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田野踟躕獨行，面前出現一隻蛙。
“早啊，小青蛙”，我堆出甜美的笑容，朝它招呼道。
青蛙高仰著它的小腦袋，斜睨著我，說：“請不要用這種方式稱呼我，我不是你所認為的那種可愛小青蛙。”
我心生好奇，索性坐在田畔上，預備和這隻青蛙暢談一番。早春時節的田野，有幾分清冷，幾分寂寥，環顧四周，除了這隻青蛙，也實在找不到其他可供攀談的對象。
“那麼，請說吧，我究竟該怎麼稱呼你？”
“你們人類，看起來很聰明，其實有時也還真愚鈍。難道你還沒有看出來嗎？我不是一般的蛙，我是那隻讓莫言獲諾貝爾獎的青蛙呀！”
“啊，原來你就是那隻了不起的青蛙啊。”我有些激動，忘情的伸出自己的右手，想跟青蛙緊緊地握一握。
蛙沒有在意，繼續說：“那個莫言，獲獎之後，被你們這個電視臺請，那個雜誌採訪，整天風風光光，早已將我這隻有突出貢獻的蛙忘得精光。哎，這事啊，想想就心裡堵得慌，想想就生氣的無法入眠。所以你看，雖然現在天氣還沒有完全暖和過來，我的兄弟姐妹們，大多還沒有從冬眠的狀態清醒過來，而我，卻早幾天已經完全睡不著了呢。”
“真不該！莫言不該過河拆橋、忘恩負義，他應該與你一起共享榮譽才是啊。”
“嗨，別提了，共享榮譽的事咱可以不說，關鍵到現在，他都沒有給我一個真正的名分，這才是最令我鬱悶的。你說，我明明是促使他獲獎的那隻青蛙，然而到如今，我身上連個標籤都沒有，所以在你們這些人類眼裡，我依然不過是一隻普通的青蛙。就比如你，最初跟我打招呼的時候，眼神裡有的只是居高臨下，而沒有該有的尊重和敬仰。”
“這是我的錯、我的錯，我應該叫您蛙兄才是。您老見諒、見諒吧。”我急急解釋道。
“跟你說吧，我呢，這半生經歷的事情，你們好多人幾輩子都沒有經歷過。我在青蛙家族裡，當過兵、扛過槍、插過隊、下過鄉、教過書、育過人，做過官，成過款，厲害著呢。”
“那是那是、那是那是”，我連連點頭，眼神裡滿是欽佩之色。“不過，如果您老樂意的話，能不能跟我說說，您跟莫言先生的交往細節呢。”
“哦，這事說來話長。莫言還是小屁孩整天流著哈喇子在野地裡瘋玩的時候，我其實就知道他啦，不過我們那時候並無深交。那時的我，生活在一口枯井裡，而就在那個時期，我對蛙生有了很多非常深入和透徹的思索。可以說，枯井時期的我，歷練成了蛙類中頗有深度的思想家。我那時每天坐在井裡，思考的都是有關世界、國際以及生命本質等方面的大問題。後來我把我這一時期的思索，整理成了兩本書，這些書籍，在我們蛙類世界，很受歡迎。青蛙們說，我的作品，對他們而言，是一盤盤味道絕美的心靈雞湯呢。”
“哦，真的嗎？你真厲害，可是您跟莫言先生……”
“哎呀，你莫要急嘛。下面俺馬上就要說說我跟小莫的淵源啦。”看得出來，蛙兄對我的擅自插話，非常不滿，所以聲音裡含著氣憤。
“小莫這個孩子啊，長在山東，小時候也是個淘氣包。有一天，他跟小夥伴們一起捉迷藏，因為玩的太張狂太瘋癲，結果一不小心，掉到井裡啦。話說到這，你也該猜出來了，不錯，他掉下去的地方，正是我棲身的那口井。就這樣，兩個偉大的靈魂相遇了，我和小莫，就此成了莫逆之交。”
“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無巧不成書啊！只是，你們的友情究竟是怎麼發展起來的呢？”我追問。
“你想啊，那口枯井裡，除了我就是他，除了他就是我。小莫那時還小，掉下來後沒少哭鼻子，而那時節，呆在他的身邊，不停地“呱呱呱”著安慰他的人，始終只有我一個啊。小莫後來被人們救了，為了表示對我的感激，他出井的時候特意帶上了我，將我放進了田野裡。然後，三十年之後，他出了一本書，名字叫《蛙》，並且因此獲得了諾貝爾獎，你說說，他該不該感謝我？”
“哦，我看他應該，確實應該。不過蛙兄，小弟有一事不明，還望賜教。”
“但說無妨，但說無妨呢。”蛙兄呵呵笑著，滿臉慈祥。
“是這樣的，蛙兄。小弟我呢，是學生物的。據我所知，一般青蛙的壽命，也就五年左右，就是牛蛙，也最多隻能活十多年。看你的外表體型，明顯不是牛蛙，那莫言三十年後的作品裡，怎麼可能寫的是你呢？”
蛙兄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變得難看起來。他面向著我，用青蛙的語言，使勁地呱呱呱了一陣後，說：“你們人類啊，可真無聊！雖說那隻青蛙不是我，但他是我爺爺的爺爺，而且你該明白，在我爺爺的爺爺的那些繼承蛙當中，我是唯一活下來的那一個啊。”
“哦，那是，那是那是。”我一邊朝著這隻偉大的蛙，點頭哈腰，一邊重重地拍打掉身上的浮土，揚長而去。
閱讀更多 作家舒敏 的文章
關鍵字: 青蛙 2019諾貝爾文學獎 舒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