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之緣：念念不忘，不求迴響，因為遺憾才是人生真相

梅豔芳曾經對張國榮說："如果四十歲的時候，你未娶我未嫁，那我們就在一起吧。"後來在2003年4月1日張國榮墜樓身亡，梅豔芳同年12月30日病逝。那一年，她剛好40歲。40歲的約定是真言也好，玩笑也罷，這樣的結局總讓人唏噓不已。

曾經惺惺相惜的人常常讓此情可待成追憶，相濡以沫的人往往相忘於江湖。許願朝朝暮暮的人，卻也當時只道是尋常，驀然回首，枕邊人已不是心上人。畢竟光明美滿的結局是童話故事，充滿諸多遺憾的才是真實人生。有些人花費半生，才明白遺憾才是人生的真相。

01 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半生緣》是張愛玲的一部長篇小說，講述了幾個平凡的眾生男女，經過十幾載，從有緣人變成陌路人的曲折故事。張愛玲寫人性向來是不留情面的，《半生緣》裡每個人都有複雜的多面性。女主人公顧曼楨家境貧寒，其姐姐顧曼璐為了家中生計，放棄了初戀豫謹，做了交際花，卻得不到家人尤其是顧媽媽的理解，被視為恥辱。眼看人老色衰，舞女不是長久之計，於是迫於無奈嫁給了人面獸心的祝鴻才。

顧曼楨純潔善良，受過教育，自立自強。男主人公沈世鈞儒雅溫吞，且家底頗豐，但他不願仰仗家裡獨自一人到上海謀生，在這裡遇見了顧曼楨，他們相愛了。他曾對她說："穿了我的衣服，就是我的人了。"也曾對她說："我要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會永遠等著你。無論什麼時候，無論你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會有這樣一個人。"只是造化弄人，這樣一個人並不是沈世鈞，應了曼楨說的"每個人到老都總會有兩三件事可以拿出來講的，如果我跟世鈞結婚，生幾個孩子，那就不是故事了。"

姐姐顧曼璐因為不能生育，但又要保住在祝家的地位，於是荒唐地走了下下策。她知道祝鴻才一直覬覦曼楨，於是騙妹妹到家裡來，設計陷害其被姐夫強暴，並將其軟禁，令她為替祝鴻才產下一子。而期間，沈世鈞的父親病重去世，等他回來再尋曼楨時，卻被曼璐騙說妹妹已經嫁人。沈世鈞心灰意冷，將他送給曼楨的戒指丟棄，索性回家娶了並無感情的石翠芝。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曼楨知道沈家對姐姐的身份頗有微詞，與沈世鈞起了爭執，不歡而散。

多年以後，顧曼楨和沈世鈞重逢，相顧無言。即便誤會解除，也只有一句"我們再也回不去了"。最輕的言語，卻是最重的心情，念念不忘，不求迴響，只因千帆過盡，我們再不是當初的我們。沈世鈞和石翠芝有了兩個孩子，顧曼楨也發現"原來一直恨一個人，和一直愛一個人一樣難"，時過境遷，也許她放下了這兩個分別恨和愛的男人。

如果顧曼楨沒有遇上祝鴻才，沈世鈞沒有遇上變故，他們會不會一直相愛相伴幸福到老呢？可惜這個世界上永遠沒有"如果"。我們常說能相愛時就別選擇相望，能相守時就別選擇相忘，同樣的，不能相愛時就別選擇相覓，不能相守時就別選擇相隨。擁有實屬僥倖，遺憾在所難免。

02 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老了

經過半生之緣的還有話劇《暗戀桃花源》裡的江濱柳和雲之凡。兩個人之前在昆明同校三年互不知情，卻在戰亂時期的上海相識。兩人互生情愫，彼此取暖，他會每天給她寫一封信，她給他織了條圍巾，相互許著一生一世不分離的諾言。只是"很多故事不就是因為沒有結局才有了繼續等下去的理由嗎"？兩個人也因為戰亂走失了，後來雙雙去了臺北，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挪威的森林》裡說每一個人的世界裡都有屬於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遇的人會再相遇。然而再相遇已是四十年後，江濱柳娶了江太太，雲之凡也做了外婆。江濱柳在病房裡已是風燭殘年，終日鬱鬱寡歡，唯一不離身的是當年之凡送他的圍巾。他登報尋找他曾經的"白色山茶花"——雲之凡。雲之凡看到報紙後馬上來探病。

幾句寒暄，物是人非，江濱柳也只能感嘆偌大的上海明明可以在一起，卻在小小的臺北如墜迷霧。探病臨走前，江濱柳忍不住問："之凡，這些年你有沒有想過我……"雲之凡走到了門口，顫巍巍地說："我……我寫了很多信到上海。好多信。後來，我大哥說，不能再等了，再等，就要老了。"遺憾的是時間不等人，最後雲之凡再三強調她現在的先生人很好，不知道這句話是在安慰江濱柳還是她自己。箇中滋味，只有自己最清楚。

這讓人想到黃景仁的詩"似此星辰非昨夜，為誰風露立中宵。"昨夜的星辰下，兩人還在漫步人生路，今夜的星辰下，卻是一人飽嘗人生況味，踽踽獨行。相愛因為有種種遺憾才像罌粟花一樣讓人流連忘返，哪怕三五年時三五月，也是可憐杯酒不曾消。也許正是有半生的遺憾，才有刻骨銘心的故事吧，木已成舟，我們也唯有把曾經的囑託化成自身的力量，即使顛沛流離，也會像當初兩個人一樣好好地活著。

03 無遺憾不人生

現實並不比紙上字，臺上事溫和，戲裡戲外都是真實的人生。

1976年，前南斯拉夫著名的行為藝術家瑪麗娜遇到了自己的靈魂伴侶——同為行為藝術家的尤列，共同創造了很多令人稱讚的藝術作品。但是12年之後，兩人各奔東西。果真"藝術家不應該愛上另一個藝術家。"

2010年，瑪麗娜在紐約曼哈頓舉行了"藝術家在現場"的回顧展，現場只有一張桌子和兩把椅子，每週6天，每天7小時，她與觀眾相向而坐。觀眾以各式各樣的方法試圖吸引她的注意，但是她在長達716小時的藝術表演中，面對上千名觀眾都冷若冰雕，直到看到了她曾經的伴侶尤列，不禁潸然落淚。因為遺憾，所以動容，他們十指相扣，半生之緣，也在相互觸碰的一剎那昇華了結。

三毛在《萬水千山走遍》裡寫到：世上的歡樂幸福，總結起來只有幾種，而千行的眼淚，卻有千萬種不同的疼痛，那打不開的淚結，只有交給時間去解。我們期望很多事情像扣扣子一樣，即便從第一顆就扣錯了，到最後一顆才發現錯位，也可以解開重新扣。可是一些事情和感情就算一開始是錯的，也不會像釦子一樣安於原位，一顆一顆地可以被拆解復原。因為扣錯了，常常也扣死了，解不開，這是最遺憾的地方。

李叔同曾說"世界是個迴音谷，念念不忘，必有迴響，你大聲喊唱，山谷雷鳴，音傳萬里，一疊一疊，一浪一浪，彼岸世界都收到了。"我們心心念念不能忘懷的事情總會影響我們的抉擇，但其中的遺憾是不可避免的，與其耿耿於懷，倒不如接受遺憾，與遺憾和解，即使念念不忘，也不求迴響，這樣才能讓我們更好地享受當下。

不管是感情還是其他事情，一個人不可能窮盡每一種可能，選擇就意味著失去和遺憾。人生只有兩條路，一條是正在走的，一條是用來遺憾的，但一味抱殘守缺，只會流失更多的美好。看清人生的真相，依然擁抱美好才是自己人生的英雄！最後送上《武林外傳》的佟湘玉的四句話：幻境再美終是夢，珍惜眼前始為真。莫使金樽空對月,舉杯幸會有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