器皿很認土壤，因為用作原材料的泥土，只有滎經當地才有。這也是當地匠人大多聚集在六合鄉（古城村）的緣由，它被稱為“中國黑砂第一鄉”。2006年，滎經砂器被列入中國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與遠在東海岸福建省德化縣特定產出一種名為“中國白”的陶瓷呼應，地處中國西部雅安滎經的這些砂器，我們不妨就叫它“高級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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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編：楊嬋
圖片：除朱慶平傳習所提供外，均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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