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打童年条条痕

童年,恍如隔世。

其实我是退级生,在我小时的那个年代,还没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学校是允许退级的,而在当时,我觉得退级又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当班主任老师领着我走上讲台,宣布我光荣退级的时候,我真恨不得变成一只蛐蛐,钻进离我最近的那条砖缝。好在班主任老师给了我足够的面子,说我因了年龄小的原因,愿意再上一年一年级。于是,在一片掌声中,我挎着俺娘红卫兵时期挣下的,上面绣有红五角星的,具有革命血统的草绿色书包,退级了。于是,就退级到了宋建民这个班。

宋建民这个班,一共七个男生,各有特点,加上我八个,我们就给自己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八大金刚。说是金刚,实在辜负了金刚的美名,我们八个除了法申和小八略显魁梧,其他人都营养不良的样儿。不过这其中,要说有金刚秉性的,当属建民了。

班前面是个大场,麦收时节,家家户户的麦子就堆放在大场里晾晒,待干燥后,套了驴,拉上碌碡,碌碡也叫石滚,农具,圆柱形,用石头做成,用来轧场或压地。人站在场中央,用一长绳远远牵住了驴,让它在四周转圈圈,从外转到内,又从内转到外,最残忍的,大人还要用长鞭在后面驱赶,怕它跑的太慢吧,慢点又怎样呢,下午的时光是那么漫长,为什么要把疼痛强加给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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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防止驴偷吃麦穗,也要给驴套上嚼子,一种铁制的链条,紧紧勒在驴的牙齿与上唇中间,每次打完场,卸下嚼子的时候,驴的嘴里满是血,鲜红鲜红的。好过的人家,就有了马和骡子,我居然无法区分马和骡子,宋建民就告诉我一个要诀,大耳朵驴,小耳朵马,半大不大的是骡子,再区分的时候,就有了比较,伸长了我的脖子去看它们的耳朵。

麦收时节是不放假的,正值暑天,中午总是懒的跟睡觉拉上关系。我们就从教室的南窗户下到大场去疯跑,跑累了,一个猛子扎到水里,去享受水底仅有的一丝微凉。

老师也是不让去洗澡,抓住要挨棍子,但凉爽的诱惑,永远淹没了疼痛,当凉爽迫近,疼痛遥远的时候,枣木棍子似乎只是一种符号。

唯一一次被老师逮住,是在四年级,建民洗完澡后,非要骑柱哥家的那辆破摩托。说起那辆摩托,到现在仍记忆犹新,军绿色外皮,做工简单,反光镜似两只扇风耳,支愣着,没有大梁,后座仅容一个小孩,当时建民骑着,我和增双非要都坐一坐,一起上去时,挤得建民没了位置,被他一句“滚下一个”,我自然就溜了下来。

建民骑在摩托上,能够着档位,可见摩托的矮小,要知道,建民已经是我们当中最矮的一个了,加之又黑,人送他外号“墨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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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还小,自然不懂得发动,加之摩托属于新鲜事物,只能站着远观,轮到真正去亵玩,都失了主意,但“墨跩子”胆子最大,既然是人骑的,那就骑吧,他让我们其他的六大金刚在后面推。大场的西面有个高陡的坡,最适合下行翱翔,我们便把“墨跩子”和增双推了上去,站在高岗上,放眼望去,一个个麦秸朵就像一个个气势汹汹的顽敌,不服气般扬着头颅,而宋建民的士气足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他一声令下:“杀!”我们便松了手,当时我还硬声声的说了句:“行吗?”那辆军绿色的摩托犹如脱缰的野马,一溜烟的冲向大场。“嘟嘟”,我的天啊,摩托居然真的冒出了青烟,着了,从那一刻,我记住了“墨跩子”宋建民,他以大无畏的勇敢精神,战胜了摩托。

伴随而来的,是“墨睉子”那纤细的胳膊没有支撑摩托的力道,在摩托着了的一瞬间,他和增双也一起冲向了大场中央那个明晃晃的麦秸垛,在无防备的境况下,他们把摩托最大的潜力发挥到了极致,我不敢说他们在一个时代是不是先锋,必定那时还没有先进,只记得他们一起插了进去,我们并没有只作旁观,蜂拥而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们(也包括摩托)弄出来。

在那个午后,摩托依然发着军绿色,一只镜子折断,而建民和增双的脸却被麦秸扎开了花,我们一行八人默默的推着摩托,怀揣着各自的心事,悄无声息的把摩托送向柱哥家。

建民一直在安慰我们,出了事情我自己承担,决不连累你们,我们知道,摩托是我们偷出来的,并没有经过柱哥的授权,柱哥当时还在睡觉,但我们送回去时,他已经在门口迎着我们。我们也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好奇,错就错在柱哥不该把这件事情扩大化,告到了班主任那里。一并的,把洗澡的事情连带着审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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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午后,阳光炙晒着“墨跩子”的后背,汗珠像两条清澈的小溪,从他鬓角淌下,汇成一道义气的海洋。而我们,每个人身上,清晰的印下了枣木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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