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拉斐爾的自畫像，秀氣的臉上明明顯露出一種傲視群雄的姿態。
差點當上紅衣主教的富豪畫家。
一名出身平民的小畫師，在30多歲時，就憑藉著自己的努力，完成了進入上流社會，得到高層恩寵，實現財富自由的完美蛻變，這個故事要是放在今天，就是一個完美的“別人家的孩子”。
這個“孩子”，就是拉斐爾。537年前的今天，他誕生於這個世上，500年前，也是在今天，他英年早逝，留下一片唏噓。
生逢其時：不是六流，而是明星
拉斐爾是一條“風口上的龍”。他出生的年代，正是一個畫家備受追捧的時代，如果是早生幾百年，那他可能就只是條“蟲”了。
畫家“不受待見”也是有歷史淵源的。在古希臘時代，柏拉圖就在《斐德若篇》裡將職業分為九等，畫家位列第六等，僅位於工農，以及詭辯者和專制君主這兩個負面形象之上，地位甚至不及一個預言家。
柏拉圖自有他的道理，他認為畫家是運用技巧知識從事生產勞動的“手工藝人”，是“模仿的藝術”，言語間側漏出一些鄙夷的意思......
到了中世紀，畫家的地位仍沒有起色。
按照12世紀的知識分類，繪畫、雕塑和建築都屬於重複性的“機械學科”，也就是那種聽著歌就能完成的沒技術含量的活。在人們眼中，畫家出售畫作，和雜貨商出售貨物沒什麼區別，他們都是身份卑微的人。人們甚至認為繪畫骯髒，一個貴族絕不會讓顏料弄髒雙手 。
▲ 中世紀並非沒有藝術，而是很少有藝術家，圖中這幅14世紀晚期法蘭西哥特式三聯畫十分精美，但人們並不知道他的作者和購買者是誰。圖/Wikipedia
時間來到了文藝復興，那時，意大利的城邦作為歐洲商貿的窗口，變得越來越富裕，人們的審美也隨之刁鑽了起來，他們不再滿足於平庸之作，畢竟畫是自己出錢買的，要是畫得難看了，怎麼都說不過去。
更為重要的是，意大利的許多小宮廷，不希望被老貴族們看成暴發戶，他們也渴望得到尊重和不朽。修起雄偉的建築物，委辦壯麗的陵墓，定製大套壁畫，或者給一所著名教堂的主祭壇獻畫，都被看作是彰顯身份與品位的可靠方法，做好了還能讓自己名垂青史。
▲ 美第奇家族是我們最為熟知的“暴發戶”之一，他們依靠銀行業起家，成為了佛羅倫薩的僭主（非官方首腦），圖中為科西莫·德·美第奇的畫像，他被佛羅倫薩人尊稱為“國父”。圖/Wikipedia
商人和貴族們，開始爭搶那些最著名的藝術家來為他們工作，旺盛的市場需求，讓藝術家的地位和薪酬水漲船高。於是，藝術家們開始有了話語權，開始講條件，也被“允許”去追求自己的作品風格。
拉斐爾的前輩契馬布埃和他的學生喬託就是畫家中最早的“網紅”，人們不僅評論他們的作品，還開始討論喬託的為人，這像今天人們喜歡八卦明星的私生活一樣。
▲ “偶像”喬託，現藏於烏菲茲美術館。圖/Wikipedia
這兩位大咖的名聲，甚至“傳到了地獄”，在但丁的《神曲·地獄篇》裡就寫到：“人力所得的真是虛榮啊！契馬布埃認為他是畫壇的巨擎，可現在鷹揚的卻是喬託。”雖然這段話是為了揭露那些愛慕虛榮、傲慢的人，但也從一個側面證實了他們在人間是多麼地有名。
喬託之後，優秀的畫家一個個都出了名，拉斐爾就是其中最為知名的大咖之一。貢布里希在回顧這段歷史時說：“首先是在意大利，後來又在別的國家裡，藝術史就成了偉大藝術家的歷史。”
拉斐爾，生逢其時。
技藝精湛，善於“抄襲”
作為一個畫家，拉斐爾是幸運的，他出生在一個藝術家庭，父親喬凡尼·桑齊奧是一名畫家和詩人，還有自己的工作室。拉斐爾從小就在父親的身邊學習繪畫：“來，孩子，握住筆！”
在拉斐爾位於烏爾比諾的故居里，至今還留存著一張《聖母與聖子》壁畫像，有些學者認為這幅畫是父親的作品，但也有人認為它是拉斐爾的早期實驗作品。如果這幅畫真的是拉斐爾畫的，那能讓學者把他的畫和他父親的畫搞混，只能說他真的很善於“借鑑”父親的風格。
▲ 拉斐爾故居中那幅分不清作者是誰的《聖母與聖子》。圖/《拉斐爾：藝術之王》
作為一個孩子，拉斐爾是不幸的，他的母親和父親先後在他8歲和11歲時故去。人生遭遇如此變故的拉斐爾並沒有放棄繪畫，他經常出入家鄉烏爾比諾的公爵宮，宮內大量的藝術品，讓他大開眼界，在隨後的作品中，就有許多家鄉藏品的影子。
▲ 烏爾比諾的公爵宮。圖/Wikipedia
▲ 烏爾比諾公爵宮中收藏的《理想城市》，作者為皮耶羅·德拉·弗朗西斯卡，拉斐爾後來的畫作《聖母的婚禮》中的建築和透視手法，就有這幅畫的影子。圖/Wikimedia
16歲那年，拉斐爾進入畫家佩魯吉諾的畫室學畫，從此，他的藝術天賦一下子迸發了出來。僅僅1年之後，他就在《託倫蒂諾的聖尼古拉斯加冕》這幅祭壇畫中嶄露了頭角。
拉斐爾為這幅畫完成了構圖和草稿，並親手繪製了兩個天使，與畫中的其它人物相比，這兩個天使的畫風柔美、優雅、和諧，這種畫法後來就成了拉斐爾的典型風格。
▲ 《託倫蒂諾的聖尼古拉斯加冕》祭壇畫中由拉斐爾主筆的一位天使。
年輕的拉斐爾，將“學習、詮釋並超越”作為了自己的人生格言。起初，他惟妙惟肖地模仿佩魯吉諾的作品，甚至讓人難辨真偽。但隨後，他創作的《聖母的婚禮》，通過更優秀的空間感、更巧妙的構圖以及更強烈的感情，對他的老師、甚至是整個繪畫界發出了挑戰。從此之後，佩魯吉諾已是過去時，新的對手——米開朗琪羅和達芬奇，正在佛羅倫薩等著他。
▲ 《聖母的婚禮》。圖1：拉斐爾所作，圖2：佩魯吉諾所作。
當拉斐爾聽說達·芬奇和米開朗基羅正在佛羅倫薩一起繪製壁畫的時候，他立刻丟下手頭的項目，跑去那裡“偷師”。在佛羅倫薩，他學到了達·芬奇的構圖和米開朗基羅的人體表現和風格 ，繪畫風格日漸成熟，名氣也越來越大。
據說，拉斐爾在繪製佛羅倫薩富商阿涅羅·多尼的妻子瑪達萊娜之前，曾看到過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結果瑪達萊娜就被畫成了人間富貴花版本的《蒙娜麗莎》。瑪達萊娜的姿態與達·芬奇的《蒙娜麗莎》有異曲同工之妙，這種美妙、和諧的效果，讓瑪達萊娜樂開了花。
▲ 《瑪達萊娜·多尼肖像》。
讓瑪達萊娜更為滿意的是，拉斐爾通過描繪柔和的眼神和優雅的面部輪廓，成功將她並不美貌的形象“美化”了。心中大悅的富商夫婦順勢把他介紹給了教皇尤利烏斯二世，恰巧此時拉斐爾的同鄉布拉曼特正在教皇身邊從事聖彼得大教堂的修建工作，也就順勢替拉斐爾美言了幾句，拉斐爾於是順理成章地來到了羅馬，成功步入了人生的快車道。
▲ 教皇尤里烏斯二世讓拉斐爾為自己畫的畫像。
在一幅名為《拉斐爾在梵蒂岡》的畫作中，惟妙惟肖地表現出了“神童”拉斐爾剛到梵蒂岡時的意氣風發：畫家微側著臉在觀察模特，臉上滿是自信的神情，而遠處的教皇和米開朗琪羅都對這位“新人”投去了好奇的眼光。
▲ 《拉斐爾在梵蒂岡》，畫中左下角戴紅帽的人是米開朗琪羅，左上角紅傘下的是教皇。圖/Wikimeida
不過，《拉斐爾在梵蒂岡》裡的場面與現實可能有所出入。米開朗琪羅和拉斐爾雖然一起在聖彼得大教堂繪製壁畫，但他卻超級討厭這位後輩。他管拉斐爾叫抄襲者，他生怕自己正在畫的西斯廷禮拜堂天頂畫被抄襲，特地封了起來。但拉斐爾趁著米開朗琪羅和教皇鬧彆扭而出走佛羅倫薩的時機，找到布拉曼特，也就是之前推薦他的那個同鄉，走了後門看到了作品。
當然，拉斐爾從來都不會白“抄”，在他的傳世名作《雅典學派》裡，畫面中心的柏拉圖長著一張達芬奇的臉，而單獨坐在第一級臺階上的赫拉克利特，臉的原型則是米開朗基羅。至於拉斐爾自己，他擠在畫面右端底部的一群人物中謙卑地旁觀，這種態度可以說是十分會做人了。
▲ 《雅典學院》，是拉斐爾為梵蒂岡簽字廳做的四幅壁畫之一，這個房間最早是尤利烏斯二世的私人圖書館，後來成為教皇簽署諭令的場所，於是得名“簽字廳”。
▲ 《雅典學院》中的柏拉圖，臉的原型為達·芬奇。
▲ 《雅典學院》中的赫拉克利特，臉的原型為米開朗基羅。
更甚的是，為了紀念他人生第一個“模仿對象”，在《雅典學派》中，拉斐爾將父親畫在自己身邊，以表達敬重之情 。
▲ 《雅典學院》中右下角的觀眾，看向你的是拉斐爾，他身邊穿白袍的是他的父親。
在近十年的時間裡，拉斐爾在教皇身邊，達到了人生的頂峰。他偉大的作品，贏得了尤利烏斯二世及其繼任者利奧十世的讚美，一個又一個房間被交到了拉斐爾手中，最終，連聖彼得大教堂的首席建築師一職，也被他贏了過去。
至於拉斐爾一直飽受詬病的“抄襲”行為，藝術家們更願意稱它為風格融合，畢竟，哪位畫家不是先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再去攀登新的藝術高峰呢？
講錢，也不傷感情
與米開朗琪羅和達芬奇相比，拉斐爾深諳做人之道。
拉斐爾對於客戶的要求，從來都是認真對待，盡職盡責。為客戶畫像，他的筆會自帶柔光效果，把很多瑕疵隱去，讓美麗的輪廓被凸顯。而且與達芬奇動不動就威脅催稿的人“再催就把你的臉畫成叛徒猶大”，以及米開朗琪羅的“到我滿意為止”這個對於deadline的神回覆相比，拉斐爾從不拖稿。
除了為教皇作畫，拉斐爾也從未忘記其它重要的客戶。他為利奧十世面前的紅人，紅衣主教比比安拿裝飾的浴室和走廊，一點都不遜色於他在聖彼得大教堂的工作。
▲ 拉斐爾是非常受貴族和主教們歡迎的畫家，上圖為《紅衣主教畢別納肖像》。
拉斐爾對人的尊重，不僅體現在他在畫中對於同行的尊敬，還體現在日常的生活中。他的聖母像十分出名，人也挺“聖母”的。據說他只要在某地待上五分鐘，就會有人來求畫，他很少拒絕。
▲ 拉斐爾聖母畫中最有名的《西斯廷聖母》。畫面上的幕布帶來了戲劇性的效果，人物構圖呈穩定的三角形，下面的小天使被後人多次Copy。
按時、保質的服務以及良好的態度，再加上他他俊朗的外表和藹可親的氣質，實現名利雙收只是時間問題。
拉斐爾曾給他叔叔寫過這樣一封信：“我在羅馬擁有3000金幣的資本（房產），另有固定的收益金幣50。教皇陛下賜薪資300以監造聖彼得教堂，這個款項只要我活著就有……我已經開始為教皇陛下裝飾一個大廳，由此我還能得到1200金幣的報酬。”
▲ 拉斐爾為梵蒂岡簽字廳做的四幅壁畫中的另一幅傑作《聖禮之辯》（局部）。
那個時候的一枚金幣，含金量約為3.5克，約合現在人民幣1400元左右，3000金幣就相當於一個熟練工匠三十年的收入！在拉斐爾已經有了位於羅馬的一套價值420萬的房產的時候，同樣是“羅馬漂”，比他大八歲的米開朗琪羅還住在出租房裡。
功夫不負有心人，人緣、名聲都極好的拉斐爾從教皇那裡獲得了很多“title”，比如羅馬古蹟保護官、教會“首席畫家”等。如果不是英年早逝，他應該就是第一個畫家出身的紅衣主教。
▲ 拉斐爾繪製的《與朋友的自畫像》，別看拉斐爾長相清秀，但他其實是個鋼鐵直男。
但是，拉斐爾想要得太多，以至於他無福消受。據傳為拉斐爾修建陵墓的人在自傳中提到拉斐爾是死於縱慾過度，不管這個說法是真是假，拉斐爾在追求權勢的道路上的確有些“縱慾”了。
他有未婚妻，也有多名情人，但很可能是因為他想成為紅衣主教等原因，他名義上並未完婚，也無子嗣；他招募了大量的徒弟和助手，保持高產，以贏得更多的人脈和金錢。雖然為自己的人生布下了完美的棋局，但他一定沒有想到自己會在37歲的時候英年早逝。他死後的遺產高達16000枚金幣，這相當於現在的2240萬。
▲ 《披紗巾的少女》，一幅拉斐爾畫風的集大成之作：畫面的空間感與體積感變得真實可信，人物衣著的材質和外觀也刻畫得越顯逼真。亞麻質地的面紗之下現出一名女子——很可能是拉斐爾的情人弗納利娜。
無論如何，拉斐爾的非凡成就不可磨滅，他被葬在萬神殿，紅衣主教彼得羅·本博為他題寫了墓誌銘：“他活著，大自然害怕被他征服；他逝去，又怕自己也隨之枯亡。”可以說，這句話是對一位畫家最有分量的認可與尊重了。
“文藝復興三傑”之中最沒存在感的拉斐爾
相比起全才達芬奇，以及大師米開朗琪羅，拉斐爾的名字可能很多人都沒聽過。
不過，在他生活的年代，他可是炙手可熱的香餑餑，受歡迎程度甚至超過了另外兩人。
他像海綿一樣暴風吸收各位大師的技術優勢，化為己用；拉斐爾雖然不如達·芬奇有創造力，也比不上米開朗基羅對肌肉走向的精準把控，但他像個不知疲倦的黑洞，捕捉了一切能夠看到的光，提煉之後還能昇華。他柔美的人像綜合了大師技巧與自身理解，把文藝復興推向了頂峰。
而且，在世俗事務上，他也簡直是開掛般的勵志模範。他在短暫的一生中得到了多位教皇的賞識，還積累了鉅額的財富。沒錯，身前和身後名，他全都佔了。
500年前的今天，拉斐爾離開了世界，不過畫作中的他，一直栩栩如生。
- END -
文丨張雨晨
未註明來源圖片 | 拉斐爾
部分內容來源 |《拉斐爾：柔美與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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