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變革理論”（Theory of Change, ToC），想必大家都不會陌生。但對於變革理論究竟是什麼、它具體是怎麼構成的、又如何應用於社會工作領域，或許就不那麼清楚了。今天的文章將以壹基金的兒童項目“壹樂園”為案例，介紹變革理論作為一種邏輯分析的常用工具，怎樣服務於公益項目的設計和監測評估，供大家學習和探討。
變革理論是闡釋干預活動（單個項目或系列的舉措）與預期結果（目標）間的因果關係的工具，它通常由圖形與敘述相結合的形式呈現。一般情況下，預期結果通過一項或多項干預活動來實現，每項干預活動均與框架中的某個目標因果相聯，由此構成的ToC框架呈現了變化所必需的、複雜的干預活動組群。
同時，變革理論的制定也是一個嚴謹而具有參與性的過程。在這個過程中，利益相關方須經過詳盡的研究和探討，闡明項目的長期目標，並明確實現這些目標必須具備的條件。這些條件作為預期結果的前提，將以圖形的形式被排列在因果框架中，呈現一種逐層推演的邏輯關係。
01 從“壹樂園”看變革理論的應用
變革理論作為過程性的工具，以項目邏輯框架呈現問題、干預活動、產出與成效和影響間的關係。它通過呈現干預活動與結果間的邏輯關係，描述干預活動是如何引起變革的過程。現以壹基金的“壹樂園”項目為例，介紹變革理論如何用於項目設計和項目評估。
第一步：確定項目的長期目標及其背後的假設。長期目標（Long-term Objective, LTO）是項目想要達成的目標，也是項目最終想實現的結果。長期目標是變革理論的基石和錨點，其結果可能帶來一群人、一些組織或地區的變化。在變革理論圖中，眾多中短期目標的實現是長期目標實現的前提。
“壹樂園”項目的長期目標是促進貧困地區農村兒童獲得與城市兒童平等發展的權利。就這個目標而言，兒童保護的政策法規的制訂和完善，兒童發展的理論完善，學校、家庭及社會對兒童發展的正確認識與行動，這些都是該長期目標實現的重要前提（如下圖所示）。
第二步：倒推和連接結果。從長期目標往前倒推，找到實現長期目標所需的先決條件，並解釋原因。在變革理論構建的過程中，我們通常需要先清晰地陳述問題。而清晰地陳述問題，往往需要深入討論，直到找到問題的“根源”。這一過程能幫助每個參與方對長期目標達成共識，並瞭解實現長期目標需要哪些初期和中期步驟或階段性的變化。
“壹樂園”項目中，首先，每個利益相關方都需要清楚瞭解“兒童平等的發展權”究竟意味著什麼，並認識到鄰域的邊界，這是至關重要的。“兒童平等的發展權”廣義上是指每一個兒童都能平等地享有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中賦予兒童的包括生存權、受保護權、參與權和發展權為代表的四個方面的基本權利，同時應確保兒童的這些權利不因兒童的性別、語言、宗教、民族、社會出身、傷殘等任何因素或其他身份而有任何差別”。
隨後，分析哪些因素將影響兒童擁有平等的發展權（長期目標）。通常有多種途徑實現長期目標。例如政策推動、經濟社會環境改革、教育公平以及社會和公眾對兒童發展的認識提升等諸多因素，每一項的改變都可能影響兒童獲得平等的發展權。
第三步：指出變革系統中存在的假設。假設已存在，而且不需要實現條件，在構建變革理論框架時，提出假設並就假設達成共識，是實現變革的重要基礎。“壹樂園”項目的干預假設是，如果能夠改變鄉村小學缺乏音樂體育設施、缺乏適合的教程及教師的現狀，為其提供更有品質的音樂與體育教育，將有利於促進鄉村小學兒童的潛能發展。
第四步：權衡並選擇最具戰略性的干預活動，以實現所期望的改變。干預指的是項目或利益相關者將採取的措施。通常使用“策略”或“活動”來表示不同程度的干預。“策略”是指一系列的干預活動以實現預期的結果，“活動”則用來描述構成干預的所有具體行動。
“壹樂園”項目選擇了硬件建設與軟件資源相結合的干預策略。硬件投入，包括建設音樂教室與運動場地，提供音體教學設備；軟件資源投入，包括請專家開發專業的、適合鄉村教學的教程，為音樂、體育老師提供基礎和進階培訓，通過組建和舉辦項目賽事等活動，推動地方政府和教育部門深度參與項目，並結合國家教育均衡發展等相關政策，加強項目在地的推動和影響力，協助項目老師進一步獲得支持，以此推動項目真正地、深入化地服務當地兒童。
“壹樂園”項目所要解決的問題、干預策略及項目成效（兒童潛能發展）的分析，如下圖所示。
第五步：制定指標來監測評估項目進展與預期目標實現的情況。指標可以是定性的或定量的，定量指標應具有可測量性。“壹樂園”運動匯項目將兒童的近視率、運動時間及體質健康等指標納入監測內容。呈現項目成效時，要包含項目目標、人群、標準和時間線四個部分的信息。
“壹樂園”項目的成效可表述為：
- 2011年至2018年12月，在全國18個省份建設音樂教室581間、運動匯遊樂設施763座、運動匯多功能運動場462個，共有103.7萬名兒童受益
- 先後培訓教師2200餘人。項目干預學校積極參與項目活動的兒童參與團體活動會更加積極，同伴關係也更好，比非項目學校高16.3%
- 積極參與項目活動的兒童積極情緒較多，更自信，抑鬱傾向更低，焦慮等消極情緒較少，抑鬱率同比低於非項目學校3.4%
這些詳實的數據和指標可以讓項目成效更具有說服力。
第六步：項目設計質量評價。這個階段要反思項目的設計邏輯是否可靠、可信？項目行動是否可行？項目的成效是否可測量？
可信性是指項目邏輯與實施路徑的邏輯是否正確。
可行性是指通過現行計劃實現長期目標的現實性，是否有資源來實施計劃的所有干預活動。可測試性指是否精心設置了測評指標，是否選擇了可靠的、可以及時測量的指標。在變革理論的構建過程中，應該將監測評估的思路融入項目實施的全過程。項目的各階段都應對項目成效進行評估，以驗證投入的資源與干預活動是否帶來了真正的改變；同時也輔助判斷，要保證中長期目標的實現，還需要對項目策略做哪些調整。
2017年北京師範大學行為健康研究中心對“壹樂園”項目開展了評估，基於項目干預與目標的邏輯關係，將兒童發展潛能分解成認知能力、體力與健康、自我價值感、協調與控制力、生活態度、團隊合作及同伴關係能力（如下圖所示），並將這些測量指標和標準量表轉化成問卷及訪談問題進行調查，將2015-2016年干預學校與非干預學校進行對比，2017年做了項目學校的干預前後的測評。
項目評估初步得出以下結論：
- “壹樂園”項目選擇的投入方向（運動和音樂）能夠促進兒童的發展，實現項目的預期目標
- 項目對提升兒童參與運動和音樂的積極性和參與強度有顯著的作用
- 音樂教室項目能夠顯著促進兒童的發展，其影響達到統計學顯著水平
- 項目符合國家基礎教育質量提升和均衡發展的大方向，在項目區形成了較好的品牌影響力，初步具備了可持續發展的基礎
第七步， 寫一篇敘述性文章來解釋計劃的總體邏輯。敘述是對理論的總結，它解釋了變革的路徑，突出了一些主要假設、基本原理、干預，並提出了一個令人信服的案例，說明項目為什麼要實施、如何實施，以及項目的成功指標是什麼。
“壹樂園”項目的長期目標是促進兒童平等的發展權利。項目以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為政策依據，以多元發展理論為理論支撐，秉承教育是生命早期發展的主要動力，基於以全面提升個體素質與能力為重要路徑的理念探索設計項目。兒童發展理論認為6-12歲是幫助兒童在成長前激發其潛能的一個重要時期，而音樂和體育教育是生命早期發展的主要動力，也是全面提升個體潛能的重要路徑。“壹樂園”項目針對中國農村小學缺乏音樂體育教育設施與設備，缺乏有質量的音樂與體育教育條件的問題，選擇了硬件加軟件資源結合的干預策略，在小學階段進行音樂與體育的干預教育，以促進兒童身心發展及潛能發展。
同時，變革理論作為項目評估工具，也確定了該項目的具體目標，並將這些目標與特定的干預活動聯繫起來。然後，收集數據來評估既定目標的進展情況，以及干預活動在產生結果方面的有效性。
下圖是壹樂園項目的干預邏輯及評估框架總圖：
點擊可查看大圖
02 為什麼要使用變革理論？
從上述“壹樂園”項目的案例中可以看到，變革理論是一種規劃、參與決策與評估的方法，也是一種“面向結果”的項目管理工具。它常被應用於發達國家和地區的慈善、非營利與公共管理等部門，以促進社會變化。它在本質上是對特定背景下預期發生變化的方式和原因的全面描述和說明。
為什麼要使用變革理論？
首先，慈善和非營利組織的根本任務是解決社會問題，促進社會積極正向的改變，而任何一個社會問題都是由很多複雜的因素在不同層次上互相影響形成的。變革理論可以幫助我們系統地思考造成這些挑戰的根本原因，瞭解它們是如何相互影響的，從而確定干預框架應優先處理哪些問題。
其次，
變革理論通過闡明假設，發現潛在的挑戰，對所提議的策略如何產生預期的結果做出明確的假設，並對這些假設與證據進行測試，有助於確保實現改變的合理邏輯。如果所選方法不起作用或預期的風險變成現實，變革理論也有助於修正干預行動、及時作出調整。第三，變革理論可以讓利益相關方在項目規劃初期就參與進來，並向他們展示他們的工作如何對未來的變革做出貢獻，有利於激勵利益相關方積極參與並貢獻於變革。同時，因為變革理論闡明瞭通過哪些干預活動可以達成共同的戰略目標，也有利於機構內各工作團隊清晰地瞭解目標與活動，使合作溝通更加有效。此外，變革理論還能促進與其他組織的合作，從而建立更強大或新的夥伴關係，更好地實現互補和協調。
03 什麼時候適合使用變革理論？
變革理論既可以是規劃框架的工具，也可以是監測和評估的工具。在闡述長期成果、前提條件和干預活動時，變革理論構成了戰略、年度計劃以及目標設定過程的基礎。通過變革理論框架的指引確定長期目標，從目標倒推實現目標所需要的條件和干預活動，以及干預活動與結果間的因果關係。
在公益領域中，開展一個新的項目、制訂籌資行動計劃，以及評估以上活動的成效時，都可以應用變革理論。
1. 應用變革理論的過程要對項目希望發生的變化及其相互之間的關係，進行嚴密而詳細的解釋
2. 在項目設計的初始階段，利用變革理論可確定干預活動和策略，並確定這些干預將帶來哪些變化
3. 在籌集資金時，使用變革理論框架便於向資助者清晰闡釋項目變革的邏輯，展示變革實現的路徑，並證明變革是可實現且可測量的
4. 變革理論也是評估干預行動成功與否的邏輯框架。因為這個框架已經清楚地表明瞭會影響行動成功可能性的假設、前提和背景條件，所以關於這些因素如何變化、擴展或被證明為有效的經驗或結論是顯而易見的
注：多元發展理論：1983年，美國哈佛大學教育研究院的心理發展學家霍華德.加德納（Howard Gardner）提出“多元發展理論”，認為人類至少包括語言智能、邏輯數學智能、空間智能、體育運作智能、音樂智能、人際智能和內省智能等九大智能，激發各類智能發展可以促成個體及社會的發展。多元發展理論是現代教育學的重要理論支撐。
（本文作者：熊曉芹、楊建，分別為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會研究與評估部、兒童發展部負責人）
閱讀更多 好公益平臺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