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十歲之前的記憶其實記不大清了,但初回宮中時常做噩夢,總夢見三年前那個下著暴雨的夜晚。
睡夢中一聲驚雷,暴雨忽如而至,這一天,是堤頭村所有人今生的噩夢。
那天,密林之中突然竄起無數蒙面刺客,他們在林中幾下騰挪,呈包圍式逼近堤頭村,整個村莊血流成河。
我是在殺伐之聲驚醒的,來不及害怕,就被母親匆忙塞進紅木大箱子裡,同時“砰”得一聲巨響,門已經被外面的人撞破,緊接著一陣子摔砸搶奪之聲,夾雜著母親的尖叫與父親的怒吼,我手握成拳,緊緊地攥在一起,隱忍得渾身都在不可察覺地顫抖。
睡夢中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經回到了宮中,這一切皆是夢境,但我就是不能清醒,猶如一個旁觀者,眼瞧著箱子中的少女把自己的胳膊咬得血肉模糊,生怕逸出一聲嗚咽。
這一刻彷彿有把刀扎進肺腑,來回攪動,痛得恨不得被人一刀砍了頭求個痛快,卻偏偏,不能。
“住手,”一個陰冷的聲音響起,少女渾身一抖,明明隔著箱子,她視野是一片漆黑,卻有種直覺,這個人,已經看穿了她,讓她無所遁形。
而那人的下一句話,讓少女如墜冰窟。
“把她身後的那口箱子給我打開。”
其他人連忙按住近乎瘋魔的婦人,少女只覺得一陣劍風,整個箱蓋不翼而飛,天光傾瀉,一個紙糊的紅燈籠在頭頂出現,照亮了少女的面容。
這是掛在我家屋簷下的燈籠,上面還有父親用毛筆寫的一個“福”字。
少女作困獸之鬥,掙扎著毫無章法地撲過去想殺人,那人手中的短劍挽了一個劍花,直直地釘入了她的肩胛骨。
即使是看客的我,此時都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哪怕過了三年之久,這種痛始終如影隨形,直至今日,我的左手只是拿著書本,不過半個時辰就痠痛不已。
“啊——”少女痛呼出聲,又戛然而止,那人提著她的脖頸將她從箱中提出,像扔破布一樣仍在地上。
那人慢慢走過去,一腳踩在少女的傷處,話卻是對著她母親說的:“我叫周青川,今日冒昧登門,打擾了。”
有穿堂風而過,他的面容在燈籠裡忽明忽暗,聲音如寒冬臘月裡的風,帶著刀刃的涼。
“周青川不想為難他人,但沒想到堤頭村的人這麼硬氣,見了血,死了人,也不肯說出公主是誰。”
他笑了,長眉細眼,端端叫人不寒而慄:“我知道你們骨頭硬,但我有的是讓你們生不如死的法子。”
“就算我告訴你,我什麼都說,你一樣會殺了我們。”母親的聲音嘶啞而絕望。
周青川用衣袖抹去短劍的血,笑得坦蕩:“你說的沒錯,但在這之前,你不說......”他微微躬身,短劍逼近少女的眼睛:“你得先看著她死。”
情感是世間最磨人的東西,人們為了它不顧生死,粉身碎骨,也會因為它,而怯懦軟弱,無可奈何。
少女偏頭緊閉雙眼,冰涼的劍尖逼近眼眸。
“公主是月華!段月華!”母親絕望地喊出了那個名字。
周青川立刻收劍:“迅速搜查名叫段月華的人!”
劍光從眼前掠過,少女徹底昏死過去。
我終於從夢中醒來,睜眼的一瞬間就有些虛弱地喚阿雨:“給我拿兩塊山楂糕……”
我回宮這麼久,要找的人都找到了,偏偏那個周青川,消失得無影無蹤,真是讓人寢食難安。
2
尋找周青川是我回宮辦的第一件事,許是那個雨夜燈火明滅,我忘記了他的模樣,卻一直記得他的聲音,陰冷得如同毒蛇吐芯。
說起來我這個公主當得著實不易,剛出生還未滿月,長公主的駙馬就反了,與輔國大將軍合謀,率領三千精騎直逼京城,沉溺在豔情漫漫溫柔鄉的皇帝猛然驚醒,帶著愛妃和大臣,逃了,逃……了……
兵荒馬亂之中我被母妃身邊的小宮女,帶著逃離,她那時候才十四歲,個子小小的,一邊哭一邊跑,還有一個小太監帶著金銀細軟,跟在她身後。
後來她說,那時候我被顛簸著,還抓著她耳畔散落的長髮咯咯直笑,心想我肯定是個有福氣的,等這場叛亂平定下來,我肯定還是宮中最受寵愛的公主。
但是她是等不到了,在逃離途中,她把自己賣給了一個老頭,換半袋米,只剩一個小太監帶著我,靠著幾粒米熬出來的粥,一路支撐到了蜀州的一個山溝溝裡面。
小太監把我送給了一戶沒有孩子的人家,留下一個虎頭珍珠玉鞋,就消失了。
十歲之前從沒有人說過我是公主,我成天和村東頭的虎娃打架,我瘦,還矮,虎娃一個反扭就把我給推地上了,我哭著回家,第二天虎娃就被人打得鼻青臉腫,可能第那個消失的小太監還在暗處看著我,悄悄幫我報了仇。
等到永安十九年,當今聖上重返京城,他的兒子女兒幾乎在逃亡的路上死絕了,宮牆之內,人到中年,即使三千佳麗也是難免寂寞。
於是他派人暗中查訪當年逃散的皇子公主們,我就這麼被發現了,認證我身份的自然是那隻虎頭玉鞋。
只是皇帝沒想到,他找個女兒都這麼多事,還有人要殺一個小孩子,許是失去過皇位再回來時格外珍惜,心思縝密的皇帝聽到探子來報,第一反應是派一個臥底。
“查清想殺公主的背後勢力,然後把公主安全的帶回來。”
聽說最後在生死關頭還是那個暗衛救了我,他自己卻和堤頭村的人一樣,死在那個暴雨之夜。
“公主,您山楂糕已經吃了十塊了。”
阿雨說著就要把山楂糕拿走,我牢牢扒住盤子,又往嘴裡塞了一塊:“就剩四塊了,讓我吃完吧,”頓了頓,我看了眼天色,笑嘻嘻道:“反正快天亮了,剛好開胃,一會兒你讓御膳房做一道麻辣乳瓜片和清蒸鱸魚。”
“公主,”阿雨語重心長道:“您這樣下去選不著附馬的。”
“你不也沒成親呢?”我漫不經心道。
“奴婢會伺候您一輩子,不成親。”
阿雨今年二十四了,明年就到了出宮的年紀,十年前她帶著我逃出宮的時候和我現在差不多大,給可以做她爺爺的人當小妾近十年,記得三年前那個小太監帶著我去找她的時候,她正在院子裡打水,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急忙轉身。
我剛回宮,穿著厚重繁瑣的宮裝,像一個瘦豆芽站在她面前,她卻一眼認出我來,顫聲喊我:“公主,”抹了把眼淚又道:“奴婢就知道,您是有福氣的。”
那個老頭子早就死了,她這幾年過的並不好,我問她有什麼願望時,她猶豫很久,最後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流,聲音哽咽:“奴婢,奴婢想回到公主身邊。”
阿雨是個心善的人,不然當年也不會非要救我一個小娃娃,她並不知道有朝一日我會回來,就把自己的一生都給我了,她說自己是個奴婢,這是應該的。
也許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她這樣說的時候,我不是理所當然,而是滿心愧疚。
我從小到大不是順風順水,但是卻挺幸運的,堤頭村血流成河的場面我沒見到,記憶中他們總是在春天雨後全村出動去山上採蘑菇,夏天坐在井邊乘涼,樂呵呵地說誰家又添了一個兒子。
我就想著,那他們現在應該也一樣,我沒看到,他們就還是好好的。
3
倒也不是沒人喜歡我,張丞相家的小公子就特別愛往宮裡跑,給我送些宮裡沒有的小吃,麻辣雞爪,脆皮烤鴨,油炸麻薯,在他樂此不疲地投餵之下,我終於胖成了球。
那會兒他老是對著我圓盤一樣大的臉說:“公主,全天下除了我,沒有人會喜歡你了,你若嫁給我,我肯定會對你好的。”
張公子眉目如畫,左眉眉尾還生了一顆小痣,我尋思著他能堅持這麼久,也算得上真心,許是看著我有些動心,阿雨忽然開口:“他在說謊。”
是春天,陽光很暖,像是撕裂的綿軟,樹枝滿是綠意,我滿不在乎道:“他在乎我。”
不止張小公子,翰林院的進士們對我也是極好的,起碼當著我的面只說我美得獨樹一幟,美得他們不敢直視。
但是這些讀書人啊,真是心口不一,我悄悄出宮去京城第一酒樓喝酒的時候,就遇見過他們,張小公子也在其中。
其實算不得巧合,我是公主,我知道他們今日回來,就在他們隔壁要了一間廂房。
酒樓老闆本來還掛著疏離的笑說為了保守客人的安全,上等雅間,每日只供一間。
我淡淡一笑:“是嗎?”
他又打量了我兩眼,像是想到什麼,瞬間就緊張了,額頭直冒冷汗:“小人眼拙,公主您請。”
我在廂房裡待了一刻,上了一桌子菜,老闆站在我身側,給我介紹菜品,當然,他很快就後悔做出了這個決定,特別是聽到隔壁人說話的時候。
“張公子該不會真要娶那肥婆吧?”有人帶著醉意問出這個問題。
“你對她如此殷勤,還真是難得,若是我,看見肥婆那副模樣,肯定掉頭就跑。”
被叫“肥婆”的我此時剛剛夾起一片牛肉。
“公主若肯嫁我,我自然要娶,聽說她是個好脾氣的,想來不會為難我府中的幾個婢子。”
張小公子終於開口,我聽著這話沒什麼感覺,還對老闆笑了一下:“牛肉不錯。”
阿雨有些擔憂地看了我一眼:“公主,要不要……”
“他們在乎的是我的權勢,和皇室公主的身份。”我很清楚,也知道父皇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就為難這群書生,頂多痛罵一頓,何必呢,我不去找不痛快,也不給父皇找不痛快。
我放下筷子,坐了半晌,到底是什麼也沒說,起身走了。
阿雨跟在我身後,她回頭看了一眼廂房,滿桌子的菜,我只夾了一片牛肉。
我瞧著全天下的男子皆是如此,滿嘴仁義道德,張口卻是荒唐之語。
我其貌不揚卻被丞相帥公子求親,酒樓偷聽他談話我怒火中燒。
聽到那些話有那麼一瞬間我有種幻想被戳破的憤怒,羞恥與不甘,於是回宮之後我吃了三隻烤乳鴿,吃到喉嚨齁得慌,我嘴裡塞滿了肉,含糊不清道:“這樣他們就滿意了嗎?”
滿意回來的是一個吃貨公主,治國無術,貪圖美色,不思朝政,他們就會放過我了嗎?
“公主……”阿雨嘆了口氣,“你不必如此的。”
前朝不是沒有公主登基的例子,我是父皇唯一存活的孩子,滿朝文武都盯著我,他們很滿意我現在這個樣子,這樣的公主即使即位,也是好控制的,不過這婚事,也該結束了,只要我委屈找父皇哭訴,肯定能順利結束這鬧劇。
我其貌不揚卻被丞相帥公子求親,酒樓偷聽他談話我哭著悔婚。
但自打那天起,我開始減肥了,春天到了,後宮裡也傳來一個好消息,前些日子備受寵愛的張貴妃,有孕了。
盯著我的人立馬就盯著張貴妃肚子裡的孩子去了,我吩咐阿雨,從今以後飲食清淡,再找一個舞姬,我要學跳舞。
聽到這個命令阿雨有那麼一絲羞澀,她的眉毛微微上翹,帶著幾分欣喜:“公主若是不嫌棄,奴婢也許,可以教您。”
她真是多才多藝,打小學舞,看著俊俏伶俐才被送進宮,這麼多年,舞蹈一直沒落下。
我很慶幸是阿雨教我,不然任哪個舞姬看到我蠢笨的姿勢都能被氣死。
4
減肥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水煮牛肉,玉米排骨湯,雞絲豆芽,涼拌筍條,真真是沒有一點兒油星。
阿雨白天教我一個時辰的舞步,我粗壯的手臂根本挽不出花來,身體疲勞得想來碗酸梅湯,阿雨只是輕輕搖了搖頭,然後拉著我繼續扎馬步,練基本功。
我是個公主,穿著最貴的衣服,扎最穩的馬步,練最妖嬈的舞。
減肥成效還是顯然易見的,等張貴妃的小皇子出生的時候,整整九個月,我已經瘦了一大圈,整個人略微豐腴了點,但,也稱得上是清秀可人。
反正我是這麼認為的,但我沒想到的是,瘦下來的我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和親。
和親?還是我去?
只是這個時機未免太巧了些,張貴妃剛剛誕下皇子就著急把我推出去,絲毫不給我喘息的機會,父皇會同意才是有鬼。
但和親的旨意沒下,公主和親的消息,卻是傳遍了京城。果然,無論什麼時候,輿情都是不得不考慮的一部分,拖了有三日,眼見蠻夷軍隊兵臨永川,父皇終於召見了我。
他老了,這是我見到他的第一想法,我們之間的情分並不深,但他撐著額頭打量了我一圈,微微一笑:“瘦了。”
我也是微微一笑:“父皇也是。”
沒有別的寒暄,我倒是主動提出,前去和親,他沒有意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到達永川的時候已是三日之後,阿雨陪著我,她幾乎要哭出來:“公主若是想哭便哭吧。”
皇家臉面重於一切,無論什麼時候情緒不能外露,上位者總是捉摸不透的,這樣他們才會畏你,敬你。我不動聲色地抓住阿雨的手,表情還是鎮定的。
直到馬車停下來,明晃晃的日光讓人頭暈目眩,來迎接我的是西北軍主帥,周逸。
掀開車簾的那一瞬間我還有些怔愣,呆了半晌才從嘴裡吐出來三個字:“周青川?”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他,他竟是西北軍的主帥。
我不知是該哭還是笑,就那麼彎著腰僵持了半天,最後勉強勾了下唇:“別來無恙。”
到永川的第一天遇見故人,我才知道原來當年那個臥底,就是周青川,他這個臥底著實稱職,明知道我是公主,那一劍下去絲毫不帶猶豫的,等殺手都去找一個叫段月華的人的時候,他又悄悄返回,帶著重傷昏迷的我,騎上快馬回京。
也拜他所賜,我的左臂,每逢下雨天就會疼痛難忍,我一邊罵周青川的祖宗十八代一邊啃排骨,吃啥補啥,我這骨頭受傷多年不知道還有沒有的救。
他站在我對面,舔了下嘴唇:“公主,我解釋了半天了,您能抬眼看下我嗎?”
我敷衍地抬了下頭:“行了,你下去吧。”
聽說那天無往不利的周將軍一整天沒吃飯,第二天帶著將士們在操練場又是一整天沒吃飯。
有人問他這是怎麼了,這麼拼。
周將軍回答:“為了公主,保家衛國!”
這消息傳到我耳朵裡時,阿雨笑著打趣:“周將軍倒是很怕公主,打心眼裡怕。”
阿雨不知道我與周青川的淵源,她以為,周將軍對我有意。
5
和親的日子定在三天後,蠻夷軍退十里之外,周青川護送我出城,我到永川沒兩天,總愛到處逛悠,聽說當年父皇還是三皇子的時候,也是蠻夷來犯,以一招誘敵深入,驅逐蠻夷,此後大越國境安定十年。
先皇后還在世的時候,宋氏一族,也就是輔國大將軍還是越國的頂樑柱,但宋氏一倒,整個越國,竟然無人再敢迎戰。
除了周青川。
他護送我出城之時,比原來多了整整三十兩馬車,車隊浩浩蕩蕩前行,漫天塵土,我隔著車簾問他:“你就帶了十五個人,不怕有去無回?”
他許是笑了:“公主見我的第一面是不是想殺微臣的心都有了。”
“那是自然。”
“沒動手不過是礙著眼下局勢不許,您是個明事理的人,我若是遇見個蠻橫公主,她就是當場要了我的命,我也無從辯解。”
“所以?”
“所以,蠻夷軍的君主是個明事理的,他若殺了微臣,那可就太小瞧大越了。”
我掀開車簾,他生得倒是眉目俊朗,望了眼看不到頭的車隊,輕聲說:“可你這架勢,並非送親。”
周青川又笑:“大越的疆土靠一個公主的婚姻穩定,那要大越千百男兒何用,微臣自然是,收復九圖與昌溪。”
昌溪九圖之軍並非不佔而降,所謂關門打狗,而是年前永川一役,又要重演,蠻夷軍怎麼就不長腦子呢?
不過,這場仗打得頗為艱辛,即使做了萬全準備,城中騎軍發揮不出優勢,又不熟悉地形,可他們天性好戰,絕不屈服,硬生生地退守山林,點起了火。
他們要玉石俱焚,一旦山火燒起來,迅速蔓延到城中,損傷將不計其數。
周青川正要派人救火,我卻叫住了他:“救火這種事,最好的方法是隔斷。”
“還有,風向。”
他瞬間明白,此時是逆風,火起滅的是敵軍,我抓住他的手臂,輕聲道:“再等上一刻。”
“公主,”
他行君臣之禮,以頭貼地:“微臣,須以永川為重,此時風向飄忽不定,百姓等不起。”
帝王之座,高處不勝寒,座下卻是白骨累累,江山為重,社稷次之。
百姓,即為江山。
“周將軍,你若能平安歸來,我就原諒你了。”
最後我還是鬆了口。
我來並非和親,父皇因十年前一事對西北軍頗為懷疑,我考察為主,避難為輔,他怕張氏一族對我不利,才把我派到永川的。
這場戰爭以越國大獲全勝結束,蠻夷王死在那場山火裡,第二日蠻夷使者前來談和,說新王登基,向大越示好。
使者走了之後我就笑道:“這個新王不簡單啊,我怎麼覺得那場火是他派人放的呢?”
整理戰報的周青川:“……”
我忽然來了興致:“該不會我猜對了吧?”
6
在永川待了三月有餘,周青川帶我吃遍了大街小巷的吃食,偏鹹,不太對我胃口,我挑剔的時候,他就默默下廚,煮的飯菜出奇得好吃。
奇怪的是,我竟然沒長胖,反而瘦了許多,阿雨說是周將軍每天帶著我操練的緣故。
不過三月之後,父皇派人來接我了,當晚就走,周青川聽到這個消息急忙回來送我,那時候夜空中只掛著一輪月,他趕得急,滿頭大汗,到我面前,卻說:“當年是我對不起公主。”
“您肩膀還疼嗎?”他的目光落在我左肩上。
我還未開口,他又道:“公主從未與微臣計較,微臣感激不盡。”
“周逸。”這是他真正的名字,也是我第一次喊。
“越國的公主,是不可能嫁給將軍的。”十三年前長公主的悲劇,不會在我身上重演。
他的眼神暗淡下去,像是知道此後再無相見的可能,便鼓足了勇氣道:“微臣明白,只是三年來,微臣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日日夜夜牽掛著公主,擔心您落下病根,或者身體不好,但三個月前接到皇上的旨意,說要我保護好公主,我很開心,見到您的第一面,我就想,公主很健康,也很開朗,好像三年前的事並沒有給您留下陰影……”
“但不是這樣的,您還是一樣認出了我,公主,那時候我竟然無比難過,您看起來好好的,也只是看起來好好的……”
他絮絮叨叨說了很多話,軍中將士都說周將軍天生高冷不愛說話,我看是假的。
等他終於說完的時候,我靜靜地望著他,他和我對視,一雙漆黑的眸子竟然起了一層水霧。我慢慢走近他,附在他耳邊,聲音極輕。
“周將軍,公主不能嫁,但女皇可娶。”
這才是我到永川的真正目的,爭取到西北軍的支持。
他的眼睛變得比月光還要輕柔明亮。
回京途中,阿雨終於放下心,她拍了拍我的手:“公主喜歡周將軍嗎?”
不等我回答又道:“他對公主倒是極好的。”
“回宮我想吃烤乳鴿了。”
我到底沒有回答阿雨,因為我不想騙她。
公主回京第一件事就是吃烤乳鴿,還是讓宮裡大部分人都放了心的,聽說公主這次嚇壞了,閉門不出,就連皇上去瞧,她都不見。
張貴妃到底放心不下,派身邊小宮女給我送紅燒豬蹄,我把烤乳鴿丟給阿雨,最近都是她在吃,瓜子臉都快吃成圓臉了。
當然,最後紅燒豬蹄也是她吃的。
我回宮第四年,從永川回來不滿三月,父皇病重,嫡公主監國,如朕親臨。
這是他下的最後一道旨意。
因為張貴妃的小皇子實在不行,不滿一歲,話都不會說,監國著實可笑了些。
當然,我,滿朝文武大臣也是不服氣的,因為我任性至極,上朝時間不定,喜怒無常,惹得張丞相十分不滿。
那也是一個暴雨之夜,宮裡靜悄悄的,我瞧著滿宮的宮燈熄滅,對阿雨說:“怎麼覺得,這場雨不會停呢?”
“公主,您怕嗎?”她似乎在發抖:“奴婢這些年沒怕過,怎麼現如今這麼害怕呢?”
我笑著安撫她:“怕什麼,成王敗寇。”
說話間,張丞相帶著禁軍直逼宮門,他穿著蓑衣,看起來有點像個漁翁,我不自覺地就想笑:“怎麼張丞相這會兒進宮了?看守宮門的禁軍幹什麼吃的?也不攔一下?”
他似乎不想理我,抬了抬手,禁軍拔劍,整齊劃一的動作真不愧是訓練已久的禁軍。
“張丞相,”我微微坐直了身體,上位者要有上位者的尊嚴,即使劍到了脖頸處,聲音還是穩的:“您說,是劍快,還是箭快呢?”
話音一落,西北軍軍鼓震天,弓箭手自暗中而出,劍拔弩張,這會兒功夫,我還是能笑出來。
“張丞相,您若是不退,我那不滿一歲的小皇弟,可能就見不著雨停了。”
“公主好手段,竟然有西北軍支持。”這是張丞相說的第一句話。
“丞相謬讚了。”我微微頷首。
這場叛亂,興起的安靜,平定的更加安靜。
“一切都結束了,周將軍,可願意留下來?”我起身時,對西北軍的主帥發出一個邀請。
他微微一笑,眼睛裡盛著明亮的光:“微臣之幸。”
尾
大越乾興元年,嫡公主即位,西北軍主帥奉召回京,進入後宮。乾興六十年,越國一代明君蕭瑛,薨。在位五十九年,精圖野治,使越國成為大陸眾國之首。
越國百姓提起這位女皇,就不得不說她後宮之中唯一的一位周將軍,野史有問,周將軍曾與女皇陛下共守永川,更有民間傳說,在朝當政的是周將軍,而非蕭瑛。
但歷史真相到底如何,除了周蕭二人,誰又知曉呢。(作品名:《公主有命》,作者:江河不似海。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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