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潔阿姨
文化是什麼垃圾？在書本里是幹垃圾，在腦子裡是溼垃圾，用對地方是可回收垃圾，用錯地方是有毒有害垃圾。
＿＿保潔阿姨語錄
星期天陪朋友去看房子，"去那麼早？""哦，我上午還要給店裡面試一個暑假工，早去早回。"朋友是做餐飲的，幹什麼事都風風火火的。
到了售樓處，卻沒有人接待我們，空蕩蕩的大廳兩個保潔阿姨正在做保潔，"您好"其中的一位保潔阿姨微笑著迎了上來，阿姨大概五十歲左右，腰桿筆直、白白淨淨的，一身淺灰色的工裝似乎剛剛熨燙過，十分合體。"你好，聽說這個樓盤各方面情況還不錯，我們過來想了解一下。""先生您請坐，我給您倒杯水，大熱的天，我們這裡的客服八點半上班，嗯、再過二十多分鐘就來了。""來早了，嘿嘿、那我們先到門口轉轉，一會兒再來。""外面熱，您就在這裡休息一會，我給您拿本書看看。"能看出來，阿姨想留住我們，因為這附近有兩三家售樓處。
"這裡能有什麼書，我最討厭那些八卦類雜誌。""我們不一樣！"說著，阿姨從沙發後的書櫃裡拿出一本書來，我這才注意到，大廳裡有好幾個書櫃，阿姨給我拿的書居然是《唐詩宋詞——不一樣的傳承》，正是我喜歡的類型，於是，我對朋友說"就在這裡歇會吧。"
"阿姨，你們這裡是賣房子的，怎麼搞的像個圖書館？""哎呦，先生您不知道，我們的老總是個文化人，特有本事，他說，要用文化作什麼……媒介，對、媒介來助推房產銷售。""怎麼個助推法？" "這不，我們這裡每週都搞一次聯誼活動，就是把我們的準客戶請過來，再請一些個文化名人，一起吃吃飯、喝喝茶、聊聊天，再搞個講座什麼的，上週還有個作家在我們這裡搞送書活動呢。""有用嗎？"我很好奇，阿姨一臉興奮"肯定有用，我們老總說了，學區房憑什麼那麼貴？不就是為了下一代，我們的樓盤一定要打造一個書香氣息濃郁、文化韻味凸顯的住宅小區，那麼多樓盤，房屋質量、戶型結構，區位優勢、樓面價格大家都差不多，客戶更關注的是小區未來的品味，我們就是要讓客戶從買房子開始就能感覺到將來住進這個小區裡，環境自不必說，鄰居都是有素養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裡成長多讓人放心，您說，這裡的房子值不值得買啊？。"阿姨的話，一下子讓我來了興趣。
"你們這裡舉辦過什麼樣的講座啊？""多了，我們保潔也不能坐下來聽，只是有時更換垃圾袋什麼的進去聽那麼三言兩語的，上回講座是我們老總親自講的，好像是講文化有什麼用，我聽了幾句，說這年頭沒文化連朋友圈都不好意思發，還真是的，說我們和孩子有代溝，就是文化的差異導致的三觀錯位，沒文化都影響到親情啦，你說我們老總講的對不對？""嗯，有點道理"
"阿姨，那麼看你也是個有文化、有品味的人啊。"我開玩笑的說，"您說笑了，我就是個保潔阿姨，人家有文化的人誰把文化掛嘴上？人家得裝，才顯得高深莫測，我聽了幾回講座人家講的'文化'都不一樣，反正我是糊里糊塗的。""那你說啥是文化？""我更說不清，最近上海垃圾分類引發上海大媽的靈魂拷問，我就學人家的方式給您打個比方：文化是什麼垃圾？書本里的是幹垃圾，腦子裡的是溼垃圾，用對地方是可回收垃圾，用錯地方是有毒有害垃圾"說完，阿姨也不禁笑出聲來。"阿姨，你真有才"
"不開玩笑，我吧，原來在煤礦工作，特殊工種、退休的早，總不能閒在家裡吧，原先在東邊的售樓處做保潔，聽說這裡的老總人好，每週還搞什麼文化素養提升活動就跑這邊幹了。不怕您笑話，原來那邊的工資比這裡還高，可就是不喜歡那裡的工作環境。""為什麼呢？""那邊的管理說好聽的叫嚴格，說不好聽就是刻薄，商業痕跡太明顯，員工缺少最起碼的尊嚴，我舉個例子，客戶來我們售樓處，我們都要微笑問好，可有時我們正在低頭工作，沒有注意到有客戶經過身邊，沒有問好，那邊的管理人員就會扣我們的分、罰我們的錢。這裡呢？這裡的老總是這樣要求的：有的客戶是必須微笑問好的，有的客戶是不要打擾的。老總說，過度的熱情會給客戶壓力，要給客戶一個身心放鬆，自由舒適的環境。""是的，我最討厭那種虛假的熱情，我去商場買東西，服務員越推薦我就越不買，你們老總還真會為客戶著想。""是的，我們老總說，把梳子賣給和尚是欺詐，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銷售技巧。文化引領、誠信為石才是我們的營銷法寶，所以，我們這裡才會搞那麼多的文化互動活動。"
"哦，你來這裡是因為這裡的文化氛圍，你是想一邊打工一邊學文化囉，你學習是為了……""嘿，什麼學習不學習的，我就是想在這裡沾點文化氣，將來有資格帶孫子。""你孫子多大啦？""兒子今年剛結婚，兒媳婦還沒懷孕呢。"阿姨笑了起來，"兒媳婦說了，將來生孩子，找保姆一定要找一個有素質的，您想想，咱要不沾點文化氣，將來兒媳婦能讓咱帶孩子？""看來，你兒媳婦是個有學問的人。"我笑著說。"可不是嘛，先說咱兒子，那年考高中，差一分就能上重點高中，可咱差一分，擇校費就得要三萬，他爸就想讓孩子上普通高中得了，咱這樣的家庭，三萬塊錢不是小數目，是我一再堅持孩子才上了重點高中，孩子也爭氣，沒瞎了這三萬塊錢，考上了名牌大學，兒媳婦就是他大學同學，人家爸爸可是大學教授，您說我兒媳婦有沒有文化？""有，您真有福氣。"
"到我們這個年齡，還不都是為了孩子，當年要是我們有文化，能幫到孩子學習，可能就不用多花三萬塊錢擇校費了，您說，文化值不值錢？要是孩子上不了好大學、就不會認識現在的兒媳婦、就不能留在大城市工作了，您說，那三萬塊錢花的值不值？""太值了，你真有眼光。"
"所以說呀，我們這個樓盤有文化助推就是賣得好，現在人啊，都知道文化是個好東西。我們老總人好，允許我們下班把這裡的書帶回家看，我天天下班都帶書回家，不是想裝什麼文化人，我就是想多少年後我的孫子或者孫女能夠跟別人說：'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是我奶奶教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和阿姨聊得正嗨，進來一位穿著白襯衫、提著公文包的小夥子，阿姨趕緊說"李經理早，這位客戶想看房子，等好一會了。"接著，阿姨衝我笑笑說"不好意思，我得去幹活了，有機會再聊"說完，阿姨轉身走了。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我是銷售顧問…""等會、等會，我想問一下，你們這裡介紹客戶買房有獎金嗎？""有的，先生，如果介紹的客戶最終簽約的話，我們公司會按一定比例給介紹人酬勞的。""好吧，我們兩人都準備在這裡買房子，就是剛才那位阿姨介紹來的"
朋友一臉驚奇，"早就喊你一塊買房子，你就是猶豫不決，這會怎麼想通了"我笑笑："我也想裝個文化人。"
看完房子回來的路上，朋友還感嘆地說："難道剛才那位阿姨就是傳說中的'掃地僧'"
一週後，在去售樓處籤購房合同的路上，朋友又若有所思的問我："唉，夥計，你說售樓處的那個保潔阿姨真的沒文化嗎？她不會就是她口中所說的'老總'吧。""你是電視劇看多了吧，哪有那麼多套路，要是真有套路我還真就服了。""說真的，一會你找那個阿姨問問，看她願意到我的店裡幹嗎？""你那個飯店？嗯，品味還行，我找她聊聊"
說完，我們倆對視一笑。汽車在七月的早晨，緩緩地融入溼漉漉的城市主幹道……
2019/7/9寫于徐州.賈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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