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金像獎，充滿了未知。
唯一確定的，就是《少年的你》不可阻擋的勢頭。
就在我們不遠處。
日本的年度影片，也有著類似的待遇和呼聲。
權威雜誌《電影旬報》的“十佳片單”中，它排行第三。
片中男主角，登頂“主演男優賞”（最佳男演員）。
巧合的是。
同為青春影像，它邁出了比《少年的你》更為大膽的一步。
後者觸之即收的隱喻，在它這裡，變成了混亂而無情的捶打。
毫無餘地，鮮血淋漓。
它把巴掌揮向“成年的你”。
它是——
《從宮本到你》。
《從宮本到你》劇照
01
獸
“動物”、“野獸”...
談及《宮本》，這樣的字眼赫然在列。
何以為“獸”？
電影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無需青面獠牙。
“獸”，也可以是平淡生活中提純出最接近原始本能的反應。
比如野獸的低吼。
一對年輕的情侶，在女生家裡吃著甜蜜的晚餐。
突然。
醉酒的前任找上門來，敲著窗戶。
話音未落，對方破陽臺而入。
女生焦頭爛額。
而男生拎起提包，正準備趕緊閃人。
你看他，歪頭溜肩。
懦弱嗎？
就在眼前，女生被前任打倒在地。
忍無可忍。
被逼到廚房角落的男生終於鼓足勇氣，從牙縫間擠出咆哮。
我的女人，我來保護！
野獸的襲擊。
男生帶女生參加同事的酒會，為向前輩證明自己的酒量，鯨吞牛飲，不一會兒就喝得酩酊大醉。
哪怕是席間，已經傳來了不少危險的訊號。
他還是沉沉地睡去。
而這份無知的代價。
是男生親自帶回家的客戶之子，犯下無法原諒的罪行。
野獸的決鬥。
清醒後的男生，沉浸在無邊的憤怒與懊悔之中。
咬牙切齒地搜尋了對手半天，終於照面。
一拳。
施暴者只出了區區一拳，就把男生撂翻在地。
想象中天雷勾地火的武士對決，在片刻間結束戰鬥。
意識遊離的邊緣耳畔飄來一句話，甚至連他的人格都不屑於踐踏。
只是一句簡單的：
懂了沒，你輸了
情慾、暴行、復仇...
挑戰感官的類型元素，已經堆積得目不暇接。
更別提。
到這裡，影片的進度條才走了一半。
剩下的那一半，男生能否如願戰勝對手？
條姐不多劇透。
或者說，這場決鬥的結果並不值得大書特書。
《宮本》真正有力的部分，是在探尋概念化的獸性，如何重構每個人的成長和生命。
隔著屏幕，你都能感受到這些畫面帶來的衝擊。
何況，是戲中的他們？
02
人
記住這張臉。
他是《宮本》中的主角“宮本”，他是池松壯亮。
這個演員了不得。
外貌不算出眾，但在日本演藝界有兩個響噹噹的名號。
一是90後演員中作品登上《旬報》榜單次數最多。
二是出演船戲次數最多。
為表演吃頭髮、換女裝、私密部位上貼膠帶，都是兵家常事。
2018年，他首度在劇集版《從宮本到你》中出演宮本。
那個時候，他帶著初出茅廬的青澀，和整個社會死磕。
唯一能改變別人的武器，就是自己的膝蓋。
該跪就跪，絕不含糊。
劇集《從宮本到你》劇照
2年過去，髮際線後移。
宮本的困境，也終於從職場走向了生活。
電影裡，對宮本的成長做出了深切的隱喻：
牙齒。
從第一次與對手決鬥被打落的3顆牙。
到靠女友借錢補齊的新牙。
宮本生理意義上的“換牙”，代表著內心的轉變。
曾經他遭逢挫敗，只會以暴飲暴食來消解。
現今，他足以將負面情緒化作慾望，訴諸女友。
與之對戲的蒼井優，也絲毫不輸。
讓條姐印象深刻的是她與宮本的晚餐。
宮本三番兩次提出要幫忙，而她都一一回絕。
無疑，這是個內心強大的女子。
而後，被前男友堵門。
注意看她的小動作：
應門之前，先把黏在裙子上的飯粒塞進嘴裡。
在大段敘寫荷爾蒙宣洩的段落裡，這些細小的轉折來得不合時宜。
甚至可以說是突兀。
但也正憑著這份“突兀”。
《宮本》得以把一系列看似危險而無法預測的暴力行為，內化為主人公體內潛藏的特質。
換句話說。
它把“獸性”還原為“人性”。
直到再度遍體鱗傷，宮本終於覺醒。
都是為了我自己
我要與全世界為敵
靖子你其實也是我的敵人
多少有點中二的臺詞。
卻折射出宮本選擇的，對抗這世界最暴烈的方式。
但若單是堆砌社會奇觀，《宮本》也難以稱之為佳作。
它的魔力在於。
旁人凝視的越久，越無法輕易抽身。
03
你
改編自日本漫畫家新井英樹於1990年-1994年連載的畫作。
從片名開始，它就試圖展開一場推己及人的共情之旅。
從“宮本”，到你。
影視化的導演真利子哲也，又以非凡的功力，打破了漫畫文本的框架。
何以體現？
先說調教演員。
無論池松壯亮還是蒼井優，都在片中輸出了高密度的情感宣洩。
但比起“逼瘋”主演，這位日本導演更了不起的地方在於。
讓男女主角產生真實的化學反應，去把握生活中難以名狀的“毛茬”。
就拿兩人少數不多的溫情時刻來看。
街角漫步，見到電話亭裡擁吻的年輕情侶。
異口同聲的反應是：
真不知羞恥呀
年輕人就是不在乎這些
但宮本一轉念。
我們24、26歲的，也還很年輕啊
短短几句對白，就交代出這對都市男女的心態：
疲憊，躲閃。
再看導演是怎麼拍這段的。
略微抖動的鏡頭，自然地把身後恨不得將對方生吞活剝的小情侶置於底層。
車流、霓虹。
兩雙唇，觸之即分。
相比雙目通紅的動物本能，這才是日常裡涓滴的浪漫實感。
電影也為這種實感找到許多具象的符號。
比如反覆出現的金魚。
在宮本與靖子溫存的那一夜，金魚被遺忘在水池當中。
第二天一早發現的時候，早已窒息。
很多人分析，金魚之死預言著宮本將遇到的苦痛。
但要條姐說，不全對。
因為他們只看到前半段的死亡。
卻沒看到後半段，宮本和靖子將金魚親手埋葬。
並且，把金魚畫在玻璃上，做成風鈴。
歸根結底，“金魚”的意義正是“無意義”。
是宮本和靖子一同浪費的“無意義”。
就像李元勝在《我想和你虛度時光》裡所寫。
我想和你互相浪費
一起虛度短的沉默，長的無意義
一起消磨精緻而蒼老的宇宙
而畫面。
還是抖動。
不確定，喻指這短暫的歡愉。
導演靠著這些細節，將你我置換進人物的處境。
私密的影像叩開心門。
而後，在狂風驟雨間爭渡，不留氣口。
這個時候，打破次元的溝通橋樑終於建成。
從野獸，到宮本，再到你。
如同導演評價自己的創作母題：
只有通過身體才能獲得的，人類最直接的生理性
從角色人格塑造的實驗性看，《宮本》和《小丑》似乎完成了一次神交。
兩者都是面向深淵的精神氮泵。
提取暗物質，與現實湮滅，釋放出巨大的推動力。
假如你在自己身上多少看到了“宮本”的影子。
那麼。
你就不該是溫水裡的青蛙，而該是巡遊不停息的鯊魚。
你就不該是漫無目的行走的雛雞，而該是遠行不落地的無腳鳥。
沒人能給你乏味的生活帶去活力。
除非，先把自己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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