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煤油燈的日子


點煤油燈的日子

夜深人靜,窗外飄起了細雨,我的思緒也如同這淅瀝的雨一般連綿在悠遠的夜色中。

上世紀70年代,我出生在魯南山區的一個小村子裡。彼時,村裡人口不多,房屋也破敗不堪,大多是用泥土、石頭、木頭搭建的,我家也是如此。

至今,我仍清晰地記得我家房子的模樣。地基是青石鋪就的,地面卻是土夯的,四壁的牆是土坯壘成的。說起土坯,現在年輕人大概都沒有見過,簡單來講,就是把麥秸和溼泥的混合物做成長方體,晾乾而成的大塊磚似的東西。房梁是用從山上砍的木頭支撐的,其上是純粹用粘土混合高粱秸、麥秸做成的屋頂。

房子面積不大,約略二三十個平方米,中間隔了土坯牆分為兩間,一間做“臥室”,一間做“客廳”兼“餐廳”。全家人就生活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

房子低矮,進門時候一不小心會碰到頭。屋裡的地面比屋外低,平日裡就潮乎乎,一到夏天碰上連陰雨,更是潮溼不堪,人走在上面似乎能踩出水來。

就是這樣的房子,也還是在分家時,祖父母偏心地分給父母親的家當。母親為此很是高興了一些時日,畢竟不用和公婆、小叔子、小姑子一大家子擠在一起住了,用她的話說:“分開過,日子就有奔頭了!”


這就是我兒時的家,父母親在這裡把我和弟弟生養撫育。

點煤油燈的日子

那時候,村裡還沒有通電,一到晚上,家家戶戶就靠點煤油燈照明,蠟燭照例是點不起的。比之蠟燭,煤油這種燃料要便宜許多,而且有關係的人還可以從附近的煤礦弄到一些來分給大家用。從村後的診所要來一個玻璃瓶,用軟鐵皮剪個瓶蓋,在瓶蓋中心處鑽個孔,插上用牙膏的外皮包著的麻線或棉線,一個像模像樣的煤油燈就做成了。

在夜幕降臨時分,點上煤油燈,微弱的燈光立刻發散開來,這溫馨的小屋就是一家人的歸宿。我最愛幹侍弄煤油燈的活兒,點火、添煤油、續燈捻、剪燈花、熄燈,這些都是我莫大的樂趣。有幾次,為了獨享這個樂趣,我還和弟弟爭搶起來。第二天,和小夥伴們一起玩的時候,大家的臉多半是被煤油燈的燈灰燻得黑乎乎的。“人不堪其黑,我不改其樂”,儼然身居陋巷的顏回了。

點煤油燈的日子

不過,說起來,這煤油燈還真是給我出了大力。記得上高中的時候,家裡已經有了電燈,但是父親怕我晚上看書太久,屢屢催我關燈,於是我佯裝順從,私下裡卻點上煤油燈,繼續看書。燈影婆娑中,我的青春在一夜一夜地流逝。

在燈光下,母親端來飯菜,雖然是清湯寡水,卻被我們吃個精光。至今,母親清炒的土豆絲兒都堪稱一絕,至少我那個自詡為“吃貨”的妻是這麼認為的。

在燈光下,身為民辦教師的父親備課至深夜,這是我心目中老師的最初印象,也是我後來選擇教師職業的種因。

點煤油燈的日子

在燈光下,母親全神貫注地做著針線活兒。她說:“衣服破些不要緊,只要乾淨。”這句話我一直銘記於心,而且一想起就有陣陣酸楚湧上心頭。

在燈光下,父親教我和弟弟識字,“人口手上中下”,還教我們背誦駱賓王的《詠鵝》。他說:“好好上學,別像我,一個汗珠子摔八瓣兒,面朝黃土背朝天。”

在燈光下,不識字的母親給我和弟弟講不知道從哪兒聽來的“樹上的老妖精”的故事,嚇得我們倆一頭扎進她懷裡,再也不敢出來。

在燈光下,我和弟弟剝著從自家地裡刨出來的鮮花生吃得津津有味,根本不曉得這世界上還有餅乾、糖、水果這些所謂的好東西。

點煤油燈的日子

在點煤油燈的日子裡,我們沒有高樓大廈,沒有家用電器,沒有大車小輛,沒有葷腥油膩,沒有奇裝異服,卻有這輩子再也無法重現的那個家。

隔壁傳來的女兒一兩聲清咳打斷了我的思緒。窗外的雨似乎大了些,我的眼眶似乎也溼潤了。

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父母已屆花甲之年,我也行將不惑,弟弟也早已而立,我和弟弟都已成家立業,結婚生子。我在濟南謀生,弟弟在縣城工作,都早已脫離老輩人修理地球的命運,生活富足談不上,衣食無憂倒不是虛誇,只是那個我們曾經廝守的老房子早已不在了,與之一起消失的,還有那盞永遠閃爍在我們心底裡的煤油燈。


王繼強,男,1976年出生于山東省棗莊市嶧城區榴園鎮孫莊村,運籌學博士,副教授,現任教於山東財經大學,從事數學課程教學工作。業餘從事文學創作,作品散見於各類報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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