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埋进土地深处的种子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好几年了。常常想起他,想起他蹲在阳光下选种子的情景。

每年收获以后,父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下一季的种子选出来。他蹲在院子里,抓起一把把种子,细细地比较察验。

豆种、蓖麻种、花生种......那些圆润、饱满的籽粒在他粗糙的手掌里滚来滚去,比金子更珍贵。

选出来的种子,父亲要装在最好的袋子里,放到家里最安全的地方,以免落到家禽或老鼠嘴里。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儿子经常溜到仓房里,偷些花生米装在衣袋里。我也偷吃过蓖麻种,但嚼在嘴里,那种苦涩的味道让我一下子就吐了出去。

播种的季节到来了,父亲先把土地深耕,又用铁耙细细耙平,然后把种子撒进潮湿的土壤里。每一个环节,他都做的非常认真。对于他来说,撒下的不仅仅是种子,更是生活的希望。

就这样,一年年播种,一年年收获,父亲眼看着一年年变得苍老。他总也闲不住,直到九十高龄的时候,虽然因为脑血栓手脚不便,还是在房前屋后撒下豆角、丝瓜和白菜的种子。我们每次回老家看他,他都会亲手把自己种的菜装到我们的车上。

在我贫穷而偏僻的故乡,祖祖辈辈的人从来没听说复活。人们只知道一年年播下种子,一年年等来收获。在他们的观念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所谓死亡,就是把身体埋在土地深处,最终成为泥土。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种子埋在土地里,会萌发出新的生命,人的身体埋在土地深处,会不会有复活的那一天?

死是埋进土地深处的种子


米勒 法 撒种

我第一次听说复活,是读到托尔斯泰的《复活》。贵族青年聂赫留朵夫引诱姑妈家的女仆玛丝洛娃,导致她怀孕并被赶走。玛丝洛娃沦为妓女,又遭受冤枉而受到审判。聂赫留朵夫深受良心谴责,为她奔走呼告,请求同她结婚。遭到拒绝后,聂赫留朵夫坚持陪她流放西伯利亚。玛丝洛娃深受感动,但为了不损害他的名誉,最终没有和他结婚,而是嫁给了一个革命者。

托翁在这里所说的复活,只是指人良知的苏醒。尽管聂赫留朵夫最终放弃贵族生活,把土地分给农民,与上流社会断绝交往,虔诚阅读圣经,但托尔斯泰所谓的复活,只停留在道德新生的层面。

托尔斯泰的思想,对我产生了长久的影响,引导我拿起圣经来读。然而,我最终发现,圣经所说的复活和托翁说的不一样,真正的复活绝不仅仅是道德层面,而是身体的复活。

基督信仰与其它宗教不一样,没有把身体看成无用的“臭皮囊”。上帝看重人的身体,把基督徒的身体称为“圣灵的殿”。耶稣道成肉身,取的就是人类真实的身体。祂不仅救赎我们的灵魂,也要救赎我们的身体。

耶稣死在十字架上,埋在坟墓里,又在第三天复活。保罗说:“如果那使耶稣从死人中复活的灵住在你们里面,那使基督从死人中复活的,也必借着住在你们里面的圣灵,使你们必死的身体活过来。”(罗8:11)

当耶稣再来的时候,圣徒的身体必要复活,得享永生。

在写给哥林多教会的书信中,保罗更是借用种子的比喻,讲述身体复活的道理:

死人复活也是这样:所种的是必朽坏的,复活的是不朽坏的;所种的是羞辱的,复活的是荣耀的;所种的是软弱的,复活的是强壮的;所种的是血气的身体,复活的灵性的身体。(林后15:42-44)

我把基督和复活讲给父亲听。然而,他的听力已经变得非常差,平时说的话都难以听明白,更何况这从来没听说过的道理。

我只有把这些话写在纸上,给父亲看。他眼神不好,我写的字很大。写在白纸上的每一个字,我都会仔细斟酌,就像父亲当年一粒粒挑选种子一样。我把该讲的话一行行地写下来,就像父亲把种子一行行播撒到土地深处。

当我写满整整一个笔记本以后,神的话在父亲心中生根发芽。

受洗不久,父亲就离开这个世界,他的身体深深埋在家乡的土地里。他是存着信心死的,望见了天上那个更美的家乡。我相信他的死就像种子埋进土里,一定会生出不能朽坏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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