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0字拆書加繆《鼠疫》,彼時彼刻暗合著此時此刻

這次新冠病毒疫情,又讓我重讀了一遍加繆的《鼠疫》。這本寫於上世紀40年代的紀實小說,卻暗合了今天的社會,許多故事情節就在我眼前發生著……


或許換個主角,又是一部小說題材。


接下來,我用接近五千字把加繆這部《鼠疫》整體勾勒出來。其中略去了大部分個人的故事情節,把鏡頭拉高,看看那座小城的居民,在瘟疫中是怎樣的風雨飄搖。


文章略長,讀完需要15分鐘,但值得一讀。


5000字拆書加繆《鼠疫》,彼時彼刻暗合著此時此刻


1


這座阿爾及利亞海岸的港口城市奧蘭,是醜陋的。20萬居民生活在沒有鴿子,沒有樹,沒有花園的小城裡,他們的生活很簡單,做生意。


一生的目標就是發財:提單、航運、折扣……電話在工作日不離手。離開辦公室後,他們會相聚在同一個咖啡館,漫步在同一條馬路,海水浴、看電影,簡單而無聊。


如果說會有什麼意外,那就要從一隻老鼠說起了。


4月份的某天晚上,醫生門口晃來一隻溼漉漉的大老鼠,動作遲緩,像是找不到平衡。接著它步態不穩地撲倒在地,發出一聲尖細的叫聲後,從半張的嘴裡流出一口血來。


看門人卻一口咬定,這一定是有些小流氓在惡作劇,“我會把他們全逮住的”,看門人信心十足地說。


醫生未置可否,但他開車探訪他的病人時,沿途看到每個垃圾桶裡都有人們扔進去的死老鼠,病人的口中也在說著關於老鼠的事。


翌日醫生在火車站送生病的妻子出城療養時,還看到了鐵路搬運工腋下夾著一個裝滿死老鼠的盒子。


此後的幾天裡,形勢變得嚴峻了。


各工廠和倉庫每天都清出幾百只老鼠屍體,人們聚會的地方,到處都有成堆的老鼠裝在垃圾桶裡。


滅鼠處奉命每日凌晨收集死老鼠,並派兩輛汽車將死動物運往垃圾焚化廠焚燒。


隨著清晨收集的死老鼠數目與日俱增,白天也能看到它們搖搖晃晃,死在人們腳邊。


不止一人夜間在人行道上行走時,感到腳下踏了一隻軟軟的剛死去不久的小動物屍體。


到了4月28日,信息處宣佈收集的鼠屍多到8000只時,我們的這座小城從此前那樣的平靜進入到了一個驚愕的狀態。每個人都變得驚慌失措,有如一個身強力壯的男人體內過濃的血液突然動亂起來。


在同天中午,醫生接到電話,被告知看門人不太舒服,頸部、腋下和腹股溝鑽心的疼。


等醫生趕到時,看門人正掏心挖肺似的吐出淺紅色膽汁,脖頸上的淋巴結和四肢腫大,體溫已達到39.5度,連說話都含含糊糊。


但醫生並不清楚這是什麼病,囑咐看門人的妻子讓他禁食,服用血清藥,多喝水。


可是死神還是毫不留情的在第二天奪走了看門人的生命。


就在看門人的屍體被隔離起來之後,醫生打電話給其它醫院詢問情況,是否有關腹股溝淋巴結引起高燒的事。得到答覆是有兩個病人在48小時內因為這種病情而喪命。


醫生又打了幾通電話,瞭解到這幾天內大約有20個類似的病例,幾乎全是致命的。


報紙在老鼠事件裡喋喋不休,對死人的事卻隻字不提。原因是老鼠死在大街上,而人卻死在自己的房間裡。


但這幾天的致死病例在成倍增加,在那些關心此病的人的眼裡,很明顯這是真正的瘟疫。


政府雖然已經開始考慮問題了,卻因為每個醫生手裡只有兩三例,沒能引起政府的足夠重視,可是隻要把每個醫生手上的數字加一加,結果卻是驚人的。


在醫生提出被認為是不得體的堅決要求時,省政府終於召開了衛生委員會會議。


醫生在會議一上來就直戳要害:“現在的問題是,要考慮那是不是瘟疫。”


這讓省長驚得微微一顫,下意識轉身朝門那邊看看,想確認這駭人聽聞的消息是否傳到走廊上。然後宣稱,無論如何,這樣推理不是個好辦法。


醫生表示,“照疫病目前的傳播速度,如果再不停止,就可能在兩個月之內奪取城裡一半居民的生命,疫病叫什麼不要緊,關鍵是要採取預防措施。”


省長還在堅持:“我需要你們正式認定那是鼠疫流行病。”


醫生:“即使我們不認定,這次疫病仍然會奪取本市一半人的生命。要緊的不是推敲字眼,而是爭取時間。


這終於說服了省長,“即使算不上鼠疫,也應當採取鼠疫期間要求採取的嚴厲預防措施。”


醫生磋商會的第二天,高燒病人又激增了些,連各家報紙都提到了,不過都是輕描淡寫,僅僅暗示一番而已。


第三天,醫生終於在城裡最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看到政府的白色小型佈告,官方公報非常樂觀,措施也毫不嚴厲,看上去他們非常不願使輿論擔憂。


省情報資料局宣稱,省府採取的預防措施受到歡迎,市民對此處之泰然,已有三十來位病人申報了病情。


可事實要嚴重得多,三天之內,醫院裡八十多個床位就人滿為患了,政府不得不把一所學校改成一家輔助醫院。死亡人數一天比一天多,16例、24例、28例、32例......


之前一直愛以開玩笑來掩蓋憂慮的市民們,如今在大街上顯得比以前沮喪和沉默了。


醫生決定再給省長打電話,省長表示,這情況的確使人憂慮,並馬上要求總督府下命令。


就在這一天,因此病死亡人數是40人。總督府也拍來一份官方急電,電報上寫著:“宣佈進入鼠疫狀態。關閉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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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封閉城門後,一種猝不及防的隔離感席捲了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所有人發現自己在沒有絲毫預警的情況下被隔離起來,不僅不能相見,連互相聯絡也再無可能。


一切通信都禁止了,以免信件上可能的感染源擴散到城外。


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居民才意識到自己被完全困了起來,那些“特殊安排”“通融”“優先”之類的詞都失去了意義。


只有死亡、嫁娶、出生等“緊急事件”才能使用電話聯絡,這座小城回到了電報時代。


以親情、愛情和友誼聯繫在一起的人們現在只能通過簡短的電報來維繫交流,很快,能在電報上使用的詞語就耗盡了。

最後縮減成了一封封重複的套話:“我好,想你,愛你”。


重複的不僅是小城居民的語言,還有他們的生活,日復一日漫無目的地閒逛,總是在那幾條街道上。


與其說是生活在這座城市,倒不如說是被流放在這裡。


有時他們會幻想,想象著火車在夜晚經過,樓梯傳來熟悉的腳步,門鈴在下一秒響起……


但下一刻,想象和現實的無情變換又像火一樣刺痛他們。


勇氣、毅力和忍耐就在這樣的想法下突然崩潰了,突然得使他們感到自己再也爬不起來。


這些崩潰讓居民們開始服從於一種古怪的奴隸心態,他們開始聽憑陽光和降雨的支配。一束陽光就能使他們心情開朗,一片陰雨又讓他們臉色消沉。


換言之,他們的痛苦,他們的希望,都由不得自己。


這時,再被死神帶走的人,是幸運,還是不幸?


一個出現了所有症狀併發著高燒的男人,跑到大街上,衝向他遇見的第一個女人,然後死死抱住,嘴裡大叫著“得上了!”。


城市的中央大道不像平常那樣擁擠,附近為數不多的幾個人都忙著往遠處的家裡趕。每個人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笑意。


很快救護車拉著警報從街上開過來,開始鄰居還打開窗戶看看,接著他們就迅速關了窗戶。


幾周過去了,伴隨著炎熱和瘟疫,一些居民正在失去理智,他們開始試圖通過暴力穿過哨卡,逃往外部世界。


而迎接他們的,則是哨兵們無情的鎮壓。夜晚的槍聲穿過每家每戶緊閉的門窗,在小城裡再增一縷惶惶不安的氣氛。


住在偏僻街道的一個女人突然打開百葉窗,高聲尖叫兩聲,又重新把自己關在陰暗的臥室裡。


不管怎麼樣,有一件事可以確定:不滿的情緒在蔓延。


由於擔心出現更糟的情況,地方官員開會討論在疫情下,破壞出城禁令的人,將面臨長期監禁。


鼠疫扼殺了所有的色彩,禁止了一切的樂趣。


畫面轉向外部世界,地球的各個角落,隔著千山萬水,都在向這座小城呼喊:“奧蘭!奧蘭!我們和你同在!”


醫生聽到後,在想:他們太遙遠了,唯一的路是愛或者攜手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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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一週接一週的過去,鼠疫好像發了瘋一般將自己的怒火傾斜進這座小城。瘟疫的囚徒們各盡所能地抗爭著。


老醫生在用拼湊的設備研製抗病毒血清,居民幻想著他們能夠像自由人一樣生活。


個體的命運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已鼠疫和全體市民共同情感構成的群體命運。


8月中旬,塵土漫天的空城裡白茫茫一片,瀰漫著海的氣息,迴響著風的呼號,正如一座被詛咒的孤島。


墓地早被填得滿滿當當,在當局的考慮下,在墓地不遠處挖了兩個大坑,分別作為男性和女性的墓穴。


在每個墓坑底部,一層厚厚的生石灰沸騰著,冒著白煙。人們把一具具赤裸的、扭曲的屍體用擔架抬過來,滑進墓坑裡。


然後,在這些屍體上蓋一層生石灰,再覆一層土。第二天,死者的親屬會被叫來做一個登記,這樣做的目的只是為了表示埋人和埋狗是有差別的。


人類的生死是要有案可稽的。


可是沒過多久,墓坑也不夠使用了,屍體要拉去火化。


市政廳決定將有軌電車利用起來,對電車的內部做了一些改造,拆下座位,重新鋪軌,把焚化爐作為終點。


以至於人們常常在午夜聽到一列沒有乘客的電車咣咣鐺鐺地經過,好奇心重的人終於發現了其中的秘密。他們設法來到軌道旁的峭壁上,在電車經過時把鮮花扔進車廂裡。


整個夏天的晚上,都能聽到這些載著鮮花和屍體的電車行駛在軌道上的聲音。瘟疫的火焰在每天晚上都吞噬著它的祭品。


原本還在抗爭的市民現在已經適應了,他們不得不默默承受,因為除此之外別無他途。


他們仍然有痛苦和不幸,但他們不再感到難熬,日常生活平淡無奇,人們不再能體會到偉大的感情。每個人的語言和其他人都一樣,談論離別就像在談論死亡人數。


醫生覺得,習慣絕望比絕望本身更令人灰心喪氣。


鼠疫從所有人身上奪走了愛,友誼和愛情沒有未來,只留下眼前的此時此刻。


當這座小城的居民完全把自己交給鼠疫時,開始一心希望:“讓我也得上鼠疫,和它同歸於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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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9月到10月期間,鼠疫迫使奧蘭臣服在它腳下。


居民不再對報紙和廣播感興趣,他們筋疲力盡,只盼望著最後決戰或停戰的那一天。


疫苗還沒發揮作用,醫生目前的工作不是為人治病,而是診斷。


發現,診斷,描述,記錄,然後宣判,這就是他的工作。


“你沒有心肝!”有人曾經這樣說過醫生。


可是醫生要承受一天20個小時的工作,這樣日復一日下去,他的心肝只夠做這些,又怎能在要求他救人活命呢?


十月末,醫生試驗了血清,這是他最後的希望。


被實驗者是一個正被鼠疫吞噬的瘦小男孩,他的身子抖個不停,在反覆高燒的打擊下變得支離破碎。


像一條擱淺在受了汙染海灘上的魚一樣奄奄一息。


在注射血清後的48小時裡,男孩僵硬地攤開瘦骨嶙峋的四肢,怪異地躺在床上。


在他那張塌陷的臉上,嘴唇毫無血色,像是一堆灰色的黏土。突然黏土裂開了,一聲連續的叫喊聲隨之響了起來。


這種單調而刺耳的尖叫充滿整個房間,令人不忍卒聞。


旁人看著男孩因為生病變得骯髒的嘴,聽著那憤怒的死亡的吶喊。他跪了下來,在哀嚎聲裡,哽咽著說:“救救這孩子吧。”


孩子的叫聲越來越弱,終歸停止。他的嘴還張著,但不再有聲音,他蜷縮在皺巴巴的毯子裡,臉上掛著淚痕,好像突然變得更小了。


疫苗又要重新來一次。


隨著食品供應的日益困難,投機商趁機作亂,高價出售在普通市場上難以獲得的生活必需品。貧窮的家庭因此雪上加霜,而富人事實上什麼都不缺。


瘟疫原本對貧富一視同仁,但在事實面前,又一次加深了人們內心的不公平感。


12月,這座小城迎來的冬季,當局原本指望冷空氣能阻擋鼠疫的進城,但它毫不停留地跨過了第一場寒流。


這座城市在沒有希望地生活著。


轉眼之間聖誕節到來了,這年的聖誕節更令人想到地獄而非天堂。


空蕩蕩、黑洞洞的店鋪裡只有假巧克力和充數的空盒子,過往的電車裡都是無精打采、意志消沉的乘客,沒有一點往年聖誕節的氣氛。


只有少數有特權的人躲在昏暗的密室裡,花大價錢進行孤獨而可恥的狂歡。


教堂裡充滿的不是感恩聲,而是哭泣和哀鳴。


就在聖誕節過去不久,醫生髮現兩隻活生生的老鼠從臨街的門鑽進病人家裡,這是四月以來,他第一次看見活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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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當人們再次聽到了熟悉的老鼠在傢俱背後窸窣聲時,疫情隨之開始衰退。


1月初,天氣寒氣逼人,疫情連續三個星期持續減弱,死亡人數越來越少。


血清突然得到了不曾得到過的一系列成功,從前產生不了任何效果的治療,現在突然也變得有效起來。


當局開始公報一些遮遮掩掩的希望,後來又表示勝局已定,瘟疫正在喪失它的陣地。


小城裡的人們開始表現出一種毫不在意的語氣來討論疫情結束後的生活。


1月25日,死亡數字降到了極低的程度,以至於當局在諮詢過醫學委員會後,宣佈了疫情徹底得到控制。


這天晚上,小城裡一片歡騰。在寒冷而清澈的天空下,人們成群結隊,有說有笑地湧進燈火通明的街道。


然而,也有許多屋子仍然緊閉著門窗,在其他人熱鬧慶祝的同時,這些人則是在家中沉默度過。


痛苦在緊閉的百葉窗後繼續,而不遠處的大街上則是一片歡騰。


一面淚水,一面歡笑。


醫生一邊傾聽城裡的歡呼,一邊想到,這樣的歡樂終究是處在威脅之中。


鼠疫絕不會完全死亡或消失,它們藏在浴室、地下室、行李箱、舊報紙裡耐心地潛伏著。


等候著冥冥中的指令或人類的不幸。到那時。鼠疫將再次喚醒它的鼠群,送它們去某座幸福的城市播撒死亡。


(圖片源自網絡,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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