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乡情散文:邻居王大伯的苦难人生


王大伯生于1935年,如果活着,如今也是八十五周岁的老人了。

王大伯是我家的邻居,他家的老院子在我家的北面,相距有一百多米。在我的记忆里他就是个小老头。因为离得近,所以我经常去他家里玩。现在回想起来,我的记忆里他没有穿过新衣服,冬冬夏夏外面就是一样的穿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两只小小的眼睛有点浑浊,他的手,有小薄扇那么大,每一根指头都粗得好像弯不过来了,皮肤皱巴巴的,有点儿像树皮。

王大伯身子不高,大约就是一米五六左右。他的脸型是四方模样,一双浑浊不清的小眼睛经常笑眯眯的,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最让人难忘的是他满脸的胡须,没有一定的章程,看上去乱七八糟的,他的胡须特别硬,记得小时候,他经常用胡粗茬子扎我的脸。

王大伯的老婆也姓王,我那时候小,经常偷偷琢磨,他们是同姓,怎么结婚,长大了才觉得自己可笑,此王不是彼此王。他们一生没有儿子,只有四个女儿。他的兄弟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弟弟为了安慰哥哥,把自己最小的儿子过继给了他,可命苦,到上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过早就夭折了。我经常去他家,主要是和王大伯的养子玩耍,不管我们怎样闹腾,两个老人总是不言传,太吵了就让我们去外面折腾。大伯的侄子比我小一岁,已经上三年级了,因为有病,脸面呈紫色。后来病情严重了,要去大医院看,我清楚地记得,他穿一件蓝色的超过膝盖的棉大衣,当时我还小,只记得大人们表情特别严肃,屋子里有很多人,但是说话的人没有几个。

当时我们村由于没有通班车,坐车要到十五里以外的大滩村去,所以有二辆自行车把人送走了。没有想到,这竟是我和玩伴的最后一次见面,住院没几天由于病情恶化医治无效就走了,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孩子走了,打击最大的就是王大伯二老。老人哭着说:"自己福薄,命里合该无子,早知这样,还不如不接受弟弟的儿子。"至于王二婶不知哭得昏厥过去了几次?

时间是是最好的淡化剂,经过一年多,两位老人慢慢走出了痛失儿子的那种哀伤的氛围,生活也恢复到了原来的平淡无奇中。日子不紧不慢,在柴米油盐酱醋茶中悠悠前行。不管你怎样困苦,时间对谁都是一样的公平,长短相当。

王大伯自小就丧父,家境特别困难,没有读过一天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甚至连当时的纸币都不认识。在我的记忆力,他一辈子都在生产队里喂大牲口(牛、骡马)。他就像我在小学里学的一篇课文《饲养员赵大叔》里的赵大叔,干活从不惜力,而且特别爱惜那些牲畜。他按照牲畜的毛色、体格,给它们起了名字,当他给这些牲畜刷毛、添草时就会喊着它们的名字,有时候还用自己的脸蹭它们的嘴巴,拍拍牲畜的脑袋或屁股,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和它们说话。

七十年代末,生产队耕地、打碾粮食都靠大牲畜,在活最重时,队里还要抽调一位社员,帮助饲养牲畜,也就是临时的副饲养员。社里规定副的一周换一次,那次轮到我父亲了,我也跟着他去饲养院,恰好有两只死了的胎羔子(社里放羊的人懒得做,一般死了羊羔就会送到饲养院),父亲和王大伯把肉洗净煮在锅里后就去给牲口添草喂料。我敢打赌,饲养院里的土炕是全村最烫的,因为有足够的粪料烧着。一盏煤油灯发出昏暗的光,我坐在烫屁股的、只有毛毡没有床单的炕上,盼着肉早点熟了。馋啊!一年四季不知肉味。

王大伯在生活上是个拉拉呼呼的人,肉半生不熟的就开始吃了。父亲一再嘱咐我,吃了肉不能喝凉水。可我看见王大伯筷子还在手里就喝凉水了。他的肚子就是好,听父亲说,王大伯是个急性子,吃饭时如果饭烫嘴,他就会在饭里倒些凉水,然后狼吞虎咽几下就吃完了。也许是那个饥饿的年代,王大伯吃饭总比别人快。有一次,王大伯和几个人打赌,吃了一斤点心,要不是人们拉着在场院里溜达活动,那天就会胀死的。吃饱喝足了,他就开始挠痒痒,工具是自制的,就是芨芨草去头留尾扎成的简易刷子。由于经常铡草喂马,没有条件洗澡,身上痒,他拿着那股芨芨草,使劲地左右、上下刷,我看见他胸前和后背被划拉了一条条白印子,看他那样子舒服极了。这是他每天睡觉前的必修课,做完了就呼呼大睡。那一夜我听见马厩里骡马在互相踢腾,铃声、嘶鸣声加上王大伯的鼾声我没有睡好,半夜三更,父亲和王大伯又去给牲口添夜草。一个人如果与世无争,不计较生活,就会融入自然,王大伯就是这样的人。

王大伯一辈子只学会了饲养牲口,铡草喂马。包产责任制后,由于不会操作播种、保墒,他的庄稼总比别人的差。但这些没有使他发生变化,他还是乐呵呵,不管去谁家里,他总是像变戏法的,能从口袋里摸出糖块给孩子,如果这家养狗或者猫,他必须逗着玩,和小猫小狗亲嘴,嘴里念叨着:坏家伙。王大伯经常随身携带着一根鞭杆,走路时常常背着双手,手里紧握鞭杆。王大伯是个热心肠的人,村上不管谁家过红白事他都去帮忙,生炉子、拉水经常包在他身上。他既不怕脏也不怕吃苦,干完自己的活就蹲在地上拿出眼袋吧嗒吧嗒抽旱烟,从来不抽纸烟。

人老了就变得懵懂,他三女儿接他去城里楼上住,他不会用马桶,最后把大便拉在了卫生间的地上,打那以后,他死活不去城里姑娘家了。

二零一三年夏天,正当扁豆开花时节,满地的扁豆努开了白的和鹅黄色的小花,王大伯走了。其实王大伯就是一朵及其平凡的扁豆花,老天爷一连下了几天小雨,我也参加了他的追悼会,来的人很多,他的女儿、女婿、侄子侄孙们还请来了城里的文艺表演队,事情过得既热闹简约又体面。我跪在他老人家的灵前,点燃了纸钱,一缕青烟飘过眼前,那是我对王大伯的祝福:大伯,您一路走好,祝愿您在天堂里过上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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