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建打来电话说晚上有台手术不回家吃饭了，顾欢将解冻好的鱼重新放回冰箱，随意翻炒了一碗蛋炒饭便打发了自己的胃。
辞职后的两个月，她终于有了功夫学一些新的菜式给何建换换口味，可何建却越发忙碌起来，尤其是升任了主任医师后。
两人就好像是约好了似的，何建永远会错过她精心准备的佳肴。以前是她忙，互联网公司不眠不休的加班制度使得她没有一丁点私人时间，现在却是何建忙，积累了口碑后大大小小的手术找上门来，他总不好拒绝。
辞职是何建的主意，准确的说，是婆婆的主意。结婚两年，两人因为工作忙而有意避孕，不知情的婆婆却私下找何建谈话，话里话外直指顾欢身体有问题。不论何建说什么理由在婆婆的认知里那就是在为顾欢找借口。
挡了一段时间后，何建终于投降了，他和顾欢商量后，决定让她辞职备孕。
一来顾欢的工作的确是超负荷，二十五岁的她因为工作的压力头发掉了不少，皮肤也变得暗沉粗糙，在公司，她就是那种一直在加班却永远不会被老板重视的存在，她不太会说话，性子又有些闷，在职场上很是透明。
何建知道这一点，之前考虑到她的自尊从不提让她辞职的事，可她实在辛苦，此番恰好用备孕的借口让她休息下来。
二来何建觉得两人的确需要一个孩子作为婚姻的纽带，倒不是说两人的感情状况出现了问题，而是有时候走着走着，不免乏味，新成员的加入的确会给生活增添一剂趣味。
顾欢开着电视听着音乐频道的怀旧经典歌曲，轻轻哼了起来。她总是那么怀旧，喜欢老的东西，总觉得只有那些有年代感的东西才有味道。因而，她总是无法参与办公室里那些新时代摩登女性谈论的话题。
洗完了何建的白衬衫，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拖了一遍后，顾欢才停下来。每天追的那部电视剧还没更新，顾欢拿起手机随意点开了朋友圈，第一条便是汤晴晴更新的动态，是一个小视频，封面是她那张“微整”过的网红脸。
顾欢本不想点开的，只不过眼神流连处瞄到了视频背景里那张熟悉的面孔，是何建。
这是一条阖家欢乐大团圆的视频，地点大约是某饭店的包间，汤晴晴拿着手机笑嘻嘻的和每一个人合影，这当中有何建爸妈，何建的大姑、小姨、小舅舅、小舅妈，自然也有何建。
公婆爽朗的笑声从视频那头传来，顾欢听着有些刺耳。嫁给何建两年多，她从未见公婆如此开心过，大概自己的确没有汤晴晴身上那种魔力，能让何建的所有亲朋好友都喜欢她。
咦，汤晴晴会出现在视频里，那不就代表她回国了？而告诉顾欢有手术的何建不在医院，却出现在了汤晴晴的视频里。
比起团圆饭没有叫她更让她糟心的是，何建撒了谎，顾欢有些难受，这大概是何建第一次对她说谎吧，居然是因为汤晴晴。
顾欢坐不住了，电视剧更新了也没有心思再看，只能一遍遍看那条视频，细细观察视频里何建的反应，一如既往的，何建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毫无波澜。
2
她郁闷了许久，门锁转动，一大家子人吵吵嚷嚷的涌了进来。看到窝在沙发上的顾欢，公婆首先变了脸色。
“欢欢，好久不见。”未等顾欢反应过来，一股浓郁的香水味袭来，她被拥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里。
汤晴晴亲昵的拉过顾欢的手，从手腕上摘下宝格丽蛇形腕表戴在了顾欢的胳膊上。
“回来的匆忙，没来得及为你挑选礼物，这块表我就戴过这一次，算是小小的礼物。”汤晴晴笑道。
“别！”顾欢挣脱开汤晴晴的手就去摘腕表，却被婆婆狠狠翻了一记白眼。
“扭扭捏捏的，上不得台面，晴晴的东西能有差的吗？你还不乐意了？”婆婆说道。
“妈！”何建瞪了母亲一眼，上前亲自从顾欢手上取下表还给了汤晴晴。
“欢欢不喜欢戴这些，你还是自己留着吧。”何建淡淡说道。
“哎呀，是我不好，我忘了，欢欢最不喜欢首饰那些了，下次我给欢欢带巧克力，我知道有一款意大利进口的，口感特别好。”汤晴晴笑道。
顾欢瞥见婆婆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好几个礼品袋子，一看就知道是汤晴晴的手笔，她想起汤晴晴刚刚那句“没来得及选礼物”，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是这样，晴晴刚回国，原来的屋子得差人打扫了才能住，有些设施坏了还得找工人修，我和你爸的一居室也没法多住一人，倒是你们还空着间客房，就让晴晴先住下了吧，省的外面的酒店不干净。”婆婆对着何建和顾欢说道。
顾欢心头一沉，冷冷看向何建，何建毫无反应，看来早已知道了汤晴晴要住下来的消息。
顾欢本以为玲珑的汤晴晴会客气推辞一番，彼时她恰好顺水推舟让她去住酒店，没想到汤晴晴像是早已洞察了她的小心思一般，小心翼翼的问她：“欢欢，你不介意吧？”
顾欢一向藏不住心事，但她却也不是个会当面发作的人，她习惯性的低头咬唇，去消化自己的情绪。
“她介意什么？正好你每天在家教教她做菜，我看何建最近都瘦了。”婆婆说道。
汤晴晴喜滋滋的拿着行李进了客房，轻车熟路的样子倒像她是女主人。
何建的亲戚们就好似看热闹一般，没有人站出来为顾欢说句话，也没有人解释一下为何今晚的聚会没有叫她，既然是家宴，她作为何建的妻子，可比汤晴晴去合适多了。
本就憋着一肚子气的顾欢自然对何建没有好脸色，她在等何建解释，一个让她信服的解释。何建的确给她解释了，理由是那台手术临时取消，母亲打电话让他去亚泰大饭店一趟，说是家宴，去了才知道是给汤晴晴接风。
可他没有说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顾欢让她也过去，也没有说明汤晴晴为什么会突然回国。这个解释，顾欢不信。
顾欢一夜无眠，背对着何建睁着眼直到天亮。
3
顾欢醒来时，已是中午。她记得自己好像是天亮才睡过去的，昼夜颠倒，她有些头疼。
更让她头疼的是一打开房门，就看到汤晴晴穿着她的睡衣在厨房里做菜，美女做菜的姿态很是养眼，厨房飘来的味道很香，汤晴晴的手艺想必是不差的。美好的画面本该是养眼的，只是，汤晴晴身上的红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你从哪儿拿的睡衣？”顾欢听到自己手指间骨节作响。
“啊？欢欢你醒啦，我没有带睡衣过来，就从柜子里拿了一套，材质不错哦。”汤晴晴笑眯眯说道。
“那是我结婚那晚穿的。”顾欢冷冷说道。她的心皱作一团，恨不得上前扒下那件睡衣，那件她打算珍藏一辈子的睡衣。
这件睡衣她小心叠放在盒子里，放在客房最上面一层的柜子里，很是隐蔽。除非有人在屋里里里外外的翻，否则根本不会发现它的存在，可想而知，在她睡不着的夜里，汤晴晴在客房里像个贼一般，翻东翻西。
“啊，不好意思呀欢欢，我现在就脱给你。”汤晴晴可怜无辜的样子实在叫人生不起气来，要不是顾欢了解她的为人，她差点就信了。
“汤晴晴，你够了！这里不是中央大剧场，收起你的表演。”顾欢忍不住嘶吼出来。
“两年不见，你除了身材发福了，皮肤变差了，顺带着脾气也渐长了。以前的顾欢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看来这两年何建待你不错，才让你有底气释放你的情绪。”汤晴晴笑道，她的独角戏没了意思，自然换回了本来面目。
“对，我就是故意的，穿你穿过的衣服，我还真是不愿意，要不是因为你穿着它和何建度过了你们美好的一夜，我也不想去碰。我就是要让你难受，让你知道自己的东西被人染指的滋味。”汤晴晴挑眉道。
“何建他不是物品，更不是你的。”顾欢为何建辨白。
“呵呵，随你怎么说，顾欢，我讨厌你，讨厌死你了，如果有选择，我宁可当初不认识你，没有和你成为好朋友，那么我就可以痛痛快快的抢回何建，不至于一个人在国外独自伤心了两年。”汤晴晴别过脸去。
“何建不爱你，你比谁都清楚。”顾欢说道。
“是吗？那你知道他半年前去纽约参加学术交流会，是住在哪里吗？是住在我的公寓里。”汤晴晴轻笑一声，得意道。
顾欢愣了，倒不是说她信了何建住在汤晴晴公寓的鬼话，而是她压根不知道何建去过纽约。
看汤晴晴的样子此事倒不像是瞎编乱造，毕竟只要她去找何建做证，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加上这一条，何建已经欺骗她两次了，顾欢不敢想下去，或许这两年间，他们之间还存在类似这样大大小小的谎言。
4
大概是因为汤晴晴在家，何建难得的六点半就进了家门。
怪不得顾欢多疑敏感，毕竟何建现在在她眼里的的确确是有问题。
汤晴晴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顾欢没有一丁点胃口，她的目光如同刀片一般，早已在汤晴晴的身上留下了无数条长长短短的伤口。
“汤晴晴说，半年前你去过纽约。”顾欢说道，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
她不想把这件事留到私人空间再说，与其说她是想当面求证，倒不如说她实在是沉不住气了。
何建夹着五花肉的筷子一滞，随后放进嘴里，缓缓说道：“嗯，有个交流会。”
“哦。”顾欢不想问下去了，她实在没有汤晴晴那样高超的演技可以继续吃完这顿饭，她只能重重摔下筷子，回到了自己屋里。
顾欢和汤晴晴是大学室友，上下铺的情意自然是不一般的。虽然顾欢和汤晴晴性格全然不同，可两人还是建立了深厚的友情。
汤晴晴爱出风头，加上她长得不错，成绩优异，很快便在学校成了风云人物。而顾欢则是放在一众学生间毫无特点的小透明。
顾欢和何建的相遇则是地铁上的一段小插曲，她在地铁上丢了学生证，被何建捡到，按照学校班级送还到了顾欢手里。
顾欢感激不已，两人互加了微信，再后来，又在机缘巧合下有了一次又一次的碰面。在顾欢帮何建他们学校社团画了第五次墙绘后，何建正式对她表白。
顾欢怎么也想不到一表人才的何建会看上她，这比对流星许愿成真还要难。
可何建确确实实是对她动心了，说不出来的那种心动，甚至于有了厮守的打算。
顾欢早就知道，汤晴晴有个青梅竹马长大的小哥哥，是她立志日后要嫁的人，却不知道这个人就是何建。
何建拿到博士学位那天，带着当时还是大三的顾欢去了他外公的花圃，却不想会在那里遇到刻意等着他的汤晴晴。
那大概是顾欢一生中最尴尬的场面，汤晴晴红着眼逃走，整整一个月不再和她说一句话。
其实三个人心里都明白，这件事谁都没有错。可陷入爱情的人总是想不透彻，汤晴晴不愿意接受什么都比自己差的顾欢得到了何建的心。
汤家和何家是世交，两家人也都默许了两个孩子以后的关系。何建父母怎么也想不到顾欢会中途插进来一脚，何建母亲死活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甚至一度闹起绝食，何建和顾欢只得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期间，汤晴晴转了性子，主动和顾欢和好，却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不断给顾欢使绊，让她在何建母亲心目中的形象越来越差。
何建和顾欢最终还是胜利了，在顾欢毕业后的第二年结了婚，汤晴晴死心，去了国外念书，却不想此番突然回国，还住进了顾欢的家里。
5
顾欢将头埋在枕头间，抬起头时，枕间湿漉漉的一片。
何建不知何时坐在她的床边，虽一言未发，手掌却落在了她的发间，一如既往的温柔。
“你是不是不记得自己的生理期已经推后半个月了。”何建开口。
顾欢这才想起，自己是每个月中旬，一向规律，此刻都到了月底，还没有信，难道，她是有孕了？
何建的细心倒是从未变过，顾欢心头流过一丝暖意，但一想起屋外坐着的那位，那丝暖意就荡然无存了。
“明天你早起，和我一起去医院，做个检查吧。”何建的心情听起来很不错。
“不去。”顾欢堵着气。
“你究竟在气什么？因为晴晴？刚刚她都跟我说了，她误穿了咱俩结婚时你穿着的那件睡衣，我知道你在意那件衣服，你要是不开心，我们可以再买一件新的。”何建摇摇顾欢的肩。
“误穿？你也信？”顾欢努努嘴。
何建许久没有说话，就在顾欢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缓缓开口：“信与不信的，从来不打紧，因为她对于我们而言，其实只不过是个外人，你之所以会生气，是因为你总惦记着以前的事，只要你自己想开一些，随她去了又如何？真正该建立信任关系的是你和我，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
“那你说，昨天到底怎么回事？”顾欢问道。
“不是解释了？手术取消了，我妈叫我过去一趟，我也不知道晴晴在。”何建答道。
“你真不知道她回来？”顾欢狐疑道。
“我发誓。”
“那纽约那次呢，我都不知道你出国。”顾欢终究还是不能直接了当地问他有没有住在汤晴晴的公寓，她希望何建可以自己说。
“那次？我跟你说过了，只不过你当时忙着赶一个报表，心不在焉的自己没听进去。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也该猜到你今天反应那么大的原因，想必是晴晴和你说了我在她公寓过夜的事。”何建叹口气道。
“果然，你真在她屋里过夜了！”顾欢的眼圈顿时泛红了。
“当时有特殊原因。”何建有些难以启齿。
“你就是编不出来了！”顾欢恼道。
“那天是我刚到纽约的第一天，妈托我带了东西给她，我不好不去，谁知道她在屋里闹自杀，好在我去的及时，她意外怀孕，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情绪极度脆弱下有了轻生念头，我救下她，怕她半夜又闹，才留下陪她，我发誓，我真的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何建解释道。
“啊？”顾欢睁大了眼睛，她从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其实何建还隐瞒了部分细节，当时的汤晴晴哭着闹着以死逼他离婚，他不肯，只好守着她怕她乱来，汤晴晴就觉得他是关心她在乎她才愿意留下的。还拉着他表白，最后哭累了才睡过去。
“那孩子呢？”顾欢问道。
何建给了她一记眼神，顾欢终于聪明了一回，以汤晴晴的性子，来历不明的孩子又怎么会留？
6
顾欢跟着何建去做检查果然是备孕成功了，顾欢的婆婆知道了消息对顾欢和颜悦色了不少，甚至于买了好些补品上门。
汤晴晴盯着顾欢的肚子，眼神冷冷的，她讨厌顾欢肚子里的那块肉胜过讨厌顾欢。因为这块肉，原本站在她这边的何建母亲也转向了儿媳妇那边。
汤晴晴主动请缨给顾欢做营养餐，用的全都是孕妇忌口的寒性食物，被何建发现后，当着她的面倒进了垃圾桶里。
汤晴晴还不死心，她甚至于想要在顾欢孕期去赢得何建的心，何建得知她不怀好意，只得下了逐客令。
“我就真比不上那个顾欢？”汤晴晴问道。
“我从未拿你们两个做过比较，因为她是我妻子，而你是朋友。”何建已经说过这句话多次了，可汤晴晴今天才听进去。她自嘲一笑，拉着箱子离开了顾欢家。
不久后，顾欢听说了汤晴晴回美国的消息，她终于死心离开了，似乎还有了长期定居的打算。
而汤晴晴这么一闹后，原本藏在顾欢心里的结也终于解开了，她似乎也释怀了当初汤晴晴不断使坏的事，也发现了自己和何建之间存在的问题。
缺乏信任真的是一剂毒药。
顾欢决定了，在等待孩子降生的过程中也该重拾她和何建之间的信任。何建说的对，那些不重要的人说的话做的事，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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