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只是個有錢人?他還是強盜、文人、馬屁精、冷血動物

提起西晉時期的石崇,再怎麼不熟悉歷史的人,多少也應該聽到過這個名字,第一印象自然是有錢。不過仔細數數,石崇還有著多重的形象,除了窮奢極侈的超級富豪,比較典型的還包括:

攔路搶劫的強盜首領、舞文弄墨的雅集群主、攀龍附鳳的諂媚小人、殘酷無情的冷血動物。

石崇只是個有錢人?他還是強盜、文人、馬屁精、冷血動物

(一)

超級富豪的形象自然是最為大家熟知的。石崇與王愷鬥富的故事,應該算是家喻戶曉了,中學歷史教科書在進行批判式的介紹時,可是費了比較多的筆墨。石崇有錢並且高調,享受生活極盡奢靡,就連廁所都比別人的臥室都誇張得多,一般人進去多半拉不出屎尿。石崇和王愷鬥富,花樣層出不窮。即使王愷作為外戚有皇帝撐腰,石崇也是毫不退讓,不給一點面子。

王愷用麥芽糖水涮鍋,石崇就用蠟燭當柴燒;王愷用紫絲布設置步障四十里,石崇就用絲綢作步障五十里;石崇把花椒摻入塗料裝修房屋,王愷就用赤石脂塗牆。這類攀比行為顯然毫無任何實用性,純粹是炫富燒包,二人難分高下。石崇能壓過王愷一頭,關鍵還是靠擁有的奇異珍寶和一些創意技巧。這兩樣東西王愷無法效仿,不得不甘拜下風。

王愷拿著晉武帝所賜的二尺高珊瑚在石崇面前嘚瑟,不料石崇當場打碎,隨即搬出一堆珊瑚樹,三四尺高的就有六七株,搞得王愷灰頭土臉。石崇招待客人,要花很長時間製作的豆粥,很快就能端出來;在石崇府上,冬天也能吃得到這個季節沒有的韭萍齏;石崇出行時,牛車的速度遠遠超過王愷。這三件事屬於石崇在炫富競賽中的核心技術,王愷實在做不到,覺得特沒面子。後來花重金從石崇府中的關鍵人物那裡獲取到了這項機密,氣得石崇殺了洩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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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炫富這件事上,石崇高調得有些過分。這種有錢任性的做派,自然是大家既嚮往又痛恨的,其實不宜張揚。像那種連皇帝都沒多少的珊瑚樹,石崇不知道通過什麼渠道能搞到那麼多,而且還以一種很挑釁的方式來顯擺,實在是犯了大忌。南宋秦檜掌權時,連高宗都忌憚幾分,以這樣的地位,尚且還要為自己獲得了皇宮所沒有的鮮魚而想辦法遮掩,以免引起皇帝的猜疑。石崇在西晉朝廷的地位,與秦檜在南宋朝廷的地位差距甚遠,如此高調炫富,確實很是不智。

後來在八王之亂中被趙王倫的心腹孫秀害死,固然主要是因為權力鬥爭,但與此前高調炫富招人嫉恨也大有干係。石崇被收捕後,一開始還認為自己最多也就是被流放,直到赴刑場時才醒悟過來,別人是眼紅自己的家財。押解的人員一句話,既然知道錢財招禍,為何不早點散掉?懟得石崇無言以對。

(二)

石崇的鉅額財富積累當然並非一朝一夕之功,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最初起家靠的居然是搶劫。

石崇在荊州刺史任上時,組織部下搶劫遠行商客,是個不折不扣的強盜頭子,為官而作賊,著實讓人驚訝。魏晉時的州刺史一般都掌握軍政大權,幹這種沒本錢買賣自然毫無障礙,石崇由此迅速積累了鉅額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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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崇對錢財有強烈慾望,曾經對孔門兩個貧困的弟子顏回、原憲公然表示不屑,認為大丈夫應當身名俱泰,甘於貧困是一種恥辱。這本來也沒什麼不對,只是石崇太過不擇手段。其父石苞應該早就發現這一特點,臨終前把財物分給諸子,唯獨不給石崇,說是石崇雖然還小,但以後自己有本事得到。只是石崇通過搶劫這種方式來發財,不知石苞有沒有預見到。

奇怪的是,時論似乎認為搶劫這種勾當不算什麼大過。晉書對石崇的搶劫行為的評價是“任俠無行檢”,也就定性為行為不檢點而已,很是輕描淡寫,“任俠”二字甚至還有讚賞意味。只是那些遭遇橫禍的無辜商客,便淪為了石崇暴發的墊腳石。

搶劫行為來錢快,又沒有風險,甚至名聲還不壞,難免引人效仿。後來聞雞起舞的祖逖,也時常放縱手下打劫富戶,動不動就到南塘那個富人區去搶一下。時議也只是略有微辭,同樣沒人追究。祖逖對此也毫不在意,連稍稍掩飾一下的功夫都懶得做。《世說新語》將這事歸入《任誕》篇,居然也是褒揚他有性格,夠豪爽。

石崇除了搶錢,還幹過一次搶人的事,這件事倒真算得上是任俠。劉輿、劉琨兄弟年少時,不知什麼原因招致了王愷的嫉恨卻還不自知。王愷找個機會請二劉在府留宿,意欲謀害。石崇向來與二劉交好,聽到這個消息,知道必有變故,馬上趕到王愷府中,趁王愷倉促之際難以隱藏,徑直衝入後齋將二劉搶出。劉輿、劉琨這才意識到危險,因此對石崇深感恩德。石崇責備二人,少年子弟為何隨意到別人家留宿,告誡二人世事險惡,不要讓自己身處險地。後來劉琨在幷州兵敗,投奔鮮卑段匹磾,最終被段匹磾囚禁並殺害,看來劉琨對石崇的告誡沒有聽進去。

(三)

石崇在河陽金谷建了個別墅,召集一幫文學青年,在金谷園中日夜聚會,賦詩作文,飲酒賞樂,玩得很高大上。參與金谷雅集的有陸機、陸雲、潘岳、左思這些名士,包括劉輿、劉琨兄弟,共二十四人,稱為“金谷二十四友”。

石崇只是個有錢人?他還是強盜、文人、馬屁精、冷血動物

應該說,這一文學團體實力還是比較強的,基本囊括了當時文壇的重量級人物。如被評為“陸才如海,潘才如江”,合稱“潘江陸海”的潘岳、陸機,創作《三都賦》導致洛陽紙貴的左思,這三個人代表了當時文學的最高水平。而作為集會的組織者,石崇在提供強大的資金支持的同時,本人也穎悟而有才氣,能夠創作高質量的作品,並不是有了錢而附庸風雅的暴發戶,可謂豪而不土。

既有錢又有才,金谷雅集自然既有水平,又有雅趣,成為後人大為欽慕並極力效仿的對象。代表人物有東晉的王羲之和唐代的李白,分別書法界和詩界的第一人,可見金谷雅集的不凡。

王羲之在會稽山陰的蘭亭,與同時的名士謝安、孫綽等四十一人集會,曲水流觴,臨流賦詩。在這次集會上,王羲之創作了《蘭亭集序》。這篇天下第一行書書法之妙自不必說,文章則明顯是模仿石崇在元康六年一次集會創作的《金谷詩序》。後來王羲之得知《蘭亭集序》被人比美《金谷詩序》,又以自己與石崇相比況,感到大為欣喜。

而李白則在一個春夜與諸位兄弟於桃李園中作詩飲酒,在《春夜宴桃李園序》中註明“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毫無疑問也是在向金谷雅集致敬。以李白的才氣,集會詩作應該不會輸與金谷,但豪華程度肯定就遠遠不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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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可惜的是,金谷的這一幫文學雅士為了求得發達,集體巴結當時掌權的賈謐——皇后賈南風的外甥,對賈氏大唱讚歌,讓人大跌眼鏡。石崇作為首領,幹得更是出格,就連賈謐的外婆廣城君郭槐乘車出行,都要望塵而拜,跪舔程度十分露骨。這二十四友中,後來也有人發生了蛻變,最典型的是劉琨,在國家殘破之際獨守幷州絕境,知其不可為而為之,最後慷慨而死,表現出來的風骨很是值得敬仰。但在金谷時期,確實顯得沒什麼氣節。

石崇這一卑躬屈膝的形象,與其在其他不同時期表現的反差很大,看起來顯得很分裂。

最初其兄石統冒犯了扶風王司馬駿,有司本來要重罰,後來還是給予免責。但因為石崇沒有詣闕謝恩,有司又準備重新將石統治罪,石崇這才上表自辯。奏章中聲稱自己不敢申辯,但感覺更應該是不屑申辯,帶有點桀驁不馴的味道。與王愷鬥富時,也是肆無忌憚,並不怕得罪外戚,很是張揚。其後在趙王倫得勢時,又堅決不肯買趙王倫心腹孫秀的賬,不肯獻出寵妾綠珠,極為倨傲,終於招來殺身之禍。

從石崇此前此後的行為來看,表現都很有性格,或囂張,或倨傲,怎麼看也不像是攀附權貴的人,何以唯獨在賈謐掌權時如此諂媚?要說是情勢險惡為了自保,那又為何要得罪趙王倫和孫秀一夥?總之是不太好理解。

(五)

說石崇殘酷冷血,也許有人不同意,這大概是被石崇和綠珠的故事所迷惑了。

綠珠是石崇的寵姬,美豔而善於吹奏笛子。孫秀聽到綠珠的名聲,向石崇索要。石崇堅決不肯,因而引起孫秀懷恨,終於招致殺身之禍。石崇被收捕時,還對綠珠說:“我今為爾得罪。”而綠珠則哭道:“當效死於官前”,便跳樓自盡。聽起來像是才子佳人重情重義而不惜性命,非常悽美的故事。

其實石崇對綠珠,不見得有多少情義。石崇府中,婢妾成群,美女如雲,而對石崇來說,包括綠珠在內的這些人,只不過是他的財產而已,並不當人看待,性命視如草芥。

石崇請客吃飯,請家裡的侍姬勸酒,客人不喝就殺掉勸酒的侍姬,再換一個繼續勸,作法極為冷酷無情。王導不忍美女被殺,不善飲酒也只得勉力為之,很快就大醉。而王敦則是同樣的冷血,故意不喝,看著石崇連殺了三個侍姬仍不為所動。王導責怪王敦,王敦還滿不在乎地說“自殺伊家人,何預卿事?”此事出自《世說新語》這樣的筆記小說,不一定真實,但以石崇、王敦等人的做派,這樣的事恐怕也真幹得出來。

在他們看來,這些侍姬根本就不算人,在酒席上就是一件勸酒的工具而已,殺掉一個和砸一個碗、摔一個盆沒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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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派使者來索要綠珠,石崇把數十位婢妾全部排出來,十分慷慨大方地任其挑選,當禮物一樣奉送。而婢妾們作為“禮物”這樣東西,自然沒有任何話語權。綠珠雖受石崇寵愛,充其量也就是相當於最為珍愛,暫時還捨不得的某件物品而已。石崇確實是因不肯讓出綠珠而死,但其實和爭奪寶物錢財而喪命也沒什麼不同,說有什麼情義,恐怕也只是他人一廂情願的想象罷了。

宋人附會的《綠珠傳》,把綠珠說成是感念主恩而殉節的烈女,甚是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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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眾多不同的形象於一身,石崇算是個有點複雜的人物,還真不好用什麼詞來概括。前來收捕的兵士到了門口時,石崇還正在樓上宴飲。從座上主瞬間變成車中囚,繼而又變成刀下鬼,石崇在《金谷詩序》中有言,“感性命之不永,懼凋落之無期”,也算是一語成讖。

或許正是因為有性命不永、凋落無期的感慨,石崇才縱情享受,及時行樂,過著荒誕的生活。如果按照這樣的心態,對石崇來說,最遺憾的恐怕不是被殺身死,而是人死了,錢沒花了,積累的鉅額財富為他人作了嫁衣裳。

“繁華事散逐香塵,流水無情草自春。日暮東風怨啼鳥,落花猶似墜樓人”。數百年後杜牧經過金谷荒園,留下了盛榮易敗的喟嘆。石崇盛極一時而又突然敗亡,某種程度上其實也是西晉王朝的縮影,都是禍由自取,死不足惜。只是眾多百姓和因石崇而無辜身死的墜樓人一樣不幸,淪為了西晉覆亡的犧牲品,在五胡亂華中賤若泥塵,實在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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