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 时梦 金色年华 (十) 上

……我飞临在一间房屋的顶上。这是一幢铺着黑色土瓦的房屋。风很大,我看见我跟前的竹梢被风吹得朝一边倒去。有许多鸟停歇在竹枝上,却停的四平八稳。我似乎觉得很诧异,不明白这些鸟为什么不被惊飞?有人举着枪在向那些鸟瞄准,我使劲朝鸟儿挥手,希望它们尽快飞走。但是它们对我却不理不睬,我很着急,急的直跺脚,脚下的屋脊居然给我跺出了一个很大的洞。我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脚下的这个大洞,里面黑咕隆咚的,看不清楚屋子内有什么东西。但是,突然有一股灰色的雾冒了上来。随雾冒上来的,居然是一张人脸,很薄的一片,更像是一张脸皮。这张脸皮是活的,它很快朝我的脸上贴了过来,我飞退了好多步,它却紧追不舍,边朝我贴过来,边朝我张开了血红的大嘴,大嘴内居然犬牙交错,吓得我朝房下掉了下去……

这个地方最大的特色,便是房前屋后都栽种着桃树、梨树。每年的春天,桃红梨白,迎接着清明节的到来。春天的田间,已是一派生机盎然。麦苗已成一片绿色;大豆已有十来公分高;油菜的枝叶已经展开。这是给大豆的最后一次锄草和松土了。我仍跟着一班妇女在大田里锄草。

风从田野上掠来,带来了浓浓的暖意。站在田畈里望村庄里的农家,户户都被桃红映照,屋后竹园的青翠映衬着屋前的一片一片云蒸霞蔚,真的是美丽非凡。我拄着锄把看的有些痴了。边上的那两位是小浜对岸农家的一对堂姐妹,一位朝我痴痴的发笑,笑得我有些尴尬。我问:

“你笑什么?”

她说:“街上人总是有些怪,你在看什么呢?看的两眼都直了。”

我说:“这桃花开的真美啊!”

另一位说:“这有什么,每年都是这样的。”

第48  时梦  金色年华 (十) 上

我说:“怎么你们没有感觉这很美吗?你们看,翠竹映衬着桃红,天空是纯碧色的,你们家的墙是白色的,你们就像是生活在仙境呢!”

这两姐妹相视一笑。那一位说:

“还仙境呢,每天在田间干活!”

另一位说:“是啊,没有一天是空闲的,我们哪有空心思去想这些呀。”

我说:“你们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那一位说:“我们是生就乡下人的命,哪里会有福!”

另一位说:“天天能看到桃花,就算是有福了呀!这福是不是来的太容易了?”

我不禁有些语塞。看来,我的那一句身在福中不知福是有些过了。于是我赶紧转移了话题,有些卖弄道: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笑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我知道,此时吟这首诗,与刚才的话题,简直是风马牛无不相及。好在诗中有‘桃花’两字,也算是稍带着应景吧。诗果然将她们给唬住了,那一位说:

“怪不得来插队的,都叫知识青年呢!一开口就会念诗。”

另一位轻声问她的同伴,他刚才是在念诗吗?这是什么意思呀?她的同伴笑道,你应该问他啊,怎么反倒问我。我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那一位说:

“我叫爱情”;

另一位说:“我叫茶花。”

“还有叫爱情的呀!”我脱口笑道。

“哪里!不是你说的那个字,是弹琴的琴!”那一位纠正说。脸居然有些红了。

“茶花这个名字取得真好!”我恭维道,“人如其名!”

第48  时梦  金色年华 (十) 上

另一位叫茶花的女孩确实长得很漂亮,典型的瓜子脸,白皙的皮肤,一对秀目。我不禁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在我的注视下,她的脸红了起来。我赶紧又吟道: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那一位竟然拂然不悦了;另一位显然感觉到了同伴的不悦,悄声说道:

“他是说你价格更高呢!”

那一位说:“什么价格更高,他是说,都要抛掉呢!”

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但又觉得,这首诗似乎又不太说的清楚,我怎么跟她们解释呢?跟她们讲裴多菲?讲生命?讲爱情?讲自由?讲得到与舍弃?坦率的说,对这些,我自己都模糊得很呢,哪里是我能说得清楚的。那一位说,我有些热呢!我得回家一趟!另一位说,他念了一首诗,你就生气呀!那一位白了同伴一眼,放下手中的锄头便是了。

我瞟了一眼远去的身影问:“她怎么了?”

另一位说:“没事的,她就是小心眼儿。可是你为什么刚才说,要抛弃她呢?”

我愣住了,半响才说:“我哪里说她了,我是说爱情!是男女之间的那一份情爱!这是一首外国诗人的诗。外国人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

她哦了一声,脸色又绯红起来,说:“你们街上人跟我们乡下人总归是不同的,街上人迟早会抛弃乡下人。”

“你在说什么呢!”我说“我现在可是和你一样也是乡下人,再说你见过哪个街上人抛弃乡下人了?”

小镇的男青年有几个确实要了附近农村的姑娘为妻,但是并没有听说谁离婚了哦,我又接着说道:

“你听谁说的呀?”

“反正他们都这样说的”她说。

“别胡说八道”我说,“可能是乡下人看不起街上人吧?你看像我,干农活,什么都不像,挣的工分可能跟你差不多!”

第48  时梦  金色年华 (十) 上

“那倒也是哦!”她很诚实,“不过慢慢地,你不是什么都会干了吗?你是有文化的人,肯定知道外面好多事情!”她的脸上很是羡慕。

“想知道外面的世界,订一份报纸,多看一些书就可以了。”我说。

“我不认识字呢!”她说。

“你没有读过书吗?”我问。

“只读了小学,家里便不让我读了,说女孩子迟早要嫁人的,读书也没有用。”她脸红红的,看了看我。

“这读书跟嫁人有什么关系?”我说,“嫁人难道不需要文化吗?”

“在我们这儿,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她说,“家里有钱,得先考虑我哥哥他们读书,怎么可能轮到我。”

“你读过小学,应该已经有些基础了,你可以自学啊!”我说。

“自学?”她瞪大了眼睛,随即摇了摇头说,“不行的,哪里有时间,家里的家务事都得女人做的呢。”

“你如果下决心要自学的话,我倒可以辅导你!”我有些自告奋勇。

“不行的,”她连连摇头,“让家里人知道我去找你,还不是要给他们骂死!”

“为什么要骂你呢?”我很奇怪,“要学习是好事啊,难道你家里人会反对你学习吗?”

“不是的,你不懂的”她的脸又红了起来。

“当、当、当!”收工的钟声敲响了!远处却传来了孩子们的叫声:

“呵!呵!这个女孩不要脸!”

一个男孩儿在直着喉咙喊,一群小孩儿在跟着起哄:

“不要脸!”

“不要脸!”

“碰到知青使劲粘”

“使劲粘!”

“使劲粘!”

“送上一对肉包子!”

“肉包子!”

“肉包子!”

“味道不好不要钱”

“不要钱!”

“不要钱!”

第48  时梦  金色年华 (十) 上

这群小孩儿虽然处在下风,春风从东南方吹来。但是孩子们的叫声,还是很清晰地传了过来。我很奇怪,怎么突然冒起了这么一群小孩子?是谁教他们喊这些话的呀?我身边正准备与我一起收工的女孩突然脸色绯红,顿时恼怒起来,拿着锄头,就朝孩子们冲去。

小孩儿惊叫着一哄而散,她回首朝我露齿一笑,脸已经涨得通红。我朝她微微摇摇头,我想跟她说,不要跟这些小孩一般见识,你越是当回事,小孩们必定越发来劲。我还没有开口,逃散的孩子,又零零落落的喊了起来。声势当然已无法与刚才的整齐划一相比。女孩折过身子,跑去田里捡土坷垃,掮着的锄头抡了过来,差一点撞在我头上。她却浑然不觉。

土坷垃朝其中一个大一些的孩子砸去。这么远的距离,当然无法砸中那个男孩儿,男孩儿却依旧夸张着跳脚逃开。笑声远远地传来,显然孩子们觉得好玩得很,女孩儿回头瞧我笑笑,翘着浑圆的屁股,顺势跑去,很快折进了那条紫槿条扦插成的弄堂里。我知道,篱笆围着这的这个菜园子后面,就是她的家。她回家了,这令我怅然若失。

……

(未完待续)

PS:选自胡杨木著作纪实文学《百年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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