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蒋多多敷完面膜，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看到秦亮歪在床上在刷手机。
她故作轻快的说：“我们公司发了一些年货，你明天给你妈送点过去吧。”她瞥了一眼秦亮，期待着他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秦亮才不冷不热的说道：“送再多东西也弥补不了我妈心里的伤。” 说这句话时他头都没抬。
蒋多多心里一沉，他还在埋怨她。
躺在床上，蒋多多翻来覆去睡不着，她跟秦亮说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秦亮说让她先睡，他再看会儿手机。
蒋多多突然起了兴致，她往秦亮边上凑了凑，枕着他的胳膊说：“要不我们找个电影看看吧。”
秦亮动都没动一下，身体是僵硬的：“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电影。” 一个敷完面膜，抹了身体乳，浑身散发着香气的女子往一个男人身上靠，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有一个原因，他内心是抗拒的。
蒋多多感觉受到了羞辱，她转过身背对着秦亮，却始终无法入睡。她身体僵得有些麻木了，也不想翻过来面对冷脸的秦亮。
这一夜，蒋多多没睡好。她一直在想，秦亮以前不是这样的，只要不提起他妈，他也不会这样。可是都半年过去了，她打翻了杯子，坚决不跟婆婆住在一起这件事，秦亮怎么才能理解和释怀呢？
扪心自问，蒋多多觉得自己不是泼妇，她也理解婆婆一辈子吃了不少苦，但是婆婆的苦不是她造成了。所以蒋多多坚持认为尽管她当时有些激动，失了分寸，但是道理还是在她这边的。
02
婆婆是在蒋多多的女儿丹丹一岁的时候过来帮忙带孩子的，一开始，蒋多多也觉得，婆婆一辈子不容易，应该多体谅老人，她一直在忍。
可是她完全没想到，婆婆是如此的固执和强势，完全没有界限感，控制欲也很强。在生活上，婆婆几乎是无盐主义者，做菜很少放盐。汤没有味道，青菜没有味道，连做荤菜都是放了辣椒就不放盐，她说有辣味就可以了。
这一点，蒋多多完全不能理解，她跟婆婆说盐可以不多吃，但是总归要适当放点。婆婆却依然我行我素，每天要上班的蒋多多，感觉在家吃的每顿饭都味同嚼蜡。
她也想过要不然在外面吃了再回家，一次两次之后，婆婆就阴阳怪气的说蒋多多不会过日子，家里做了饭，却偏偏要在外面吃，浪费钱。
一个周末，蒋多多自己在家包饺子，她去超市买了饺子皮，又买了一点五花肉，大白菜和香菇，她想做香菇肉馅的饺子。剁好馅开始调味的时候，蒋多多放了点蚝油，之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味道很鲜。
可是刚倒进去，婆婆看到了，冷冷的说：“蚝油里面有味精，吃了对身体不好的，怎么能放蚝油呢？”
“妈，吃一点没关系的。”蒋多多继续拌馅。
包好了饺子，蒋多多放进冰箱冻起来，想着明天早上就可以蒸饺子当早餐了。可是第二天，打开冰箱却没看到饺子。蒋多多问婆婆，婆婆说都扔了，放了蚝油的饺子不能吃。
03
婆婆还看不得秦亮对蒋多多好，见不得小两口亲热。
小两口有时候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蒋多多把头靠在秦亮的肩膀上，婆婆会说：“坐没个坐相。”秦亮切好了水果，端到蒋多多面前，拿牙签喂给她吃，婆婆又会说：“自己没长手啊。”
结婚纪念日的时候，秦亮带着蒋多多单独到外面吃饭，送了蒋多多一个金镯子当纪念日礼物。
吃完饭回到家，发现家里黑黑的，没有开灯。丹丹睡着了，婆婆房间的门开着，月光从窗外斜洒进来，婆婆一个人坐在床沿上，背对着门，看不清表情。
很明显，婆婆又不高兴了。蒋多多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把家里的灯打开，秦亮赶紧过去哄婆婆。蒋多多发现家里灶台都是凉的，婆婆还没吃晚饭。
秦亮把蒋多多拉到婆婆房间，要她给婆婆道歉。蒋多多觉得很滑稽，她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道歉。
蒋多多转身回了自己房间，她觉得自己快抑郁了，到底还要怎么去迁就婆婆呢？
秦亮追了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不想我妈这么难过，你道个歉怎么了？”
“你还要偏袒你妈妈到什么时候？我是你的妻子，我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的，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这样下去，你妈妈永远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蒋多多快绝望了。
尽管秦亮心里明白，有时候蒋多多没有做错，但是妈妈对他多年的抚养和培育，让他觉得无论如何应该对妈妈顺从。他说：“要不是妈妈，我不可能有今天。”
04
蒋多多的婆婆做了一辈子教师，退休后还被学校返聘回去工作了几年，直到要帮蒋多多带女儿，才从老家来了上海。
婆婆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再加上端着铁饭碗，工作体面，一直都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公公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在长期的强势压迫下，公公出轨了一个女工友。婆婆无法接受，选择离婚，那个时候秦亮还在上初中。
离婚之后，婆婆剪短了头发，拒绝一切相亲，因为担心继父对秦亮不好，她没有再婚。婆婆一个人把秦亮抚养长大，供他上大学，读研究生，晚年了又来帮他带丹丹。秦亮常跟蒋多多说的一句话是：“我妈为我付出这么多，我怎么可能再对她提出任何要求。”
都是女人，婆婆半辈子的辛苦和难处，蒋多多懂。可是婆婆的不幸，就需要用蒋多多和秦亮的婚姻作陪吗？
让秦亮始终无法释怀的事情是这样的。婆婆在带孩子方面本身就比较强势，平时一天喝几次水，穿什么样的衣服几乎都是婆婆说了算。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蒋多多也没有太过计较。
但是婆婆有胃病，检查出来有幽门螺旋杆菌，虽然在吃药，但是并未完全康复。蒋多多提过很多次，丹丹的餐具单独用单独洗。
一天晚上，秦亮加班。丹丹跟婆婆说要喝水，蒋多多看到婆婆竟然用自己的杯子给丹丹倒水，蒋多多惊呆了，问婆婆：“妈，怎么不用丹丹的杯子？”
婆婆说：“她喜欢我这个杯子，一直要用这个杯子喝。”蒋多多怎么都不能相信，丹丹一直在用婆婆的杯子喝水，那婆婆用什么？共用一个杯子吗？
05
婆婆明知道自己有幽门螺旋杆菌，是极易传染的，如果传给孩子，那就麻烦了，她觉得婆婆应该有这份自觉。每一个当妈的人，都看不得自己孩子的健康有任何潜在的风险。
出于本能的反应，蒋多多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一把打掉了婆婆准备喂给丹丹喝的水杯。可能动作幅度有点大，也可能婆婆没有作任何准备，蒋多多的这个举动，吓得婆婆倒退了两步，撞到了后面的凳子，一个不稳坐地上去了。
蒋多多一边安抚丹丹，一边迅速想要把婆婆扶起来，她想扶起来之后，再跟婆婆解释一下。
可是婆婆摆摆手，示意不需要蒋多多扶她。婆婆自己撑着凳子，站了起来，起身之后，回了房间，“嘭”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蒋多多想去解释几句，她走到婆婆的房门口，听到里面传来呜咽声，不管蒋多多说什么，婆婆都毫无反应。
那一刻，蒋多多决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个家，要么婆婆走，要么离婚。
秦亮回来之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因为关系到女儿丹丹的健康，他也没说什么。他到婆婆的房间，确认婆婆没有摔伤，然后试图去沟通，婆婆却说：“我养你到研究生毕业，为了你拒绝再婚，得到的回报就是你们如今的嫌弃吗？”她觉得蒋多多不让丹丹用她的杯子，就是嫌弃她。
秦亮一再解释，不是这样的，可是婆婆依然不肯原谅蒋多多。
06
蒋多多跟秦亮摊牌：“要么离婚，你带着你妈走。要么你妈自己走，孩子我们请保姆带。”
秦亮陷入两难，一个是深爱他的妈妈，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哪个他都不想放弃。
两个人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秦亮做出了决定，还是让婆婆搬出去住。 婆婆来上海之前，住的是学校的教职工公寓，那个房子只有居住权没有产权。来上海之前，婆婆已经把房子退给学校了。
所以秦亮心里明白，学校公寓是回不去了，他提议给婆婆在隔壁小区租个房子，也能相互照应，毕竟丹丹还小。
秦亮的这个决定，蒋多多是同意的，她的诉求只有一个，就是跟婆婆分开住。只要能满足这个条件，花点钱她完全能接受。
实际上呢，蒋多多也没想过真离婚。一方面，跟秦亮感情还有，他不抽烟不喝酒，不出轨不家暴，还算个好老公。二呢，孩子还小，她不希望丹丹在单亲家庭长大。三呢，房子是婚后财产，如果把房子卖了，他们谁都买不起新的。
秦亮去找婆婆说了租房子的事情，婆婆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收拾好东西离开的时候，婆婆说了一句：“来上海之前，你舅舅他们说我来享受天伦之乐，是来享福的。”
秦亮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此伤心的婆婆。
07
婆婆搬走后，丹丹上了托班，早上蒋多多自己送过去，下午婆婆帮忙接到她那里，秦亮下班后再把丹丹带回来。蒋多多尽量避免和婆婆碰面，但是时常给婆婆买些生活用品，逢年过节也给钱，但都是秦亮拿过去。
蒋多多知道，婆婆对她还有意见，她也无法跟婆婆正常相处，这样隔着一碗汤的距离，正好。可是蒋多多无法接受，每次一提起婆婆，秦亮就是一副他们都欠婆婆的，他们都做错了的样子。似乎婆婆在搬出去的那一刻起，秦亮就给他们的生活筑了一层枷锁。
蒋多多可以不在意婆婆的看法，但是她很介意秦亮的想法，一辈子那么长呢。她也试图跟秦亮解释他们没有错，这样分开对双方都好。
可是秦亮怎么可能接受呢？如果接受了蒋多多没有错，那就是在说他妈错了。他做不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两个人的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实则不一样了。婆婆就像扎在他们俩心上的一根刺，拔不出来，一碰就痛。
蒋多多提起婆婆时越是轻描淡写，婆婆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孤单寂寞的背影，就越刺痛秦亮。一边是对妻子女儿的责任，一边是对他妈的愧疚，这两种情绪一直裹挟着他，如影随形。
08
一个月后，小区里有个女人，产后抑郁再加上婆媳矛盾，从23楼跳下去了，当场死亡，留下6个月大的孩子，从此没有了妈妈。
业主群里，上传了几张照片，孩子哇哇在哭，婆婆捶胸顿足，跳楼女人的父母一夜白头，跳楼女人的丈夫自责加懊悔，啪啪的扇自己耳光。
看着这些照片，秦亮突然痛哭流涕。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好傻。跳楼女人纵身一跃的推手，必定是因为平时生活中的那些矛盾发酵升级造成的。跳下的人解脱了，活着的人却因此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通过这个事情，让秦亮看清楚了，不需要用自责来惩罚自己和蒋多多，自己心里不舒服，对方也难受。好在蒋多多没有像那个女人那样，走上极端。而是理性的提出分开住，现在看来，妻子健在，妈妈健康，多好。
其实这段时间，秦亮也想通了，确实是他妈太固执强势了，但是要强了一辈子的妈妈是不可能低头的。不过没关系，妈妈就在隔壁小区，秦亮还是有很多机会去孝顺妈妈。
蒋多多和婆婆，确实相处得不愉快，既然如此，为什么硬要把两个人捆在一起呢？不要让悲剧衍生悲剧，这样分开住，是最好的选择。冷却一段时间，也许时间能给出最好的答案，秦亮真的释然了。
秦亮拥着蒋多多，红了眼眶：“老婆，谢谢你理智的提出让妈搬出去住，谢谢你。”
蒋多多笑着笑着就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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